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出流年-颜色全集.net》第2/94页


子真呸一声:“乌鸦嘴。”
他哈哈大笑。
颜子真问了路,慢慢往女生宿舍走。今天是周日,她起得早,去了别墅过来,也不过九点,又刚下过雪,按照她大学的记忆,这个时候学生们多半还在宿舍。
等到差不多走到女生宿舍楼群的时候,卓谦的电话也来了:“十八号楼四层,这个学期她们换过宿舍,412、414、416不记得是哪个了。”
隔着一个不小的校内湖便是十八号楼。横穿湖心的路做成水泥走廊,走廊顶上同样用水泥浇成一条条的藤架子,这个季节水泥藤架子上全是枯枝败叶,残雪微融,但到了春夏,牵牛花绿藤叶铺满整个藤架子,一定十二分美丽。天可真冷,颜子真跺着脚从湖心小路上穿过去,宿舍楼前是一片空旷的花草地,有错落的小假山和小小花圃。
408、410、412,颜子真拦住经过的一个女生,那女生只穿着短袖紧身黑毛衣,衬得胸脯十分美好,露出的胳膊雪白丰腴,一张银盘子似的小脸青春逼人,只是神色中有些傲然不耐,子真忽然有被打败的感觉,只得草草问:“同学,请问卫音希在哪个寝室?”
听到卫音希三个字,女生的傲气倒收了起来,看了子真几眼,才说:“在416,不过她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
颜子真呆了一下,有点失望,说:“啊谢谢。”女生想了想,说:“她要到晚上才回来,你要是有事可以留个条子给她,我和她同寝室。”
子真笑着摇摇头:“没什么要紧事。”那女生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开。
子真看着她背影,那两只露在外面的胳脯让她觉得更冷,她不记得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不怕冷,呼了口气,回家。
正想着回家是先煮一壶咖啡呢还是泡一杯昨天新买的大麦茶,然后可以坐在被窝里看书,手机响起来,是妈妈:“子真,明天你不用回来了,我和你爸爸要去参加老年大学的活动。”每周二和周五是家庭日,当初搬出来时规定了一定要回家吃晚饭的。
子真“哦”了一声,顺口问:“这么冷,什么活动啊?”司机在一旁问:“往高架开吧,不容易塞车。”子真点头应了一声,妈妈在那边问:“咦,这么冷这么早你倒在外面?”子真不经意地说:“哦我吃了闭门羹,正准备往家走。”
妈妈说:“得了,没事我挂了。”
子真看着挂了的手机笑,这几乎已经成为和妈妈通话后的习惯。不过外婆也有这个习惯,干脆利落,永远在别人之前挂断电话。子真曾经跟爸爸抱怨:“她们都爱挂人电话,我有被人抛弃的感觉。”妈妈刚好一旁听到,闲闲地说:“好过被你抛弃呀。”顿一顿又说:“我仙游的时候才是抛弃你呢,之前你还是少无病呻吟。”子真吐吐舌头,要噤声,却又忍不住挑衅:“那你跟外婆打电话谁先挂谁的?”妈妈淡淡地说:“我。”
爸爸在一边微笑:“你看,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子真腻在爸爸胳膊里,笑嘻嘻:“哎呀狗腿爸爸。”
说归说,子真也不太敢多嘴,她一直知道妈妈和外婆是心有芥蒂的,几十年来,她们都不亲近,不象大姨,会经常陪着外婆聊天逛街。但她们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什么。
子真又想起那天宣布遗嘱之后、刘律师给自己那封信之前,妈妈叫了刘律师走到另一间屋子里说话。
然后那天回家,妈妈踌躇半天,才问她:“子真,你外婆有没有和你说过另外的话?”
颜子真的包里正有外婆的那封信,但她只微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妈妈你放心,没有。”
爸爸在一旁安慰妈妈:“你别想太多了,你什么时候见过你母亲象疼子真这样疼任何一个孩子。再说,我们都看得出来这些年母亲对你实在歉疚,因此弥补给子真也是有的。”
妈妈不语。颜子真离开的时候因为鞋带散了,在楼道里多呆了一会,等系好鞋带直起腰身,便听到妈妈的声音从没合拢的门缝中传出来:“我没有认为她会害子真,可是我妈她的为人怎样,做过些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她做任何事都不会没有理由,我总觉得这些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子真这孩子太单纯,我担心她。”
她轻轻地走下楼梯,心中有些难过。
她不知道外婆和母亲的恩怨,只是到长到足够大的时候才恍然忆起她从来没听母亲唤过外婆一声“妈妈”,但是,子真和外婆的往来却不受影响。妈妈从不曾阻止子真到外婆家玩,子真小时候去过外婆家回来还会问都玩了什么之类,虽然长大后才知道妈妈只是想小子真跟别的同伴一样有“我是外婆好宝宝”的感觉。但颜子真有很大的信心认为可以借由自己的头脑和双手修补。
但她没有来得及做什么。

☆、第2章 二


晚上颜子真做了辣子鸡、咸肉冬笋片、虾子冬瓜汤,叫了卓谦过来吃晚饭。
她和卓谦在同一层公寓楼里各住一套小公寓。几年前房价还没有大涨,子真大学毕业,爸妈就送了一套小公寓给她作为毕业礼物,小舅舅看到就也顺便在一起买了一套给儿子。这当然也是因为颜子真和卓谦在众表兄弟姐妹中最合得来,颜子真十分乐意照顾小自己八岁的小表弟。
子真至今仍然记得小小卓谦肉团团一样在自己臂弯里歪来倒去的模样。还有,就是颜子真答应八岁的卓谦春节礼物是买书给他,结果她忘了,大年初二吃完团年饭,慢悠悠从外婆家走回家时,卓谦就踩着她的脚后跟笑嘻嘻地一直跟着,她还一头雾水,直到快到家才哎呀一声记起来,小小男孩不生气也不埋怨,只是笑嘻嘻的露出一个“啊哦这个糊涂姐姐”的表情。
子真最喜欢卓谦这点可爱幽默。难得的是卓谦从小到大从未失去这一点。
他一直是每个人生活中的阳光。卓谦的母亲从小教育卓谦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比如自己洗衣服做菜打扫等,但到了卓谦十八岁生日那天,卓谦母亲却认真地跟卓谦谈话:妈妈教你做所有的事情是为你好,但是,有些时候一定也要学会偷懒。目的?生怕儿子将来变成老婆奴,舅妈才不想儿子将来天天只为老婆服务。结果自那以后,卓谦母亲发现卓谦本来每天拖的地板变成隔天、隔两天,他理直气壮地说:妈妈你不是说有的时候一定要学会偷懒吗?我实习实习,你看我的实习成绩能过关吧?
颜子真听闻此事,笑得直不起腰来。
卓谦考上大学后这里就是他的歇脚处,时时有大班同学来聚会玩乐。
至于互相照顾的意思,子真提供吃喝,卓谦承担公寓打扫。
当然,卓谦很爱吃子真做的菜,偷偷说:别告诉我妈妈是我说的,你做的菜比她做的好吃多了。
子真故意说:“为什么不,我偏要。”
卓谦马上说:“其实我妈做的菜和你两种风格,我还是比较习惯我妈做的。”
颜子真投降。
卓谦吃了几筷冬笋片,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忽然想起来问:“你找着那个卫音希没有?”
子真摇头:“运气不好,她出去了。”
卓谦想了一下,忽然说:“秋天的时候,奶奶也去过我们学校。那次可显摆了,奶奶就笑眯眯地坐在我自行车后座,同学都说奶奶太酷了。”
子真遥想外婆风采,不禁微笑,又问:“外婆去干什么?”
卓谦的声音有点低落:“奶奶说想看看我读书的地方。”
不,子真想,不,至少有一半原因不是。
晚上颜子真和邓跃谈起这件事,说:“卓谦说原来秋天的时候外婆去过江城大学。”
邓跃正在帮她修电脑,见子真低着头,眼圈又开始微微泛红,放下手上的工具,转回身来拥住她,子真把头靠在他肩头,低声说:“邓跃,我很想外婆。”
邓跃轻轻抚摸着她的一头黑发,轻声说:“子真,子真,我知道,你外婆也会知道。”
过了许久,子真坐直,叹口气:“你继续帮我修电脑吧,明天要交稿子,是死限了。”邓跃笑,在她头顶吻了一下,重新工作。
子真转到厨房冲两杯热茶,一边端出来,一边说:“对了,你今年好象在教卓谦他们班的计算机课,他功课怎么样?”
邓跃忍不住笑话她:“一个学期都快结束了吧颜子真,现在才关心?”
子真端着茶哦了一声,放下茶杯,一个飞踹,邓跃也不闪开,中了一记后背对子真笑着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然后说:“对了,我这次出差要一个星期,这几天又要降温下雪,你多穿点衣服。”
颜子真咄一声:“你进化得跟我妈似的。”
邓跃一边装内存条一边笑道:“我听说你妈从来不管你穿多少啊。”
颜子真无精打采地说:“纠正一下,那是自从我十六周岁以后,我妈她老人家说我成年了,如果再连自己冷暖都不知,她还不如养只鸭子。”子真十六周岁后的第一次着凉感冒,母亲就闲闲站在一旁递给她药水,一边闲闲地说:“我好象记得有一句诗叫做春江水暖鸭先知。颜子真同学,你有没有觉得我养只鸭子比养你会更智慧点?”气得子真鼻涕横流之际捶床大叫,爸爸端着水在一旁拼命忍笑。
邓跃也想起这个故事,大笑,子真懊恼地说:“害得我感冒了都不敢在家里打喷嚏咳嗽,我妈要是高兴起来,真能被她损得无地自容。”
邓跃安慰她:“不要紧,以后在我面前流鼻涕都不要紧。”
子真呸一声:“废话,不然要你来干什么用?”
邓跃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修电脑。”
子真知道邓跃母亲不太喜欢儿子在外留宿,见电脑修好,夜也深了,便催着邓跃回家,邓跃亲了亲她,笑:“有时候真盼望自己是邓安。”子真倒笑了:“邓安有什么好?我才不要你象你那个花花公子大哥。”
颜子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慢吞吞洗脸刷牙,完了之后才打开手机,有几个未接显示,她趴在床上打回去:“不是说过十一点前不要打电话给我么?”带着熟捻的埋怨。
对方脆亮的声音带着教训:“你还真以为你是大作家了,文不成名未就,规矩倒一套套。这个月的稿费好来拿了。”子真咦一声,奇道:“不是一直直接打在我账户上的?”对方:“因为你的读者来信打不到你的账户里。”
颜子真疑真疑幻,读者来信子真不是没收到过,但如今网络时代,还有人手写到杂志社么?兴致一到,套上大衣便往杂志社去。
莫琮站在复印机前,看着颜子真从门外走进来,颜子真穿着杏色长大衣,棕色过膝马丁靴,衬着比一般人高的修长身段,分外精神。她一时没看到莫琮,也不管,笑嘻嘻和社里认识的人打招呼,一边脱掉大衣,里面黑色高领毛衣浑无花饰,更衬得一张脸皎白无瑕,目若朗星。莫琮微笑,颜子真并不算是美人,但就是有一种自在风华。
莫琮和颜子真是大学好友,都是中文系毕业,但颜子真的成绩可比莫琮差很多,一到期末考便急急来找她抄笔记划重点,就这样历年成绩也总是勉强过关而已。莫琮一直觉得子真好似读错了专业。
于是颜子真毕业后就象是回答莫琮的质疑一样,拿小公寓抵押给银行,贷款跟人合资开电脑店,对方在店里经营,她在家开一个网店,生意做得相当不错。
然后是三年前,也就是她们毕业后第三年,她忽然接连抛出几个长短中篇小说,引起了小范围内的惊叹,几家杂志开始跟她约稿,出了两本书,卖得还不错,小小赚足一笔钱,更把一个寓婆做得风生水起。
莫琮身为一个编辑,当然近水楼台。颜子真贪省事,所有稿子全部交给她处理,莫琮也不客气,按市场行情该抽的佣就抽。
颜子真常常故意气莫琮:“人生而不平等,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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