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全集.com》第110/1519页
四人三马跑得飞快,不大功夫来到镇外,在一处过不去的雪沟旁拴马下路。龙蓝采和飞雪跟在他身后,一起来到一座破旧的庭院,还没有来得及进去。那青年已经脸色大变,说:“坏了。他跑了。”说完风一样往回奔。龙蓝采也连忙跟上。
飞田跑不快,在他们后面使劲地伸舌头。
他们回到雪沟旁的坝子,那儿有一名偷马的少年撅着屁股解马。飞雪老远大叫:“阿哥!”龙蓝采想:找到了,却是要跑。她提快速度,猛地越过前面的向导,却还是没能赶到跟前。那少年用长杆一并撵了坐骑,纵马踏雪,背后雪雾腾飞,仅留下大袍翻飞的背影。龙蓝采打口哨唤回自己的坐骑,正要上马去追,引路青年拦了嚷:“你家阿鸟抢走了我的马。他知道我出卖了他,一定不还我。”
龙蓝采寻思片刻,只好说:“他敢!我会还你一匹马的!”
之后,她才能迎头捋马,翻身上去,箭一般地奔纵。眼前前面马蹄裹起的雪浪。她想:阿鸟果然是他阿爸的儿子,骑术出众。可他的马却未必有我的马神骏。她用马刺磕马,人不挨鞍,只用两只腿胫夹在马腹上起伏,人马几如一体,硬是把马速提到极限。
追了顿饭功夫,眼看接近了前面那马,她这才发觉那马是引路青年的,上头已空空无物,截下一看,马鞍后面伸出两只木棍,上面悬有一片带风兜的细木钉板,快了飞在后面,慢了荡向屁股。她恨恨地给了这马几鞭,只好赶着马回去。
引路的青年,飞雪,飞田见到她拥到跟前,告诉她说:“他打你后面折回来了,我们都喊不住。”
龙蓝采呆了,不敢相信地问:“怎么可能?”
飞田捂着冻疼的耳朵,闹着要回家。龙蓝采只好带她回家。三人眉头不展地走回镇子,正走着,前面来了十多人挡了去处。龙蓝采几欲迁怒,正要扬了马鞭。那些人,一色嚷道:“我们都知道狄阿鸟在哪。他让你们给我们钱呢。”
飞田死死地抓住钱袋子,尖着嗓子叫:“悬赏不是我们贴的。”龙蓝采是大人,虽然知道是阴谋,还是折中地说:“我们不找他了,照样跟你们这次的赏钱。你们自己分吧。”说完,裹着两小去揭自己贴出去的悬赏。到了悬赏的土坊。那儿竟站着一个敲锣的,他打着锣吆喝:“谁说自己知道狄阿鸟在哪。贴悬赏的人就给钱。别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有人已经领到手了。”
龙蓝采眼看数十人被他敲到跟前,上去抽了狠狠的一鞭,问:“谁让你这么说的?”说罢。又是一鞭。敲锣的没挨几下便告饶了,交待说:“一个巴娃给了我钱!”龙蓝采疑惑。飞雪讷笑。飞田瞄到一家肉食店,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喘气,只顾请求说:“累坏了。吃顿饭再追吧。”
龙蓝采把悬赏揭掉,带她俩去吃饭。
他们吃完几样美食,赶到家。蔡采迎出来问他们:“找到了没有?”她一看大小三人的样子就明白了,说:“都没有他下落。都是死老头话说准了!”说罢,她便带自家的客人龙蓝采去找到风月,要她也听听那老儿的幸灾乐祸。
见着了,风月倒纹丝不乱,笑道:“还是让他阿爸找他吧。吃晚饭前准把他逮到你们面前。”蔡采让龙蓝采听,反驳道:“他阿爸一听说处决人犯就走了,这都好一阵了。还能顾得找他?”龙蓝采倒找丧了气,给他们说:“那孩子太会骗人了!”
飞田接嘴,诽谤说:“阿哥就是个棍棍(骗子)!”
龙蓝采一抬头,瞄住风月督促:“你怎么知道他阿爸能在吃晚饭前逮他回来?”
风月笑道:“打蛇要打七寸,杠狼要杠狼腰……”
飞田两耳倒立,连忙打断,问:“七寸在哪?我也捏捏。”
风月已忍不住先笑,提溜了她的耳朵,给几个大人说:“他要离家出走,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内应,偷出兵器钱财;不离家出走,也一定会找自己的内应,探探他阿爸的口风。要抓他,只需瞄住他的内应。”正说着,耳边传来恢恢马鸣。风月往外一指,说:“已经逮回来了。”他这句话惹了一片人。他们纷纷奔出去,又飞快地奔回来,嚷到:“抓回来了!”
很快。逢术拖进来一个鼻青脸肿,大袍暗红的少年,其后则是低头不语的飞孝,再后,则是趾高气扬的花落开、段晚容。众人嘘唏去看飞鸟。飞鸟只好把脸藏到袍面里,沮丧地嚷:“大意了!”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三卷 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第二十四节
谁也不会没有天良,把孩子踏踩成他们说的那样儿吧?只要见一眼就放了心!
花流霜带着这样的想法,紧一步慢一步赶到前庭拐角的草廊下,扶了雨蝶,倚脚望向一片家人,只见男人们扎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个个神色雪寒;女眷和孩子似有不忍,悄悄嘘唏,立刻把心提到坎子上。
她迫不及待地往往前迈步,心里“乖乖儿”地叫个不停。人们静悄悄让开道路,把一束束不安的目光投射到她脸上。气氛越来越沉。人的呼吸越来越紧。
段晚容打破沉默,第一个跑过去,站到她的左前侧,大声告状说:“看他被打得哦。就这还一味想跑。”
花落开也连忙跑到他跟前,回头一指,说:“我去抓他。他还让阿孝打我。”
蔡彩扭头找到几张人脸骂:“不听话,就该好好地关关他!”
花流霜耳根一紧,却懒得理会,微微笑着弯了下腰,用手扯飞鸟把开口抓得紧紧的袍子,疼惜地说:“快把袍子拿开,让阿妈看看!”袍子底下“唔”了一声,并不松手。花流霜又劝:“听阿妈的话。阿妈不打你!”袍子下又“唔”地一声不愿意,却突然抖得厉害,想必是飞鸟在里头哭。花流霜又说:“别怕。阿妈说什么也要为你出这口气。”
她感觉手里抓了一团黏物,翻过来一看,指头上竟是脓血条子,忍不住一声尖叫,喊道:“你给我放手,让我看看!”说罢,用力地撕扯那袍面,不两下把坐在雪上的飞鸟扯翻了。逢术见她脸色兀地惨白,手指抖颤,连声说:“那不是阿鸟的!”他也自一旁劝阿鸟:“你怕个啥呢?”飞孝见得你慌我忙,七嘴八舌,也连忙喊了一声“阿哥”,嗡哝说:“就让大娘看看吧。”龙蓝彩紧紧地按住飞田,却没能抓上飞雪。飞雪不打招呼地动了手,自后往前掀袍背。
袍子里的人大喊:“都别动我!”“滚!”飞雪被他拱了一跟头,“吭吭”哭了起来。她一哭。飞鸟只好妥协,松了袍子,把脸伸给大伙,挂着眼泪笑道:“都看吧。”
那脸被飞鸟反复用雪擦过,肿倒不怎么肿,几如靛青中绣紫花的一面锦绣,果是惨不忍睹。花流霜用手抚上去,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连声问:“身上呢!身上都伤着哪了?”
飞鸟欠着屁股掀衣裳。她按下儿子的手,领到暖和的屋子里。
衣袍里头更无一片完好,特别是背肋和膀子,大片乌黑,轻轻一碰便换来疼呼。
花流霜出来已潸然流泪,见人们已自发地熬参汤,请郎中,烧地骨皮加红花的洗澡水,招了逢术说:“你阿爷倒好,反而不让杀那些恶贯满盈的奴隶。我不指望他替孩子出气。你去找那掌狱百户,把名表录下来。等咱阿鸟自个去报仇。”
逢术应诺而去。她交手握袖,天人般看着逢术消失了的背影,更透出眷爱孩子的哀伤。龙蓝彩想不出安慰的话,便同仇敌忾地嚷:“一个也不能放过!”花流霜执到她的胳膊,看着天色,说:“你得和我站在一起,不许他阿爸再动孩子半分。”龙蓝彩挺胸抬头,连声答应说:“那当然。”花流霜放了心,拉着她直奔正堂,边走边说:“平日不管,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整个半死。这是在管教孩子吗?今儿咱姐妹一心,好好地跟他论论这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