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全集.com》第122/1519页
阿鸟旁若无人地原地绕圈,回来面对龙青云,郑重大叫:“阿舅。我要辞官。”
龙青云哭笑不得地问:“你先进来,说说什么是一草二桃杀三石?”
吴隆起也跑到了帐门,小声说:“古齐国谋士用两颗桃子羞辱三位勇士,致使三位勇士自杀,故留下二桃杀三士的典故。”
飞鸟顶着自己的牛头往里迈步,扶扶被打歪了的头盔。
龙琉姝也恶狠狠地进去,说:“阿爸。你快管管他吧。他不分好歹……”
飞鸟反唇相讥,力争说:“我怎么不分好歹啦?我自己吃了生肉,也让别人吃生肉,阿姐就要不愿意,说奴隶才吃生肉,阿舅说说看,是不是很多人都吃生肉?冬天吃生肉,是不是让人不得病,牙齿好。”
吴隆起略一迟疑,不自然地问龙青云:“吃生肉不得病?!”
龙青云生怕吴隆起小看,以咳嗽掩饰,说:“我们这是有吃生肉的习俗,冬天吃生肉用葱。”
龙琉姝说:“他自己吃就行了,还逼人别人吃,人家都以为是阿爸让的,吃得要吐。”
飞鸟大声说:“冬天宿营用大锅喝汤,发下去就结冰。我让他们养成习惯,自己用头盔瓢盆烧,发觉汤冷往里填煮热地石头,哪好哪坏?有些人不肯拖干柴回来,不肯自己动手,我逼他们吃生肉是怕他们饿肚子,哪里不对?”
龙琉姝说:“人家怎么吃饭关他什么事?现在他把人得罪完啦,个个要揍他。”
龙青云怒道:“他们敢。”他也露出责怪,说:“这些事你别再管。还不到你管的时候。有些人不知道好歹,你要顺着他们的劲,哎~,让他们觉得你好。有什么好的想法,来说给阿舅听,让阿舅逼他们就范。”
飞鸟心倏地下沉,犹不服气地嚷:“我告诉你说他们夜里不睡觉,你不说要我管?”
龙青云温和地说:“我那是想历练、历练你的能力。”他晃了晃手,往外指了一指,看退吴隆起,这才肯低声叮嘱说:“可你也不能得罪这帮家伙。这些刺头很不好管,背后也都是他们的老子,轻来小去,惩罚他们还没有惩罚他们老子顺手,你要能哄就哄,能骗就骗,知道吗?”
飞鸟赌气问:“为什么?”
龙青云“啧”地一声,说:“他们的老子犯错,能定罪,该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可要是他们犯过失?无非打打架,瞪瞪先生,追追少女。这些过错能怎么办?打个皮开血绽还给他们的老子?那怎么行?连我也只能通过他们的老子管。你要是阿舅的儿子,咱俩大治大,小治小,谁也不敢放屁。可你不是阿舅的亲生儿子,整治他们,他们心里不服。他们不服,长大了对你的妨碍就大!明白吗?”
他以为飞鸟能明白自己的苦心,耐心地等待着。
飞鸟略以踌躇,一本正经地说:“我告小辞官。”
龙青云惊讶地问:“为什么?”
飞鸟嘀咕道:“阿舅,你别再哄我玩,我……”他抓耳挠腮,发觉自己生气,感到自己被玩弄,但道理却很苍白,只是说:“不为什么。反正要辞官。”龙青云责怪说:“你这孩子赌什么气?!”飞鸟硬梆梆地说:“我不是赌气。”他找表辞官决心,就把自己的头盔扭下来,往地上一放,说:“当是官帽。就放这。”说完爬起来就往外走。
龙青云喊没喊住,连忙朝龙琉姝看去,大声说:“我骂你阿姐替你出气。”他说这话已经来不及,只好问龙琉姝:“他怎么啦?”龙琉姝恨恨地说:“我怎么知道?我说了他两句而已,他唱了一路歪歌,呜哩哇啦也不知道唱什么。”龙青云连忙给她示意,轻不可闻地说:“快去看他怎么了!”龙琉姝背坐过去,用哭腔说:“我不去,我见他就烦。”
龙青云叹道:“闹吧。闹去吧。”
龙妙妙蹦蹦跳跳钻进,滋滋惊叫:“狄阿鸟被阿姐打惨啦,一个劲地唱:阿舅门前贵吾值,以米五斗坏君子。阿鸟高风怒嚎歌,瀚海雪舞欢纷纭。”她笑得忘形,让龙青云也受到感染。龙青云忍不住笑出声,问:“都什么意思?”龙妙妙“扑通”坐去他身边,揽着他说:“狄阿鸟说阿爸看似抬举他,其实是用五斗米坏他的君子作风。阿鸟为保持高风亮节,发怒吼歌,天上下起大雪,雪花乱舞。”
龙琉姝也转过脸,忍俊不禁地说:“还有什么安能摧眉折腰事阿姐,使我不得开心颜,听得我又气又想笑。”她脸庞暗下来,低声说:“阿爸。我越来越讨厌他……”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三卷 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第三十一节
同班同窗闻讯,吆喝着接阿鸟回帐篷。他们一起读书几年读出来的,年龄相许,交往多磨,虽然竞相从嘴巴里倒些牛黄马宝,对辞官回家加言指点,却都没有什么恶意,还把炭盆上的热水舀子中提出酒囊,以示庆贺,嚷闹好一阵才肯罢休。飞鸟被嘻嘻哈哈的气氛占住头脑,直到钻回牛皮袋子,才得以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儿联系到一块,他想起龙琉姝对自己的欺压,想起曾格絮絮和自己近乎就被打发出嫁的蛮不讲理,想起他们对自己扯线木偶般的好心安排在白白摧毁自己的雄心壮志,感到无可奈何,只是在心底说:“我再也无法容忍下去……”
在一道道魔咒面前,他突然间想回家问问阿爸,问他什么时候为自己定的亲。
当然,回家之后不得不为搪塞阿爸无计,他担心地想:阿爸问我为什么乱杀人?我该怎么回答他呢?告诉他,我看着那些恶狠狠的大人心里很害怕?是的,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毕竟他们都是大人,可以把我撕碎,可以把我踩伤,可――能告诉阿爸吗?……唉!他一定非常失望,失望过后,告诉阿妈,女人往往不喜欢保密,阿妈也会讲给别人,这样一来,我就彻底地完蛋……
王小胖抱着睡袋来找阿鸟,强行挤入同一铺窝,把他的思路打断。
这个好心的伙伴依然惦念不忘地替他出谋划策,同仇敌忾地说:“问问是谁第一个告你的状,打他一顿,也好让他们知道咱不是好欺负的。”
飞鸟不感兴趣,只是恨自己想家却不敢面对阿爸……
一夜北风几度,天明再随马队上路,飞鸟更是反复往东南方向回望,蹉跎叹息。
他们朝茫茫雪原出发,竟是朝讨封的党那人迎去,不日在晶亮的青碾滩上和党那人遭遇。
青碾滩圆石浅水已成冰晶,被雪一披,平如白幕,将皑皑两岸划一为二。他们向对岸望去,可以看到无数稀疏黑点将两棉花地炸开涟漪般的碎雪,等攒聚滩头,更高扬敝日碎雪,白茫茫,嘶烈烈。
车中方白和杨达贵神色惊悚,急急撩帘,刚一露出面孔,就被走马扬鞭的叫嚣少年抖起的雪浪撒个冰凉。他们往外眺一眼,上手扶车门,背身下出一脚,不及蹬在半空中,已“咯噔”一跳落实,三瘸两拐,到处寻龙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