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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楚不想再这般两地相思,就是为着杜仲的身子也不能天各一方,总而言之,她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第159章 准备

  正月初四一大早,易楚难得地笑盈盈地送别了杜仲,进门后不回瀚如院直接去了翠景园。
  刚走近翠景园就听到里面传来“咚咚咚”的重物敲打声,易楚疑惑地皱了皱眉,紧走几步,看到院子里曹姑娘正挥着斧子劈柴。
  地上已零零落落地散了许多,想必已经劈了一阵子。
  起得很早,又这么能干,易楚蓦地对她生出一种好感来。
  魏嬷嬷先看到易楚,对曹姑娘说了句什么,曹姑娘慌忙放下斧子,掸了掸裙子上的木屑,小跑着迎出来。起先想跪的,因见魏嬷嬷只福了福,也便屈膝行了个福礼,局促地说:“见过夫人,夫人新春如意。”说话带了口音,分辩不太清楚。
  冬雪早就备着红包,给两人一人塞了一个。
  两人又行礼,道谢接过了。
  易楚趁机看清了曹姑娘的长相,皮肤不太白,带着饭食跟不上的菜色,又因不曾保养过,有些粗糙,眉眼却是周正,看人时虽是羞怯,却坦坦荡荡的。
  身子也瘦,算不得高,看着却很壮实。垂在身侧的手骨节粗大,布着浅浅的薄茧,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干粗活的人。
  又看到满院子的木柴……是个能吃苦的。
  及至屋里,曹姑娘急促地说了句什么,因说得快,易楚没听明白。魏嬷嬷笑着解释道:“曹姑娘请夫人宽坐,她这就生火烧水。”
  “不用忙,我不渴。”易楚笑着摇摇头,曹姑娘却不听,固执地去了。
  翠景园是个小院子,三间正房带两耳,曹姑娘住东屋,魏嬷嬷住西屋,正中这间就布置成平常起居待客的地方。
  屋里的桌椅是原本就有的,被擦得干干净净,墙边案几上摆了两匹布,一匹水红色,一匹葱绿色,都是很普通的棉布料子。面上还有片刚裁好的月白色布料,看形状应该是做裙子。
  魏嬷嬷道:“是俞管家让人送来的,曹姑娘灶上活计可以,针线活却一般,也就能缝缝补补,裁衣服却不行……我娘家是京都人,嫁到宣府三十多年了,如今家里只剩我一个,杜大人找我一是跟曹姑娘做个伴儿,二来教她几句日常的京都话,免得出门语音不通,被人欺负。”
  人都欺生,京都人也不例外。就是晓望街的摊贩也喜欢看人要价,熟人要低点,生面孔就往高里要,如果听出是外地口音,岂不更是挨宰?
  易楚笑一笑,就看到曹姑娘端了托盘来,却是两杯白水,和一碟馍馍。馍馍捏成燕子状,用黑豆子嵌着当成眼睛,看上去非常有趣。
  曹姑娘微红着脸道:“没有备着茶叶,夫人喝点水暖暖身子……馍馍是我做的,加了点白糖,夫人要不嫌弃就尝一口。”
  态度恭谨却不失热情。
  这般的人品应该能够担起一家责任来。
  一念起,转而哂笑,杜仲审过无数犯人,在识人上眼光比她不知好了多少倍。既然是他选中带了来,在能力跟人品上定然没问题。
  只不知是否愿意跟顾大哥成亲?
  想到此,易楚端起茶盅喝了口水,缓缓开口,“顾大婶一家出了正月就到京都来,不知伯爷跟你提过没有,顾大哥幼时生病伤了脑子……届时见面看看,你若愿意,就让顾家请了媒人来,三聘六礼总是要有。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我会让人好生地将你送回宣府。”
  “我愿意,”曹姑娘急急地应,“杜大人已经提过……我只把他当孩子就行,我弟弟小时候也是要吃要喝还得让人哄着。村里人也有卖闺女的,签了死契也才十两八两银子,杜大人给了二十两,还让人帮我家修房子……我信他。”
  合着有一半是因为杜仲才愿意的。
  易楚不由腹诽,他几时人缘这么好了,以前……以前可没几个敢正眼看他的女人。虽如此,脸上仍是带了笑,“既然这样,顾家下定送的礼和聘礼都给你自个儿,你或是托人送回家里或者自己留着傍身,另外我再帮你置办副嫁妆,管保让你体体面面地嫁过去。”
  “多谢夫人!”曹姑娘跪在地上,正正经经地磕了三个响头。
  离翠景园不远就是花园,此时内院小径的雪均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可花园里仍是一片白。隔着老远就看到亭子旁边盛开的红梅,梅花上落了雪,红白分明,被耀目的阳光照着,更是好看。
  初二那天,杜仲果然早早从晓望街回来,让人用屏风将亭子三面围住,安放了茶炉,
  亲自烧水为她烹茶。
  本意是要喝着茶水赏梅的,可他煮茶的姿态实在太过赏心悦目,看着就让她错不开眼。
  于是,就成了两人促膝低语,而红梅完全被冷落。
  只临走的时候才想起来,折了两枝回去插瓶。
  这般快乐的日子,只有他在身边才可能有……
  易楚微微笑着,扶了冬雪的手,慢慢地往瀚如院走。
  冬雨已带了俞桦跟林槐来,因屋里没人,两人便没进,站在院子门口等着。听到脚步声,俞桦转过头,看到阳光沐浴下步履小心的易楚。
  一身大红的羽缎映衬着她的脸颊愈发白皙,眉间带着盈盈笑意。虽是怀胎六个多月,可她身姿仍是窈窕,只肚子不相称地隆起,显得脚步头重脚轻般。
  俞桦看得心惊胆颤,惟恐她一个不小心摔倒,不由地就沉了脸色,先跟易楚问了安,转头便呵斥冬雪,“雪还不曾滑尽,怎不叫顶软轿来?”
  冬雪顿时红了脸,本能地想解释,易楚已笑道:“多走动能松快松快,而且前后跟着四个人,没事儿。”
  俞桦不便多言,等易楚诸人先行进了屋子才与林槐一并走了进去。
  偏厅里正开窗透气,凛冽的北风吹进来有些微的寒意,窗边案几上供着的红梅香气却越发清冽,浅浅淡淡的,悠远绵长。
  少顷,小丫鬟关上窗户端来火炉,另有人奉上茶点,接着易楚走进来。
  脱去外头的斗篷,她仍是穿着半旧的青碧色小袄,乌黑的青丝间只插一根珠簪,打扮的素净简单,却如梅香般,令人难忘。
  没有多余的寒暄与客套,易楚坐定,头一句话就是,“我要去宣府。”
  俞桦与林槐俱都大惊失色,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很明显是不赞成。
  易楚看在眼里,也不作声,只捧起茶盅,细细地啜了口。茶是上好的云雾茶,入口芬香,余味悠长,很能让人清心定神。
  比如,现在。
  俞桦稍作思索,开口道:“不妥……”
  “怎么不妥?我去不得?”
  先前杜仲是总兵,她需得留京为质,眼下杜仲不过是个六品的千户,她怎么就不能跟随了?
  俞桦续道:“夫人有所不知,宣府远较京都严寒,生活多有不便,尤其冬日,菜蔬不足,肉食短缺,柴薪也有限,许多人甚至连口热水喝不上,只能干啃馍馍度日。”
  易楚微笑着听他说完,转而看向林槐,“是吗?”
  “是,”林槐毫不犹豫地接口,“宣府确实缺衣少食,吃的用的都不便利……”
  “你上次回来可不是这么说的,”易楚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记得你说吃穿用度样样俱全,铺子里东西也多,天南地北,想要什么有什么。莫非你是欺瞒我?”
  “这个,”林槐尴尬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当时那种情况他能说什么?
  自然只能捡着好处说,总不能还要让夫人为伯爷挂心。
  易楚却突然发了脾气,将茶盅往桌子上一顿,怒道:“一个个的都说好,恨不得顿顿吃肉餐餐喝酒,闲了还四处跑马,难不成都是欺我身在内宅不知事。”
  这话可是有点重,连带着上次俞桦瞒着卫氏生病的消息都包含在内了。
  两人不敢多言,单膝跪在地上,“属下不敢!”
  “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合着我是支使不动你们。你们要不愿意,我自会使了银子托付外头的人去办。”易楚越说越委屈,眼泪不自主地漾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俞桦听出声音里的泣意偷偷抬眸,瞧见莹白面颊上泫然欲滴的珠泪,顿时呆了呆。
  他跟随易楚时日已不短,平素只见她笑意盈盈的,何曾见过她发脾气,更不曾见她落泪,当下一颗心仿似没了着落似的,飘飘忽忽地落不到实处。
  可碍于尊卑,又有男女之别,俞桦不敢再瞧,只将眸光盯在脚前,压低了声音问:“夫人有何吩咐?”
  易楚已知自己失态,从袖子里掏出丝帕拭去眼泪,深吸口气,平了心情,才道:“你们起来吧,我当不得你们跪,我也不敢吩咐你们……我只想去宣府。”
  我要去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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