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全集Zei8.net》第4/231页


  台面乃黑檀木所制,乌漆漆的黑,衬着辛大人小麦色的手。手指修长且直,掌心指腹半点茧子都没有,看起来比白瓷的药瓶都要光滑细致,根本不像习武之人的手,也不像做惯粗活的人的手。
  可为何气势那么吓人?
  易楚胡乱猜想着,冷不防耳边传来“咣当”声,却是辛大人抓起瓷瓶重重地顿在台面上。
  易楚一哆嗦,不解地抬头,对上辛大人的目光。
  他的眼眸黑亮深沉,瞧不透里面的情绪,可易楚却分明地感觉到有丝丝凉意从他周身散发出来,连带着屋里的温度也仿似降了几分。
  辛大人上前一步,与她相距极近,近到他鼻端呼出的气息扑到她脸上,凉凉的,没有半点热度。
  “你给赵七公子把过脉,他怎么样?”
  赵七公子?
  应该就是那个包裹在蓝布里的婴孩。
  易楚侧头避开那令人心悸的气息,低声道:“受过重击,心脉被损,怕是活不长久。”
  辛大人眸色平静,不见丝毫波澜,再问:“不长久是多久?”
  易楚按照易郎中的说法回答:“若是精心调养,或者四五年,倘若任之不管,或许连这个月都活不过。”
  “配些对症的药,药有效,前罪一笔勾销,若无效,赵七何时死,你们何时死。”
  易楚大急,分辨道:“赵七公子本就命不长久,即使神仙……”
  “本官自有裁度!”辛大人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再不给易楚开口的机会,举步便往外走。走到门口,脚步稍停,扔出个十两的银锭子,“这是药费,明日此时,本官亲自来取。”
  银锭子落在石板地上,差点打到易楚的脚。
  易楚挪步避开,再抬头,只见门前两人已纵身上马,狂奔而去,全然不顾街旁路人。
  易楚颓然坐在方凳上,看着那瓶四物丸发呆。
  这几年,她在医馆帮忙,对父亲的医术多少有些了解,父亲并非没诊过心脉受损的病人,可诊治的都是成年男子,而且效果并不好,只能苟延残喘地多活几年。
  赵七公子那么小,有些药根本不敢用,用了便是死。
  这下,她又给父亲惹上麻烦了……

第3章 争执

  易楚恹恹地将菜篮子拎到灶间,又去易郎中书房寻了几本医书慢慢地翻找着,想看看前人有没有类似的方子。
  正看得入神,忽听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响,接着是兴高采烈的喊声,“姐,你看――”
  是易齐回来了。
  易齐掩上医馆大门,解开手里紧攥着的小布包,献宝般抖开包裹之物。
  屋里顿时霞光灿烂,就像西天的云彩瀑布般流淌下来。
  竟是块桃花般娇嫩的海天霞色绢纱。
  易楚倒吸口气。
  “怎么样,姐,漂亮吧?”易齐得意地拂过绢纱,“我想做条十二幅的湘裙,缀上荷叶边,再衬上白纱,等十五庙会那天穿,肯定好看。”
  这种纱,易楚见过,绸缎铺里摆着的,近百两银子一匹。
  面前这块布,只怕要三、四十两银子。
  易郎中辛苦一年所得不过十数两,除去吃穿用度,约莫能有八两银子的进项。易楚姐妹每月的零花钱都是两百文。
  换言之,易齐绝没有闲钱买这样昂贵一块布。
  易楚蹙眉,“从哪里来的?”
  “胡二给的。”易齐浑不在意地回答。
  易楚本就心情烦闷,听闻此话,顿时沉了脸,怒道:“让你看家你不看,就知道出去乱跑。胡二那种人的东西你也敢要?他打什么主意,你心里清不清楚?远着他都来不及,竟还巴巴地招惹他?”
  “白给的东西为什么不要?”一连串的指责让易齐也动了气,她一边叠着布料边回嘴,“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告诉你,荣盛也不是什么好人,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管管荣盛。”
  易楚更是恼怒,喝道:“好端端的扯进荣盛哥来干什么?”
  易齐冷笑,“你们两人的事谁不知道?前阵子荣家婶子不是托老顾妈来过?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易楚气得脸色涨红,想分辨却不愿与她争吵,遂起身整整衣裙,“我出去有事,你好好待在家里,不许再乱跑。”
  无怪乎易楚生气,实在是易齐太过。
  胡二是杏花胡同胡屠夫家的二儿子,长得满脸横肉,臭脾气跟烘过火的爆竹一般,点火就着。二十好几了,还不曾成家,时不时在街口堵着大姑娘小媳妇说些浑言浑语,还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送点首饰衣料来勾搭貌美的年轻女子。
  但凡有脑子的女子,看见他都远远地避开,更遑论收他的东西。
  易齐本就生得一副惹事的容貌,还不懂得避讳……
  至于荣盛……易郎中确实有这个心思让他跟大女儿结亲。
  易家世代行医,到这辈上却没有男丁可以传。易郎中不想祖宗的手艺断送在自己手里。
  起先是想招个入赘的女婿支应门户,可寻常人家的男儿谁愿意倒插门。
  那些资质跟品行不好的,易郎中也不想要。
  荣盛好歹跟易郎中学了好几年,脑瓜子不算太灵活,但为人老实本分。最重要的是,荣家有三个儿子,荣盛是第三子。荣家虽不同意荣盛入赘,但答应以后若得两个男孙,可让幼孙随易姓。
  易郎中便有些心动,只未曾真正开口定下来。
  易楚对此并无异议。
  本来婚姻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没有儿女的置喙之地,街坊其他姐妹都是盲婚盲嫁,相比之下,她认识荣盛已有四五年,对荣家也了解一些,还算是幸运的。
  可这桩未过明面的亲事被易齐如此大剌剌地说出来,还用那种鄙夷的不屑的语气。
  倘或被路过的人听到,会怎么想?
  易家姐妹私下在家里谈论男人……两人的名声岂不都毁了。
  易楚闷闷不乐地走在烈日下,心情就象路旁树梢的枝叶般,没精打采地提不起劲儿来。
  她离家倒不单纯是为了躲避易齐,而是去买龙骨。
  记得以前看过的医书上写,治疗心疾需龙骨,以色灰片整质地匀称者为佳。
  济世堂也存有龙骨,可都是散碎的,药性不如成片的好。
  想到辛大人硬邦邦的话语和冷厉刺骨的眼神,易楚不敢不尽心。
  买回龙骨,已是正午时分。
  透过医馆的大门望过去,看到易齐正俯在医馆的黑木台面上描描画画,神情因为专注而格外动人。
  易楚脚步顿了顿。
  易齐抬起头,甜甜地招呼,“回来了,姐。”
  易楚“嗯”一声,轻手轻脚地将龙骨放下,往灶间走。
  易齐跟过来,拉扯着易楚的胳膊赔不是,“姐,是我不好,脑子发昏说错了话,姐别生气,我以后一定改,再不这样口无遮拦了。姐,别生气了。”尾音拖得很长,还嘟着小嘴,可怜巴巴地望着易楚,眸光水波盈盈,尽是恳求之意。
  姐妹俩自幼丧母,相依为命地长大,易楚自认是姐姐,每次都让着她。此时,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你明白就好,咱们自小没有娘教导,说话行事更得多注意,免得被人看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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