《第七封印》第61/120页
佛兰珂四下张看了几眼,皱起双眉,问道:“你觉不觉着呀?这里的小妖精跟咱们方才见到的很不一样?”索朗陀耶点了点头,说道,“如若我猜得不差,西丝莉就藏身在圣地里了。嘿嘿,不遵守水妖精族规的妖精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佛兰珂恻然道:“这可怎么好?你瞧这些小东西一个个畏畏缩缩的,全没个小妖精该有的样子了,多教人心疼?”
索朗陀耶见她秀眉微蹙,说不出有多么惹人怜惜,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握住了她,说道:“坦多玛不一直都说这是一种过渡的现象么?别太操心了。”佛兰珂身子一震,垂下了长睫去看他握着自己的大手,脸上红晕一层层泛将上来,却是不曾将手抽了回去――就在这个时候,由于风毯持续行进,一阵隐微乐音由远而近、由模糊而清晰,清清楚楚地送入了他两人的耳中:
我怀中的你是绝世的名琴,因乐师的抚弄而焕出至美的声音;珠玉般清澄的旋律;是我灵魂里不灭的歌吟……
佛兰珂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闪电般将手抽了回来,失声道:“艾诺维!那是艾诺维的歌声!”索朗陀耶大愕道:“艾诺维?在那里?”佛兰珂以手指着黛螺山入口,说道:“歌声、歌声是从那里传来的不是么?他,他……”声音微微发颤。索朗陀耶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先别紧张,静下来;你确定那是艾诺维的声音么?”佛兰珂咬了咬下唇,说道:“他,他的歌声我足足听了好几天的,如何可能认错?”
索朗陀耶胸中一痛,心想你在青禾镇上重伤晕迷之际,可不就将我错认成他了?侧耳静听,可不觉得自己的声音和艾诺维有多么相像法。但那人声质优美,无可挑剔:兼以曲意缠绵,索朗陀耶虽然一肚子酸水,也不能不承认他阁下的歌唱得确实不坏。听到“啊费妮丝雅,费妮丝雅啊,我怀中的你是绝世的名琴”两句,他回过眼来,只见佛兰珂眼眸中泪花乱转,下唇咬得失去了血色,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问想起一事来,说道:“赛拉飞尔不是说过,黛螺山里有一座会唱歌的喷泉么?唱歌的说不定就是这个东西。你要是真的想一探究竟,管他什么水族的规矩不规矩,咱们飞进去瞧了再说。”
佛兰珂别过脸去,低声道:“谢谢你,不用了。不管西丝莉变成了什么样子,这里到底是水妖精的圣地。再说,再说……”声音哽噎,再也说不下去。
索朗陀耶好生不是滋味。驱着风毯离开了黛螺山,漫无目的,随处乱转,也不再有心情指点佛兰珂岛上风光,怔怔地只想着自己的心事:“艾诺维有可能到这个地方来么?嘿,就算他当真在此地出现了,那个人既然会得瞬间移动,他不高兴解封印的话,谁人能够拿他怎么办?那几个老顽固真是想不开。这么说,我自己也就够无聊的了,居然还自动请缨,让坦多玛知道了我要陪她去找那两名喀尔提,”想到这个地方,心绪烦乱,冷冷地道:“回去了吧。外头风大。”竟没回过头去瞧佛兰珂一眼。
佛兰珂胸中一震,心下茫然:“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是在恼我阻止他进入水妖精的圣地么?”怯怯地道:“就这样闯进了黛螺山里去,不止是西丝莉,恐怕连水长老们都会生气的。是不是等法王们都到齐了,再大家商量看看?”
索朗陀耶听她不知道扯什么地方去了,有苦难言,没好气地道:“索朗陀耶平生做事,几时要求过别人同意了?”也不等佛兰珂回答,自顾自降下了风毯。
佛兰珂好生委屈。大眼睛里泪花乱转,强忍着不肯教它掉将下来。霍尔拿、塔莫伊见他两人回来,忙自过来迎接。见他两人神色有异,互看了一眼,心下嘀咕:“这回又是什么事不对了?每次都害得人提心吊胆。”想是这般想,可谁也没那胆子敢问上半个字。霍尔拿说道:“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小姐可要先吃一些?”
这一顿饭气氛僵滞至极。索朗陀耶托辞不饿,休说午餐,便整个下午都看不见他的人影,连那三名蓝衣人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塔莫伊、霍尔拿两个陪佛兰珂吃饭,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频频对妮亚使眼色。这小姑娘自佛兰珂在青禾镇上养伤起始,便充任小姐的女侍。由于细致伶俐,颇得佛兰珂的喜爱。然而当此之时,也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对那两个的眼色只作没有瞧见。
这僵局整整维持了两日。即使到了正月初九的傍晚时分、坦多玛乘着小空舟抵达自助台,也仍然见不到半点转机。
本来水族的祭典要到次日才会开始,法王们诸事烦忙,没有可能七早八早地就赶将过来;但若不能早些见到爱女安然无恙,坦多玛终是不能放心。父女见面,坦多玛紧握着女儿的手,左瞧右瞧,问东问西。等问得差不多了,抬眼见到索朗陀耶,眉花眼笑,拥着爱女赶了过去,大声招呼。
对坦多玛的热烈招呼,索朗陀耶只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答,说道:“有几位老朋友也随我来了,你可要见见?”坦多玛耸然动容,道:“连他们也来了?”索朗陀耶举手肃客,眸光不带丝毫情感,在佛兰珂身上歇了一歇。
坦多玛停下了刚要迈开的步子,朝佛兰珂说道:“好孩子,你回帐篷里歇着去,为父的去去就来。”佛兰珂胸中一酸,口齿启动,终是默然无语。眼看着父亲随着他步入了前列的帐篷之中,泪水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这一夜佛兰珂翻来覆去,千思万想,实在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地冷热不定。好容易进入睡眠之中,连双眉都不能展开。次日清晨醒来,急不及待地钻出了帐篷,才从妮亚口中得知:索朗陀耶和那三名蓝衣人,一大早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佛兰珂好生失望。百无聊赖地回到营帐之中,浑没半些四处观览的情绪。却是妮亚一路检点坦多玛为她带来的衣服首饰,惊叹不置,吱吱喳喳地为她梳妆,说道:“这祭典这等热闹,可得好好地打扮打扮,别给其他的太太小姐比了下去。”佛兰珂知道她乡下姑娘啥也不懂,只把个水妖精祭典当成了城里仕绅名流的花园宴会,由得她随口胡说,也懒得加以纠正。
其实小姐情绪低落,这小姑娘岂能不知?叽哩咕噜地说个不休,不过是希望佛兰珂能得开心一些而已。又不时钻进钻出地探看,满心盼望索朗陀耶能够早些回来。连法王们渐渐到齐、人去人来的热闹场面,也没心思去多看了。
好容易午餐时间将近,远远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妮亚好生欢喜,毛手毛脚地将佛兰珂拉出了帐篷。那里知道才走出去没有几步路,另一边走来了坦多玛,伙同身边一名六十余岁、骨架粗大的白发老者,朝着索朗陀耶他们迎了过去,只把妮亚气得直跺脚。佛兰珂微微苦笑,说道:“你也别瞎热心了。他若想跟我说话,可没人拉着他罢?何苦去碰这个钉子?”妮亚发恨道:“那个老头子是谁呀?这大把年纪了,不晓得留在家里享福!”
佛兰珂沉吟着道:“你见到他手上那柄烈焰三叉戟没有?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必然就是火领地的领主,梅可法王了。”妮亚啧啧称奇,说道:“有这么老的法王呀?我还当法王们都像坦多玛陛下或我们衣吉贝莉陛下那么年轻呢。”
说到最后一句,坦多玛走了过来,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背地里说别人家坏话,也不说得小声一点?”妮亚吐了吐舌头,缩到佛兰珂背后。佛兰珂淡淡一笑,凝神看着梅可和那几名蓝衣人言笑宴宴,说道:“爹,你这几位朋友交游很广阔啊?每个法王他们都认得。”
坦多玛淡然一笑,说道:“这你就错了。我跟他们以前从未谋面。”
佛兰珂大愕,道:“可是,可是,你们大家……他们究竟是谁呀?”
坦多玛略作沉吟,问道:“索朗陀耶没有告诉你么?”佛兰珂心中一酸,摇了摇头。坦多玛又沉吟了好一会子,说道:“既然这样,为父的也不便多说。这件事……你日后自然会知道的。”佛兰珂点了点头。她心中虽然疑惑,但父亲既然这样说了,自然不便再问。妮亚皱了皱鼻子,小声地道:“神秘兮兮的,好稀罕么?便说给我听我也不爱听哩!”被佛兰珂瞪了一眼。
梅可和那几名蓝衣人寒喧了几句,回过眼来见到佛兰珂,便自移向前来,说道:“这位便是令媛么? , ,果然丽质天生,秀外慧中。”佛兰珂施了一礼,道:“梅可陛下远来辛苦了。”梅可笑道:“那倒是,这一路水域真够瞧的,全亏了水长老们帮着带路。要说辛苦,她们最辛苦啦。”坦多玛笑道:“不干我事。我可是搭小空舟来的。”梅可好笑地道:“难道来的法王只有你我么?这回的水祭典万众瞩目,能来的全来了。衣吉贝莉还特地到千龙窟去将莫里蒙给接了来哩,你说有多热闹?”
说到这个地方,老法王话声微顿,转向了佛兰珂,说道:“会闹成这个样子,自然是有原因的……嗯,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重伤,现下可大好了?”佛兰珂既是惭愧,又是感激,心想:“爹真是的。人家就受了这么一次伤,就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了。”点着头道:“多承关注,都已经好了。”梅可上下打量着她,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气色看来还很不差。嗯,听说袭击你的那个魔导师为你所伤,流出来的是蓝色的血?”
佛兰珂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侄女当时虽然身受重伤,但是尚未昏迷,自问绝计没有可能看错。”梅可嗯了一声,沉吟着道:“蓝血、蓝血。典藉里可从没有这种记载啊。听说苏蜜奴他们前来此地的路上,也遇到了标出蓝血来的魔兽?”塔莫伊在一旁说道:“启秉两位陛下:事情还不止是这个样子而已。”将索朗陀耶遇到锯齿蛟一事说了一遍。
梅可一面听一面点头,摸着胡子,沉吟不语。半晌之后自顾自踱了开去,走到索朗陀耶和那三名蓝衣人之间,问道:“……各位对这事有什么看法没有?”居中那名修长英挺、棕发蓝眼、看上去的莫六十上下的蓝衣人摇了摇头,道:“典籍记载含混难明,现在要下任何判断都还言之过早。”梅可眸中异芒一闪,说道:“你对能量的性质研究特深,会这样说,定然有独到的见解了?”棕发蓝衣人笑了一笑,说道:“我这几月对乐器可有心得多了,你何不跟我切蹉这个?”梅可还想再问,另一个六十好几、头发童秃,却留着一嘴大胡子的蓝衣人说道:“这事札南威和我们讨论过几回,确乎得不出具体结论,你就别再问了。再问下去,这家伙可没有好话。”梅可皱了皱眉,说道:“可是……”
就在这个时候,一方鲜艳至极的风毯自东北方向飞了过来。索朗陀耶脸色登时大变。却见那风毯在空中稍作盘旋,便朝他几人奔来;珠光宝气的凡不等风毯完全停稳了便跳将下来,叫道:“我的宝贝亲亲儿子,见到娘高不高兴呀?这些迎宾人员真是不会办事,怎么把咱们娘儿俩的札营区分得这么远?”索朗陀耶干干地道:“想必是他们觉着系舟台地名甚好,比较适合像母亲这样的美人。”凡唉哟一声,啐道:“你这孩子,当着外人的面,说话这等没规矩,也不怕人笑话么?”梅可笑道:“这可太客气了。你们二位母子情深,老头子羡慕得很呢。”
凡嫣然一笑,眸光扫过三名蓝衣人,笑容渐敛,瞧向索朗陀耶,问道:“这三位莫非就是……”索朗陀耶嘴角微微抽紧,有意无意,挡在札南威身前,说道:“你知道了就好,可不必再问了。”凡轻轻哼了一声,心道:“说是退出红尘之人,也不需要如此孤芳自赏罢?”脸上神色不变,只又瞧了那三人一眼,蓦然间心神有点怔忡:“这人怎么好像在那里见过?”情不自禁,又瞧了札南威一眼。
索朗陀耶说道:“母亲大人,司礼人员过来请咱们用饭了。你是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呢,还是回自己的营区去?”凡睨了他一眼,悄声说道:“怎么啦,你怕娘在这里碍着你和佛兰珂那个小美人说话吗?放心罢,我老婆子可没那么不开通。你们尽管说你们的去,别当我在场啊。”紧挽着索朗陀耶手臂,挨着他坐了下来。
其实除了四名法王之外,他们带来的十几名随从再加上留在自助台的工作人员,伙在一起吃饭的加起来至少也有三十个,索朗陀耶就算想和佛兰珂说点什么,也不能不稍作避忌,何况他此刻根本半点这种意图也没有?佛兰珂坐在父亲身旁,跟索朗陀耶隔了少说也有三四个位子。整顿饭见他谈笑从容,就是不曾往自己这边扫上半眼,不知道为了什么,一颗心愈沉愈低。一顿饭食不知味,浑没注意到凡锐利的眸光往自己瞄了好几回。
感知到这对年轻人之间奇特的气氛,凡微微地皱了皱眉:“难道我想错了么?可他们两个的状况这等不寻常…… ,除了封印之外,目前最热门的话题,莫过于爱情这个东西了。宫庭里那些侍女护卫闹得鸡飞狗跳,没有谁知道该当怎么办。幸喜我已经不年轻了。上个月莉恩才来我这里哭,说她的心上人不要她了……”
想到这个地方,她心神突然一阵恍忽;心扉深处有一缕尘封已久的记忆含含糊糊地闪了一闪,唤起的是什么样的情感却又说不真切。她微微蹙起双眉,不知道为了什么,隐隐觉得这缕回忆十分紧要,却偏偏远得难以捉摸。怔怔地出了老半天的神,才惊觉到斜对面有一对淡蓝颜色的眼眸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凡悚然一惊,脸颊上不期然一阵发热,低下头去切了一块牛肉送进口中,心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般直兀兀地瞪着人瞧,那有半些法王的样子?”又想:“可真奇怪,怎么老觉得这人自己是见过的?”
她却不知那眸色淡蓝的蓝衣人札南威和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一餐饭中频频朝凡望去,心下好生疑惑:“月领地的当代女主我几时见过了,怎么觉得这等眼熟?”碍着一大群人在旁,多所不便,打定主意:一吃过饭便找她说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