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全集.com》第17/1519页


狄南堂犹豫了一下,看那个使劲挣脱善大虎的汉子走脱,只好向善大虎许诺说:“我会的。但不是现在。”

说完,他和班烈进了屋子,席地坐下。随后,善大虎也追了进来。花倩儿在赵婶的打发下,抱着阿雪和她一起去了里屋,却依稀能听到他们的谈论。

班烈语气沉重地埋怨道:“南堂,我早就不让你开矿,你不听。这下报仇容易吗?不是两年前打马贼,本来恨到骨头里,还有镇里出兵壮胆。一旦召集了亲朋。人家还不会说,你们几个要开矿,倒害我们去送命。”

狄南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点头认可班烈的话。

善大虎却不依不挠,嚷道:“马天福可是死在你眼前,蔡大冒生死不明。你看看,外面那两个人的尸体还没敛,一个可是你亲弟弟不?这不是开不开矿的事,是宁古塔人忘恩负义?!谁不去,我就给他翻脸。”

班烈看了他一下,直接计算说:“斑鸠死了,我家的人没什么说的。加上我的大儿子,一共不过八个男人。你家,我看你也做不了主,就算因为善喜的事答应,再加四个男人,才不过十一个。那好,咱把马天福兄弟几个加上,翻一倍。看到了不?顶多只能凑上几十。拿什么报仇?!”

善大虎不信他的账,怒声说:“算起来,我们老百户至少也有千把男人。老三那再带个几百人,灭他们宁古塔人的人种都行。我就不信,咱就没法报这个仇!”

班烈冷冷地说:“应该有千把人!可你要真聚齐了老百户,仗还没打起来,龙百川老爷子就把咱们给烩了。都说到哪去了?你还不如找老千户,谁知道那校尉捉守躺到哪块地里去了?!”

“仇是要报的。”狄南堂看他们争出了火,打断他们说,“先找个像样的萨满,好好地把班鸠两个下葬。希望他们泉下有知,能看到咱们为他们报仇的一天。”

“我反正要去找人!”善大虎站起来大声吼叫,屁股也不拍就走。

班烈却吃过女奴又烹出来的羊肉才离开。他临走前叮嘱说:“报仇的事非同小可,你别出面!我们几个出来说话,也不让他们觉得是去夺矿。”

※※※

狄南堂心情沉痛地坐着,不知不觉间喝了不少酒。察觉跟前来了人,他才起抬起头,见是花倩儿静静地站着,就让她坐到自己对面。花倩儿似乎能明白他的痛苦,主动把盏,给他写了一杯,顺便讲及夜里情境,就“试金石”和“内奸”提醒他。

出乎她意料的是,狄南堂一点意外也没有,只淡淡地说:“我知道。”

花倩儿把手掖到腿下,小心翼翼地问:“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家里的人都挺担心的。”

狄南堂没什么可隐瞒的,就说:“去年春天,穆通阿寨的逢浮图老人带着自己的弟子和儿子来找我,拿了一块狗头金(自然金)让我辨认,问我是不是铜。事实上,我早就知道他们寨子北面有金矿,见他欣喜若狂,不忍心骗他,就告诉他说是金子。”

花倩儿奇怪地问:“觉得是铜,他才欣喜若狂?”

狄南堂点点头:“没错!金子对宁古塔人的意义远不及铜。他们自己若能冶炼铜器的话,就不必把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牛羊换成铜铁。”

“然后呢?你就要在那里开矿?”花倩儿问。

狄南堂摇了摇头,说:“当时,我见他很失望。就告诉他,金子比铜要值钱得多。他回去后,就把事实告诉了夸肖野龙。夸肖野龙倒知道金子的贵重,想开矿,就又让逢浮图老人来找我。

“金矿有沙矿,有岩矿。而岩矿很难开采,即使放到中原的矿场,大规模取金的也没有几起。西定末年就有这样的事发生,当时国库空虚,朝廷急需开矿弥补,有一次竟用八万人去开岩矿,可一年到头,却只得了八两金子。穆通阿寨那儿的金矿就是岩矿。我只好给他熔了金,向他解释,并讲了个取金的土法。

“他就觉得我能开采,说:‘你帮我们开不好吗?我们一边一半。’我也想开矿,就答应了。为此,去年,我入关联系中原的矿藏师傅,光在备州就住了一个多月,一直等拿朝廷的许可为止。”

“回来后,他们反悔了?真是忘恩负义!”花倩儿义愤地说。

狄南堂说:“夸肖野龙到处吹嘘自己那里有金矿,向镇里赊粮食,要马匹,并从青虎商会那拿到不少兵器,布匹,茶叶。

“镇上就不说了。青虎商会是马踏镇独孤家族和中原人合办的,没理由不想染指金矿。夸肖野龙得罪不起,反答应三方开矿,顺便把我给剔了出去。

“这不!逢浮图老人觉得对不起我,就派人要我去,让我和他一起到夸肖野龙面前理论,说:‘你们开吧。可只有他那里才有能鉴定金子和石头的宝石,是长生天给的。’

“夸肖野龙表面上不得罪我。暗地里却在我看矿时,把我围到山上,要我交出石头。我事先有备,就带着兄弟们闯了出去,直到昨天才甩掉他们的追击。半路上,一个弟兄死了,一个兄弟失踪了。

“所以,我既不奇怪他们知道‘试金石’,也不奇怪你所说的‘内奸’。”

花倩儿不断给他写酒,怜惜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直到他停著抹嘴,这才又问:“你说,世上真有鉴定金子和石头的‘试金石’吗?”

狄南堂笑笑,起身带她到东南的屋子。

这是一间书房,里面没有中原士大夫那么花俏的布置,但容纳的东西与之相比并不嫌少。一个架案上陈列着几匣超过人头厚的书,多本皮线穿的书,许多牛皮卷和竹简,而另外一个则是牛筋,金属,兵器,木头根子之类。

花倩儿不知不觉中回到去父亲书房玩闹的童年。她几乎不敢深入,站在厢门边静驻好久,心中渐被书香,石灰,香料的气息填充,不禁生出妒忌,崇敬等情绪。

通往架案中央的空地里摆了供人读书的大案,足够几个人用。保留的痕迹是一大一小两个地方,小的地方一堆绳头乱布,而大的地方却整齐地摆放着笔墨和装订纸张的锥子。留意那儿一瞬间,她似乎看到阿爸带儿子的岁月是怎么一分一分度过的:阿爸坐在那里读书,儿子在一边静静地玩,时不时扔个羽毛,图个花脸来打搅。

案子的靠门的一侧有一个瘦腹的瓮,离她很近。里面的卷轴中混着一只木令箭,还挑出一个木棍,上面粘了纸,画了一个像是鸟的东西,旁边有小孩的手指摸过的墨痕,写着“大乌”两个字。

想到狄阿鸟的名字,花倩儿很容易知道那是“乌”是个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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