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艳江湖全集》第84/232页


叶瀚扬沉声道:“青青,别闹了。”

叶青青见他发话,只得吐了吐舌头缩回了椅子里。

叶瀚扬对叶风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便一言不发地向后堂走去。穿过天井,后面是一片竹园,被几道月白色的矮墙分割开,每个矮墙中都点缀一幢小楼。他径直走到最后面的一个小园里。那是云秋露的住所。

云秋露站在小楼旁的假山前。她就是那么随随便便地站着,却令人感觉月亮的清辉都照在她的身上一样,好像她无论穿什么、做什么,都是最优雅、最令人赏心悦目的。

叶瀚扬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道:“云前辈。”

无人的时候,他都称呼云秋露为“前辈”,这倒不是他怨恨云秋露给环碧小筑带来的变故,而是二十年来,他们的关系只能用前辈和晚辈来形容。

云秋露送给他削铁如泥的青竹剑,教给他弥补叶家剑法中漏洞的方法,帮助他成为环碧小筑的掌门,成为名震江湖、人人艳羡的年轻剑客,却也丢给他环碧小筑和凌曦天境的恩恩怨怨,丢给他环碧小筑的内忧外患,丢给他作为掌门人应该夙兴夜寐的一切。

有些时候,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云秋露的脸上还是蒙着那层面纱,只留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她看着叶瀚扬,道:“圆圆的腿上有没有我的银针伤痕?”

叶瀚扬道:“没有,只有穿胸那一剑。”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去提杭语薇。

云秋露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却没有追问什么,沉吟道:“我算她也不是。后来的那个黑衣人,武功很高,不在你之下。只不过内力比你还差一截。”

叶瀚扬道:“前辈打算怎样将这个人找出来?”

云秋露道:“我已命人守住水路的各个出口,除非这个人能够闭气三十里游出去,否则他一定还在这里。”

叶瀚扬听到这句话,心中突然又想起了杭语薇。不知她现在处境如何,那一声低低的惊呼,显然是她的声音。她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环碧小筑,她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她会不会怪自己没有去救她,这些问题一时盘桓在他脑海里,以至于怔怔出神。

云秋露继续道:“他逃走的时候,腿上挨了我的银针,只要我将今天留在庄内的人统统查一遍,一定能找出这个人来。”她见叶瀚扬神情有异,问道,“你在想什么?”

叶瀚扬猛醒,尴尬地笑笑,岔开话题道:“归前辈的伤势如何?”

云秋露目光黯淡,道:“也就是几柱香的时间。”她回头看了看窗上的剪影,“夏宣清这孩子太过迂腐,无论如何都不肯拜师。要是换了别人,恐怕高兴都来不及。”

叶瀚扬道:“他是个很正派,也很单纯的人。若真是欣喜若狂,恐怕归前辈也不会放在心上。”

云秋露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道:“你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你们在路上的时候,二师兄才会放心将他的归元心法告诉你,再由你转告给夏宣清。”

叶瀚扬道:“若非如此,夏兄又怎会恢复得这么快。”一顿又道,“他不肯拜师,归前辈有何打算?”

云秋露道:“二师兄正在让他背自己的全部武功心法,请他日后到西域为他物色一个传人。”

叶瀚扬微笑道:“归前辈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这样一来,夏兄不算背叛师门,他也不愁后继无人。”

云秋露点头道:“正是。”一顿,又瞧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心里的事情瞒不过我。”

叶瀚扬身子一震,知道云秋露必然已察觉自己隐瞒了什么,甚至可能知道环碧小筑混进了生人,当下耳根发热,嗫嚅着道:“我……”

云秋露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你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只要说出门派名讳,我都会帮你办得妥妥贴贴。”她叹了口气,“这几年来,为了凌曦天境的事情,将你的终身大事也耽搁下了,这是我的错。”

叶瀚扬心中只有苦笑,淡淡地道:“前辈说笑了。”

莫说他心里并不清楚自己对杭语薇的感觉,就算那真的是喜欢,他也对这样的感情心怀畏惧。从小到大,他只要一想起自己的父亲和云秋露这段纠缠不休、深深地伤害了自己的母亲、深深伤害了环碧小筑和凌曦天境两个门派的恋情,就会觉得感情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何况他早就明白,以他的身份,断然不能娶这样的女人。

叶家的掌门人要娶的并不是妻子,而是另外一个家族的力量。环碧小筑无论多么出世,都要生存。若要生存,它的掌门人就必须如此。无论哪一个家族,哪一个门派的领导者都是如此。人们往往只看见他们人前的风光,却看不见他们背后的落寞与牺牲。叶瀚扬一向是个沉静理智的人,理智到看明白一切以后,从不解到理解再到接受的地步。所以他心里常常会羡慕叶瀚飞,这个弟弟的武功和心智完全不在自己之下,却幸运地远远躲开了这一切。

正在此时,楼上突然传来归北景剧烈的咳嗽声。云秋露和叶瀚扬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向楼内快步走去。到了楼上,只见夏宣清正扶着归北景,而归北景的衣襟已经被血染红一大片。

云秋露鼻子一酸,道:“二师兄,你……”

归北景看到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我很好。”他努力转头想去看一看外面的天空,喘着气道,“起雾了,明天,大概会下雨罢。”只有夏宣清看到他的眼角滑落了一滴不易觉察的泪。

云秋露的眼中已经泛着丝丝泪光,她哽咽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那个人来,替你报仇。”

归北景笑得很难看,却很真诚。他道:“我不在乎这个仇,我只希望你今后,好好活着。只可惜,”他朝桌子上的已经冷了的清粥小菜看了几眼,眼中满是惋惜之色,“只可惜,我再也没机会吃到你亲手做的东西,实在可惜,实在可惜……”他反复说着“实在可惜”这四个字,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小,终于听不见了。就像他的爱情,从未盛放,已然凋零。

实在可惜。

云秋露慢慢跪在归北景面前,握着他的手,一行清泪缓缓地蜿蜒而下:“二师兄,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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