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隐私》第2/37页



我在三环路边上租了一间10平米的平房,成了独身女人,没有人知道这些。我也没有告诉丁力,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在用这种行为威胁他,逼着他做出什么承诺,我至今都觉得女人有时候是很高尚的,自律但是并不要求男人也自律,有点像殉道者。

慧娟曾经表达过很多次她对女性的热爱,她把最好的词用在女人身上,诸如勇敢、纯洁、顽强、柔韧等等。她说在女性的这一系列美德面前,男人显得非常“不够意思”,他们萎缩。懦弱、得过且过而且害怕负责任。

大家都说丁力怎么怎么有希望成为新的领导,我就更不能流露什么,男人是要仕途的。

圣诞节是我离婚以后第一次见到丁力,他来参加我们的聚餐。他是那种非常周到的人,给每个人的问候都让人家眉开眼笑。说到我的时候,他的眉毛不为人知地抖了一下,问我怎么瘦了很多。我很想冲他笑笑,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那天大家玩儿卡拉OK,他跟不同的人唱不同的歌,大家纷纷议论他能文能武还能高升。那些欢乐离我很远,想着那些夜晚和那个被我一举伤害的人,我没法投入。我又想到了丁力说过的那种疼痛,我完全理解,因为我此刻的感觉就是那样的。

丁力也要求和我唱歌,同事们鼓掌,我只能应付一下。是琼瑶写的电视剧中的一首歌,《你是我心底深刻的烙印》。在这之前,这首歌从来没有打动过我,但是这之后成了我最喜欢听的歌。丁力唱到“你是我梦魂深处\永远不停不停的思念\你是我今生今世\永远不悔不悔的痴情……”我忽然忍不住哭起来。丁力非常沉着,说我大概是不舒服,他先送我回家。他的为人又被打了一个满分。

我的小屋让他明白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故事,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且我以为他自己能明白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他不再有心痛的感觉。他说:“你怎么会那么傻那么傻……”

慧娟很狡黠地笑起来。

他说的是真话也是事实,但是当时我不是迷糊了吗?把这种话听成了“我爱你”。我们在这里做爱,很热情也很投入。别的什么都不管,丁力在做爱这一点上还是很不错的,也可能是因为我比他老婆年轻。

丁力有了一把我这里的钥匙,他不常来,因为他说他忙。我从来不主动找他,一切随他的方便,毕竟我们不一样,他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好好先生,我只不过是个寂寞的离婚女人。我从来没要求他说比如他会娶我之类的话,一方面是因为我自认为是现代女性敢做敢当,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想让人认为我是为了他的地位才和他在一起。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每个夜晚都很长。这与林枫出差的那些日子不同;那时候我知道一个属于我的男人很快就会回到我们共同的家里,心里很踏实,但是现在我的男人是另一个女人的老公。

每次丁力都是在9点钟左右离开我这儿,他说他要等某人的电话、要写一些东西、要准备开会的发言、要向上级请示工作……他走了以后,我就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坐很长时间,地上还留着我们刚刚用剩下的一些纸团儿,我有点儿像宋朝的一个什么“员外”养的外室,是吧?

慧娟忽然大笑了,把我吓了一跳。看她的眼睛,有隐隐约约的泪光。我想起她常说的一句话:“谁难受谁知道。”

你肯定不理解,还有更让你不理解的呢。有一次他问我,他有何德何能竟然可以得到我。我说:“我是那种最可靠的情人,除了爱我什么都不要,假如有一天你必须离开我,我会一生为你守口如瓶。”真想抽我自己一个大嘴巴!

真正认识丁力是什么人是在95年的冬天,非找他不可,因为我怀孕了。那时候他已经是“丁局长”了,来我的小屋的时间非常少,而且他不再分管我所在的报社,我们难得有机会见面。我的怀孕反应很厉害,医生警告我说如果不想要必须马上做掉,绝对不能再等。我实在没有办法,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必须征求他的意见。这是我第一次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我很紧张也有些兴奋,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我已经是他的未出世的孩子的母亲,他不在,秘书说他到协和医院看病去了。那里也是我要去的医院,我决定去找他当场决定要还是不要。

我大概是够幼稚的,坐在出租车上甚至还在设计他的表现,想象着他肯定会很高兴,即使我做手术,他也会一直陪着我,很心疼我。我们除了没有结婚证之外跟真正的夫妻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我错了。这一天的一切教育了我,让我再也不相信所有的理想设计都能变成真的。我在内科的楼道里碰见了他们,他和他妻子。那女人很瘦,脸色苍白,长相应该属于比较标致的,丁力扶着她,看上去非常体贴。我们面对面。丁力到底是作官的人,反应很机敏,他就像对一个老同事一样问我是不是生病了,而且怛然地把他妻子介绍给我,那女人很大方地冲我点头,官太太的表现极其到位。丁力说最近在流行感冒,他妻子感冒了。我什么也没听清楚,只是看见他的嘴习惯性地动着、说着一些虚伪的话,脸上洋溢着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给我留下好感的那种亲和力,后来我知道那是他必备的表情。

慧娟终于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是我没见过的一个牌子,她说叫“夏娃”,美国货,金发男人只给她买这一种烟。烟雾镣绕在我和她之间,不知这样她能不能轻松和自然一些。

他们走了,我站在原地动不了。我总算见到他妻子了,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提起过她,但是他在我们偷情的日子里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她。那些打电话、写稿子、陪客人、看文件的晚上,其实他要等的电话、要写的稿子、要陪的客人、要看的文件等等,都是这个被他娇宠的女人,连感冒都是这么隆重。我什么也不是,一个人到这里来打掉我和他的私孩子……

我发现妇产科是一个最没有隐私的地方,女人在这里跟雌性的牲口没什么不一样。那些消毒水、夹子、酒精之类的全是凉的,我的心里也是一样。医生特别和气,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做。其实我很希望她狠心一点儿,让我无地自容或者羞愧难当,那样可能我心里还会好受一些。说真话那时候我想念的人是我的前夫,这样对他不公平,而且我也没有资格去想他,但是他就是那么往我的心里钻。跟他结婚之后他一直很小心,生怕我会怀孕,我记得他说他特别怕我进妇产科,他怕我会因为害怕晕倒。

丁力来的时候已经是我做完手术的第四天了。桌子上的药和化验单他一看就明白。他居然会流眼泪,还说那句老话:“你这样让我觉得心里疼。”我忽然就无所谓了,疼和不疼,都只有自己知道,医生给我看从我身体里拽出来那块小肉的时候,我疼死过去,现在我不懂什么叫疼了。他给我买了一堆吃的,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看着我。我闭着眼睛躺着,一句话也说。他拉我的手的时候,我说了唯一的一句话:“快回家吧,你太太在感冒。”

这是丁力最后一次来我的小屋。

慧娟用力揉了几下眼睛,站起来到另一个房间去回一个电话――同一个人已经呼了她三次。我听到断断续续的英文,好像是说她今晚不在家,让对方明天早晨来这里,越早越好。回来的时候,她的表情又显得跟我们重逢之初一样的春风得意。

我是在96年春天的时候辞职的。我没有别的选择,主要是没法面对那样一个环境。我的要闻版竟然经常报有关丁力的消息,他平步青云了。他的个人生活其实就是他事业的一部分,他才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离婚女人去改变他的状态,我们的不同之处在于我除了爱情什么也不要,他只要有地位就可以不要爱情。这样看起来不如宋老员外。

慧娟又一次大笑。没有凄凉,只有嘲讽。

假如说我最后到他的办公室要我的家门钥匙是为了报复他,那就算是吧。我跟他的秘书说我是什么报纸的驻京记者,我叫Julia,他们马上就答应了。我按照约定来到他的办公室,秘书把我送到他的面前,他吃了一惊。但是他的确老练,等秘书出去了才皱着眉头责备我。他像批评小孩子一样说我:“你太任性了,怎么能到这儿来找我?回去等我,下了班我就过来。我已经没那个心情跟他纠缠了,我和我自己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我爱的人就是这么一副嘴脸,从他的脸上我找到了害怕和恐慌。我告诉他我只是来要回我的钥匙,我又要搬家了,而且我会按照我说过的那样“一生为你守口如瓶”。我真的很悲哀,我要求的那种关系注定是不可能存在的,也绝对不是这样的一个小政客所能给予的,我忽然就想逗他一下,我说:“你不会以为我是来威胁你的吧?你爱人的感冒好一点儿了吗?”他不说话,愣在我面前。我发现他有些见老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我伸出手来想摸摸他的脸,他躲开了,非常本能。那一刹那我几乎可以说是彻底死心了,那些夜晚。蓝色的丰田车、一语双关的问答以及每次都投入的做爱,全都变得没有了一点光彩。我还是伸着手。他从抽屉的最里面摸出我的小屋钥匙,我用力抓住它,握在手心里,真的是握着我的前世今生。

我离开丁力的办公室之后到了我原来住的地方,就是我和林枫的家,也是我和丁力做秘密情人的时候每次告别的地方。从形式上和感情上,我都是了然一身。我很希望能碰上林枫,但是没有那么巧。

慧娟在讲述她的经历时总是停下来问我是不是觉得她很傻,我都没有回答。这时她又问到这个问题。我摇摇头,反问她:“你后悔吗?”她笑着吐出一口烟:“人只会为了说谎后悔,我这么真实,有什么可后悔的呢?”问她是否爱这个同居的金发青年,她闭上眼睛慢慢他说:“爱和不爱,又怎么样呢?我们是最好的搭档,任何方面,足够了。爱情对于我来说太奢侈,还不如一张绿卡实惠。”

她打开音响,于是那首曾经让她泣不成声的歌充满了房间:“你是我心底深刻的烙印\你是我眼中唯一的身影\你是我梦里永远的故事\你是我耳边辗转的叮咛……”我不敢问她,那个反复出现的“你”,究竟是谁。

第二章 就算是偷来的辛福也要拥有它

―― 最纯洁的良心债采访时间:1997年4月采访地点:建国门外日坛公园姓名:刘荔性别:女年龄:29岁四川人,北京某大学国际贸易专业本科毕业,曾就职于北京某国营公司,现为某跨国公司北京公司职员。我几乎从来就没好好看过我自己――我们这么一个世代农民的家庭从我开始有希望了――我遇到了我一辈子最不应该遇到的人――那是我一辈子最羞耻、最见不得人的日子――那种很深很深的自卑紧紧地抓着我不放――越是我爱的人我越是对不起他――这是最好的结局。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他如果什么都知道了还会对我好吗――这种事情是不能去试的。

认识刘荔是一件极其偶然的事情,那是1997年4月阳光十分明媚的一天。我因为感冒到北京东大桥一带的一家药店买药。等着交款的当儿,我看见一个披着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的女孩子站在买避孕工具的柜台前面,久久地不开口也不离去。

女孩迟疑了半晌,指着一只不太大的方盒子:“要这个。”

售货员没有像以往一样先开票,而是把包装非常普通的那盒东西摆在了柜台上,女孩一愣,之后马上迅速地用手中的小皮包盖在药盒上。就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我惊异地发现药盒上写的是这样几个字:“还我处女膜”。

也许是出于职业的敏感,第六感觉告诉我,眼前这个眼神凄然的女孩子一定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她默默地交钱、默默地在售货员明显的蔑视的注视下把药盒收进皮包、默默地转身走出药店。我本能地追了出去。春季的阳光在上午11点的时候穿过刚刚泛起绿色的大杨树,晃得人一时目眩。我尽可能平稳地叫她:“小姐!”她停下来,没有回头。我走上前,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看见她满脸都是眼泪。我递上了我的名片说:“想和你做个朋友,你觉得难过的时候,如果愿意聊天,可以呼我。”女孩子接过名片看也不看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阳光下凝视她的背影。

大约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我的呼机上出现了一个叫作“刘荔”的陌生名字。我回电话,对方是一个很温存的声音:“我看过你编辑的版面和你写的文章,我想跟你聊天。你记得那天在××药店吗?”我的眼前马上浮现出那个秀气的女孩子。

我们相约在日坛公园。她穿了一套红色的西装和短裙,头发是烫过的,脸部化妆很精致、严谨。我们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来,她说:“我上个星期结婚了。可是有些话我必须找一个人说出来,不然,我一辈子都会不安的。”她说她叫刘荔,现在是一家外国商社驻京办事处的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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