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家族档案全集.com》第23/40页


在飞机上,瑞卿还是像平时一样看文件,一刻也没有停。飞机开始盘旋下降,上海市已经在脚下了,我说:“不要看了吧,就要到了。”这才让秘书把文件收起来。到上海的时间是11日下午2点多。

机场上,陈丕显同志和吴法宪在等候我们。这使我们又感到奇怪起来,因为中央规定开会是不准迎送的。平时到上海,也只有市公安局的工作人员迎候。

我们和陈丕显同志同车进城。瑞卿总想知道开会的情况,可陈丕显同志显得很不自然,就是不谈开会,老和瑞卿东拉西扯地谈些庄稼啦,雨水啦,工业生产情况啦等等。后来,陈丕显同志告诉我们,他是奉了命令不准和瑞卿谈会议的事情的。

瑞卿这个人平素喜欢和大家在一起。以前到上海开会,我们都住锦江饭店,那里人多热闹。快进城的时候,陈丕显同志告诉我们这次不住锦江了,锦江饭店人都住满了,住不下,另外找了一个单独的地方让我们去住。我心里疑惑起来,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但我仍然没有多说什么,看瑞卿,他也沉默。汽车很快就到了一个小院子(后来知道是建国西路618号,原来作过波兰领事馆)。这时,陈丕显才告诉瑞卿说总理和小平同志都在房子里等他。一听到总理和小平同志在等,瑞卿就有些吃惊,我也很紧张。但这时已经不容我们再考虑了。陈丕显同志的话音未落,车子已经停在一座两层的楼房前。瑞卿下了车,就直接急步走进了楼下的会客室。

我没有看到总理和小平同志,就被人叫到楼上去了。这时候,空气显得十分紧张。会客室、楼梯上都站了一些公安人员。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王鉴也在场。看样子我们已经被看管起来了。

我在楼上心里万分焦急,百思不解,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想到楼下看看,不准。我只好又回到楼上。过了一会儿,秘书找我说不让安电话机(瑞卿原来走到哪里都要先安自己的电话机的)。我说不让安就别安吧。我心乱如麻,那些秘书更感到糊涂。

我在楼上等啊等啊。天黑了,我也没有心思去看表。大约是7点钟的样子,听到院子里汽车发动的声音,我知道,这是总理和小平同志走了。我就往楼下跑。正好瑞卿从会客室里出来要上楼。王鉴同志走上来要扶他,瑞卿推开他,可是自己怎么也没有力气走上楼梯了。我搀着他走上了二楼的房间。我们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一句话也没有。看着瑞卿的神态,我已经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觉得像当头被人打了一闷棍。好一会儿,我问瑞卿:“这是怎么了,到底什么事呀?”

瑞卿说:“开会了,说我反对林彪,封锁他,对他搞突然袭击,反对突出政治。说我伸手。我没有!我没有伸手。我的工作都是党中央和毛主席任命的。我没有封锁他。我该和他讲的都和他讲了。就是有些问题我向总理、主席直接讲,听他们的指示,这是应该的。而且林彪也知道,谁都知道的……”

我看见,瑞卿流泪了。我心里难过极了。看着瑞卿痛苦的样子,又加上这几天碰上的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也不禁痛哭了一场。但是,这不能使我稍微轻松一些。面对着这个我无法理解的突然变故,我想我们大概是遇上了一生中最严重的事情。

整个上海会议期间,没有让瑞卿参加会议。说是要背靠背。瑞卿要求去见毛主席和林彪,把问题说说清楚。总理对瑞卿说,不要去见主席,也不要去见林彪。瑞卿当时想见的就是这两个人,不让见,别的还见什么人呢?所以,哪儿也没去,就在那个小院子里。从11号到上海,一直到17号离开,这期间哪里也没有去,就在家里等着。参加会议的那些领导同志,谁来了就和谁谈。我不能参加他们的谈话,只能谈完了,听瑞卿讲一讲,他说多少,我就知道多少。

在这几天里,看得出来,瑞卿从一个生龙活虎、坚定自信的人一下子变得无可奈何。不能参加会议,又不能去见主席,受着天大的委屈,无法辩白,真是说不出的味道。这五天里,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在院子里走一走。那个院子有一条不到20米长的通道。我们就从住房的门走到院子的门,到了收发室往回走。就这样一来一回地走。那时已经有人在监视我们了。我们自己也根本没有心情出去。就是心里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后来,总理和小平同志又一起来对瑞卿说:“主席说了,没有这三条(指反对林彪,反对突出政治和向党伸手),有别的,可以检讨别的。”

瑞卿说:“别的有什么呀?”

回答:“你和别人的关系不好。”

瑞卿回来告诉了我,我就对他说:“关系不好,那就检讨关系吧。”

所谓关系不好,就是说瑞卿在工作中不尊重老帅。刘伯承同志听到这个说法,就说:“我这个人身体不好,进城后不能做什么工作,罗长子还是往我这儿跑,有事同我商量,我倒没什么感觉。”

16号,总理和小平同志又来了。他们告诉瑞卿,毛主席对林彪说,反对你,还没有反对我呢。就是反对我到长江里游泳,还是一片好意。这是一。第二,主席说,如果没有这三条,可以把问题先挂起来,中国有很多问题都是挂起来的,挂几百年不行,还可以挂一万年。有什么就检讨什么。还说,瑞卿的工作是有成绩的。主席讲,这个事,我们也有责任,没有发现,及时教育。然后就说,告诉罗总长回北京,回北京再说吧。

那天,卓琳同志坐同一辆车来看我。他们三个在楼下谈,卓琳就上楼来找我。她劝了我一阵,我就问她:“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发了些什么文件?”。ME电子书下载

卓琳说:“不要提了,不要提了。这次开会和过去什么都不一样,非常神秘。我们这些当秘书的都看不见文件。都是小平同志自己装在口袋里。看完了,谁交给他的就退给谁。”

后来,贺龙同志的夫人薛明回忆说:贺老总也是这样,发了文件就自己装在口袋里。后来,两个口袋装得满满的,也不让她收拾整理一下。

我又问卓琳:“你看到什么人了吗?”

卓琳说:“谁也不走动,不串门。不好串门呀。”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这个问题本来可以不这样办,但是现在已经这样办了,那么就这样子吧。让总长好好注意身体。回北京后家里还有孩子,可以解解闷。”她还特别对我讲:“我对你说的这些话,都不是小平同志的意思。也没有见什么文件,是我自己有这么个感觉。”

17日,我们和总理、小平同志、李富春同志回北京,在飞机上我碰到了张茜。我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回来?她说,陈老总没开完会就走了,说他有事,又没有什么好说的。

到了北京,原来我们因为修房子而暂住钓鱼台。瑞卿很自觉,觉得那里有外宾,不好。我们就搬到了新六所二号楼。

那一年,我14岁,在北京师大女附中读初中二年级。

好像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正大叫大嚷地在操场上打球,有人叫我去接电话。我一步三跳地上了办公楼,汗湿的手把话筒抓了五个清清楚楚的指印子。秘书告诉我说,爸妈已经从上海回到北京了,住在新六所,让我放了学自己坐公共汽车去。我根本不可能设想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仍然兴致勃勃地打完了那场球,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新六所坐落在北京的西郊,当时是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天黑,路不熟,我又早下了一站车,所以,我在路上耽搁了许久。西郊那时很偏僻,为了打听一下路,我弯了很远跑到一个量具刃具厂的门房里,经一个老人指点才找到新六所大红油漆的大门。院子又大又黑,只有二号楼的灯亮着。早已过了晚饭的时间,爸妈都在楼下的门厅里等我。我不知道爸妈一回到北京实际上就被软禁起来,更不可能理解这种焦急是来自上海会议那一番无端的诬陷。突然的变故,使他们丧失了安全感,生怕自己的家人再遭到什么不测。

一般来说,爸妈都属于直爽外向、喜怒形于色的人。但他们同时又具有遇事不慌,尤其是遇大事,有大智慧,能在任何场合保持从容镇定的性格。所以,爸妈双双焦急地站在幽暗的灯光下,看到我的时候两个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场景,在我的记忆里形成了非常特殊的一幕。我想这是我亲眼看到的,爸妈有些慌乱的,绝无仅有的一次。

注释

①康克清回忆录》第468-469页,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版。

19.想起受迫害的犹太人

全能的神把他倒栽葱,全身火焰,从净火天上摔下去,……

――《失乐园》5页

1966年初的一天傍晚,我照例骑自行车从学校回家。我那时是很勇武的女孩,骑上车子就会幻想自己是骑上了骏马,一路飞奔,虽然飞奔的是自己的腿而不是马的。

正是春寒料峭,西北风不仅没有收敛余威,反而变本加厉。骑到北海附近时,我的情绪忽然有一点低落,因为我看到平日美丽娟秀的团城和城上挺拔的白皮松,在漫天风沙中显得闷闷不乐。北海大桥那时还是一座朴实的石桥,两旁的栏杆是由高仅及腰的汉白玉雕刻而成。现在桥上两人多高的铁栏杆,是在“文革”中为防止有人跳到中南海里,威胁党中央的安全而立的。自从这个铁栏杆竖起,北海大桥就永远失去那一派清风徐来、波光潋滟的自由风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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