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全集》第24/83页


“士林,我是来找活干的,才来几天你就让我回去……”

“你能干什么?”樊疏桐背转身,目光飘忽,扫了他一眼就转过去,“你刚刚也在公司看了,你告诉我,你能干什么?”

“我……”

“我做的是外贸生意,英语你会吗?电脑你会吗?不是我赶你走,而是很多事情我不想你牵连进来,我是为你好。”

“士林,我是没你那么有出息,不过我可以学啊,你知道读书那会儿我成绩还可以的,英语、电脑这些时髦玩意也难不倒我……”黑皮不甘心就这么回去,眼巴巴地看着樊疏桐说,“我不嫌活累,坐不了办公室,我去码头总行吧,我不是不能吃苦的……”

“黑皮!”樊疏桐打断他,转身踱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我不想跟你解释太多,很多事情也没法跟你说,我不是不相信你能吃苦,只要是个人,就没有吃不了的苦。可在深圳这地方不光是吃苦就有饭吃的,我刚来那会儿,找不到工作被房东赶出来,晚上只能睡公园,有时候也睡天桥下面,我跟任何一个流浪汉没有区别。你看我现在很风光,你真以为我拣到了金子一夜就发了?我背后承受了什么是你无法想象的,我也不想跟你说,还是回G市好好地过你原来的日子吧,深圳不是外面那些人想象的是天堂,很多时候连地狱都不如……”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黑皮手一抬,霍地站起身,“我不是傻子,我能听明白,你不就是嫌我在这里碍你的事吗?直说啊,我下午就坐火车走。士林,我当你是兄弟所以我不想你为难(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但你有没有把我当兄弟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了,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好吗?别伤了和气,兄弟做不成面子总还要救的……”说着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我这就走……”

樊疏桐坐着没动,仍然只是叹息:“早晚你会明白的。”

“我现在就明白了,谢了。”黑皮走到门口,双手跟他作了个揖,“这些日子如果打搅到你,很抱歉。我走了,后会无期。”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带上。

一句“后会无期”让樊疏桐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亲人,没有爱人,现在连朋友也没了,这一生注定了孤独。“就让我孤老到死吧。”他在心里跟自己说。

他的心又开始隐隐地痛起来,他宁愿自己没有心!这样他就不会像个鬼魂似的,麻木消沉,没有意志没有思想,一个人四处游荡。纵然他现在知道自己错了,也已于事无补,他每时每刻都在心里咒骂自己愚蠢至极,当她粉扑扑的天真小脸对他露出无邪的笑容时,他竟以为她放下了从前,谁能想到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早已经是魔鬼附体,引诱他靠近却又毁了他,把他变成了灰烬、废墟,不给他任何生还的余地。

“朝夕,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身心疲惫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捂着脸,嘴唇嗫嚅着问她。他当她在跟前。如果她真的在跟前,他真想问她,即便他犯下罪要受到惩罚,也不应该这样残忍地凌迟他。哦,他要疯了,他已经疯了,内心的隐痛这时候已经撕裂成可怖的绞痛,他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天明……她说过她不想跟她看到天明,朝夕,就算我看不到天明,你也未必看得到啊,我坠入如此深的黑暗,你能侥幸逃得过命运的惩罚吗?朝夕,你逃不过的……

(3)

晚上,G市军部大院的樊家热闹非凡,蔻政委一家,还有很多老战友都来了,给朝夕接风洗尘。樊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樊世荣笑声朗朗,格外的精神焕发,自陆蓁去世后,亲友们已经记不起他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疼爱朝夕,到哪儿都拽她坐在身边,生怕她跑了似的。朝夕新换上了鹅黄色的毛衣,配白色的裙子,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一个马尾,一直静静地坐在樊世荣身边,不多话,可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是真的长大了,样貌上没有陆蓁年轻时那么娇媚,却有她自己的味道。眉目如画,皮肤通透如玉,不会一眼就让人惊艳,但当她沉静如水的眸子幽幽地望向你的时候,却不由得让你惊心。她才十七岁,就可以让人惊心,到她真的成年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蔻振洲的夫人常惠茹拉着朝夕的手,仔细端详着朝夕,又是爱怜,又是惊叹,连连摆头:“这怎么得了,模样还没长开呢,就美得跟个仙似的,这要真长大了,还不让外面那些小子们打破头?”

另一位阿姨说:“可不是,别说外面,就我们这大院都不得了,岂止是打破头,只怕要把老樊家的门槛都踏平。”

常惠茹连忙转过脸跟樊世荣说:“我说老樊啊,我就先给我们家蔻海报备一个,我越看越喜欢,就想着朝夕给我们家做媳妇来着,就不知道我家小子有没有这本事……”

樊世荣哈哈大笑,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了。

蔻振洲也认同地点点头:“嗯,咱两家要是成了亲家,革命友谊可就一代传一代了,不错,不错。”

樊世荣只笑不答。

一家女百家求,他觉得倍儿有面子。

只是旁边一位干部家属插了话,点破道:“哎哟,轮不到你们的,朝夕长得这么俊,老樊怕是舍不得嫁出去吧,他自己就有两个儿子……”

“哟,可不是,闺女外嫁就是婆家的人,媳妇可是自家人哦。”

“老樊肯定是要把朝夕当媳妇养了。”

樊世荣还是只笑不答。

常惠茹为了挽回面子,连忙转了个弯:“可是可以啰,就是怕老大和老二打破头,老樊家有得仗打喽。”

众人只当是玩笑。

朝夕却突然起身,跟樊世荣说:“我累了,上楼休息会儿。”

樊世荣疼爱地拍拍她的肩膀:“好,上去吧,待会儿下来吃年糕。”屋子里的人还在说笑,朝夕一个人默然上楼,一背转身脸色就变得阴郁。她就像被施了魔法机械地抬着脚步,全身的神经变得异常尖锐,一根根地直挺起来,她不能容忍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那名字就是瘟疫!

蔻海和妹妹常英,细毛,还有连波都在楼上的小会客室打牌,连波见朝夕上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牌迎上前:“怎么了,朝夕,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累了?”

朝夕看都不朝他看,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连波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他黯然低下头,转身跟蔻海他们说:“我也累了,你们自个儿玩,我进去躺会儿。”说着低头也进了的房间。常英歪着脑袋,一头雾水:“哟,这是上的哪出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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