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光》第7/19页
倒是年轻学者迎了上去,呆板地向坎贝尔小姐致意。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萨姆略为客套地介绍道。
“是的,真是巧极了……也恰好在奥班!……”西布补充说。
“ ……尤尔西克劳斯先生?”
坎贝尔小姐很勉强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接着她转向麦尔维尔兄弟,他们俩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舅舅?”她严肃地说。
“亲爱的海伦娜,”两位舅舅说,显然有些担忧。
“我们这就到奥班了?”她问道。
“是的,是在奥班。”
“在赫布里底海滨?”
“没错。”
“那么,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将不在这儿了!”
“一个小时之后?”
“我是不是问过你们海平面?”
“没错,亲爱的孩子……”
“您能否指给我看看它在哪里?”
麦尔维尔兄弟目瞪口呆,转过身去。
眼前,无论是西南还是西北,没有一块水天相接的海平面在岛屿之间显露出来。塞尔岛、凯尔雷雷岛和基斯摩尔岛构成了从一处到另一处间连续不断的屏障。得说,她要求的与他们保证的海平面在奥班的景致中并不存在。
兄弟俩在沙滩散步时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发出两声叹息,表达出内心真正的失望,其中还夹杂着无比的沮丧之情:
“唏!”一个叹道。
“嘘!”另一个应道。
第八章 海平面上的云彩
是应该解释一下的,可由于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与此事无关,坎贝尔小姐冷冰冰地对他行了个礼后便回到了喀里多尼亚旅馆。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同样冷冰冰地向年轻姑娘打了招呼,显然他因为刚才被拿来与一个不知什么颜色的光作比较而感到大丢面子。他重新走回沙滩,一边给自己说些宽心的话。
萨姆和西布兄弟俩觉得很不自在,他们到预订的会客厅里,满脸羞愧地等着坎贝尔小姐跟他们谈话。
坎贝尔小姐所作的解释十分简短干脆,到奥班来是为了看海平面,可却什么也没看到,甚至都无须再提起它。
两个舅舅只能从他们良好的愿望出发来进行推测,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熟悉奥班嘛!谁会想到尽管浴客们如潮般涌来,可大海,真正的大海却并不在那儿!这或许是海岸上唯一一处没有水线出现在天际的地方,讨厌的赫布里底群岛。
“好啦,”坎贝尔小姐说道,用一种尽可能严肃的语气,“我们应该在奥班之外另选一个地方,既便这得以放弃和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见面的便利条件为代价!”
麦尔维尔兄弟本能地垂下了头,这迎面一击使他们哑口无言。
“我们立刻收拾行李,”坎贝尔小姐说道,“今天能走就走。”
“走就走吧!”两个舅舅答道,他们只能用消极的服从来弥补自己的轻率。
立即,这些名字便像往常一样回响起来:
“贝特!”
“贝思!”
“贝丝!”
“贝特西!”
“贝蒂!”
贝丝夫人来了,后面跟着帕特里奇。两人立即被告知这一决定,他们知道年轻的女主人总是常有理,便也不问这次紧急出发的原因。
让人们出乎意料的是喀里多尼亚旅馆的主人,麦克・菲思老板。
如果人们认为他会坐视包括三个主人和两个仆人的家庭离去而不作任何挽留,那就是对这些值得重视的工业家,甚至于苏格兰的旅馆业不够了解了。当时的情形就是如此。
当他被告知这一重要事件时,麦克・菲恩老板便宣布这事可以有个让大家都满意的解决办法,对他来说最满意的莫过于将这些尊贵的客人尽量久地留在这里。
坎贝尔小姐想怎样,西布与萨姆・麦尔维尔又要求什么?一个广阔的海平面上展现的海景?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只是要在太阳落山时观看海平面而已。奥班的海岸看不到?好吧!呆在凯尔雷雷岛行了吗?不行,从马尔岛上只能看到西南方向的一小部分大西洋。不过,如果沿海岸下行就能看到塞尔岛,一座桥将它的北端与苏格兰海岸连结起来,在塞尔岛上,西边罗盘五分之二的地方,人们的视线将再不受遮挡。
上这个岛去只是个四到五英里的短途旅行,不会再远了。如果天公作美的话,一辆漂亮的马车,再套上几匹好马,只须一个半小时便可将坎贝尔小姐及她的随员送到那里。
为了证明他的话,甚有口才的旅馆老板还主动向他们展示了挂在旅馆前厅的大幅地图。坎贝尔小姐发现麦克・菲恩老板并没有把他的意见强加于人的意思。事实上,在塞尔岛的宽阔地带有一大段海平线,秋分前后,太阳便从那儿徐徐落下。
事情以麦克・菲恩老板的心满意足而告终,同时也有对麦尔维尔兄弟极大的妥协。坎贝尔小姐很大度地原谅了他们,不再为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出现而含沙射影地讽刺他们。
“可是,”萨姆说道,“奇怪的是为什么偏偏奥班看不见海平线!”
“自然界真是怪透了!”西布答道。
知道了坎贝尔小姐不再去寻找别的更有利于气象观察的地方,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本该感到十分幸福,可他是如此沉迷于自己那些高深的研究,以致于都忘记了对此表示满意。
这位爱异想天开的姑娘这次留下来或许应该归功于他,因为她的态度虽然仍显得十分冷淡,可已不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冷冰冰的了。可天气状况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虽然天空依然晴朗,可正午时被炎热所驱散的云朵却总在日出日落时笼罩着海平线,去塞尔岛寻找观察点也是白费劲,只有耐心等待。
在这些漫长的日子中,坎贝尔小姐毫不理会她的舅舅们与他们相中的未婚夫的会面。她有时在贝丝夫人的陪伴下,不过常常是独自一人去海边的沙滩上散步。她有意避开那些游手好闲者的世界,和别处一样,这些人构成了海滨城市的流动人口大军:这当中有一些家庭,他们唯一的事情就是观看涨潮落潮,小女孩与小男孩带着英国式的自由自在在潮湿的沙子上打滚;一些绅士,神情严肃而冷漠,身着通常十分简陋的泳衣,他们的头等大事就是在咸水中泡上六分钟;一些体面的男男女女一动不动直挺挺地坐在铺有红垫子的绿色长凳上,浏览着英国出版社粗制滥造的内附彩面,外带硬皮的微型小说;一些过客,望远镜斜挂在肩上,头顶遮阳帽,腿裹长长的护腿套,胳膊上夹着遮阳伞,昨天才到,明天就走;人群中还有一些实业家,他们的事业主要为流动性可携式的;电学家为了赚两个便士向那些爱花钱买新奇的人兜售一种流体;艺术家们把金属钢琴架在轮子上,给当地乐曲混入串了味的法国乐曲的主题;摄影家们在露天下为那些聚集起来的家庭成打地递送快速成像照片,小商贩们,男的身穿黑礼服,女的头戴插花帽,他们推着小车到处叫卖,车上摆着世上最好的水果;杂技演员的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扮出各种各样的怪相,他们穿着不同的服装表演一些通俗节目,演唱冗长的当地民歌,旁边,围成一圈的孩子们在曲终时也跟着齐声歌唱。
对于坎贝尔小姐,海滨城市的这种生活既没有神秘感也没有什么魅力。她宁可远离往来的行人,这些来自欧洲各地的人彼此间似乎也很陌生。当她的舅舅们为她的缺席担忧而想和她汇合时,就得上沙滩边缘,或海湾内突出的尖端去找她。
坎贝尔小姐坐在那里就如同沉思中的明纳一般,她的肘部支在岩石的突起处,手撑着头,宛如石堆中生长的一株亭亭玉立的花朵。她的眼睛茫然地从顶部尖耸的堆堆岩古转到苏格兰土语中被称作“Helyers”的阴暗洞穴上,海水拍打着洞穴,发出阵阵轰鸣声。
远处,鸬鹚排成行,呆呆地一动不动。当它们受惊飞起并用翅膀掠过岸边激起的海浪的浪尖时,她的眼睛便追随着它们。
年轻姑娘在想什么呢?两位舅舅天真地以为,虽然这样想有些无礼,她或许在想亚里斯托布勒斯・尤里西克劳斯,他们要这样想那可就错了。
坎贝尔小姐又回想起了考瑞威尔坎旋涡上的那一幕,又看到遇难的小船,格伦加里号在航道中挣扎,又感到了内心深处的那种冲动,当那两个冒失的人消失在海浪中时,这感觉曾紧紧攫住她……!随后是救授,及时抛过去的绳索,举止优雅的男子出现在甲板上,非常平静、微笑着,还没有她激动,作手势向汽船上的乘客致敬。
对于一个充满幻想的脑袋这便是一部小说的开始,但小说却似乎不得不停留在第一章。已经动笔的书在坎贝尔小姐手中突然停了下来,她会从哪一页重新翻开它呢?既然她的“主人公”与盖尔人时期的某个 Wodan 一样没有再出现过?
她是否至少曾在奥班海滩来来往往的那冷漠的人流中寻找过他?或许她已经碰到他了?没有。他大概不会认出她来。为什么在格伦加里号上他就一定要留意到她呢?为什么他就得向她走来?又怎样才能让他知道她也对他有部分的救命之恩呢?然而正是她在众人之前发现了遇险的小船,是她一个恳求船长去救他的!事实上这或许已使她付出了代价,那天晚上,绿光!
这样的担心是不无理由的。在麦尔维尔一家到达奥班的三天里,天空的状况足以让爱丁堡或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天文学家们感到失望,它如同蒙了一层雾气,更令人丧气的是一些云团,最大型号的望远镜或天文望远镜,剑桥大学的反射镜也和帕森城的一样不能突破云团。
只有太阳有足够的力量让它的光芒穿破云层;但是在它落山时海平线便被薄雾笼罩,变得朦朦胧胧,薄雾用绚丽的色彩染红了西方,使得绿色无法到达观察者的眼中。
坎贝尔小姐满脑子都是离奇的想象,她把考瑞威尔坎旋涡遇险事件和绿光混在了一起,可以肯定的是前者与后者一样都不明朗,雾气使后者模糊不清,姓名与身份不明则让前者可望而不可及。
麦尔维尔兄弟想劝他们的外甥女要有耐心,可来得不是时候,坎贝尔小姐毫不客气地把碰上坏天气的责任推到了他们头上。
于是他们便责怪起从海伦斯堡带来的无液气压计,它的指针就是不往上升,事实让他们甚至愿意用他们的鼻烟盒去换取一个太阳落山时不为雾气遮盖的天空。
至于学者尤尔西克劳斯,在有一天谈到海平线上云雾的时候,他百分之百愚蠢地穷追起了云雾的形成,就差没开了节物理课,坎贝尔小姐在场的时候他就开始了,他谈到云雾,随着温度的降低它们做下降运动到达海平线,他还谈到了缩小成水泡状的雾气以及雨云,层云,积云等的科学分类。不用说,他这样做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博学,可他表现得太明显,让麦尔维尔兄弟都不知该对这不合时宜的讲座作何表示!
坎贝尔小姐则干脆地“枪毙”了年轻学者,如果用句现代的时髦话来说的话:首先,她装作在看别处,压根没听他的活;其次,她频繁地抬头去看杜罗莱城堡,显得好像没有看见他;最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精美的鞋尖――这是一位苏格兰女子能做到的最不加掩饰的冷漠标志,一种极端的蔑视,不光对谈话的内容,也针对谈话者本人。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只能听到和看到他自己,他只为了自己而夸夸其谈,对此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似乎没有觉察到。
就这样,八月三、四、五、六号过去了,然而在最后一天,麦尔维尔兄弟大喜过望地发现气压计上升了几度。
第二天出现了一个极好的兆头,早上十点钟,太阳光芒四射,天空在大海上显示了它那干净明亮的蓝色。
坎贝尔小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辆供出游用的四轮敞篷马车就在喀里多尼亚旅馆的马厩中,随时听候她的使用,现在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