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娜森——同学少年都不贱》第24/52页
XXI
又是一个夏天。
周而复始的季节。如果时光流转，在装饰着向日葵的街角与曾是自己的少年擦肩而过，大概彼此都不会相认吧。
此刻的外村尚，穿着印有『三井建设』字样的蓝色工作服，戴着黄色的塑料安全帽。衣裳有些宽大，松松地挂在身上，还可以看出纤细的骨骼，然而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褪去了女性化的秀气，流露出成年人般忧郁的神情，只有在偶然微笑的时候，露出两颗细小的虎牙，还保留着少年略带天真的羞涩。
那是外村尚的招牌式微笑。
此刻，黑瘦的少年正抬手遮住阳光，望向那边的天空。
远处，是正在建起的高楼。
“喂，外村，别发愣了，快点干活。”
和他搭档的同事和山义人经过的时候，推了他一把，指了指刚从地板上凿出的水泥块，“不把这堆水泥搬完的话，今天是没法准时下班的呀。”
虽然已经通过了试用期，成为三井建设的正式员工，但是目前的工作仍然是打杂。
要做的事情包括清理清理建筑工地周边的垃圾、搬运砖头和水泥块。砖头是用手推车运送的，水泥块则装在编织袋里，直接靠人用肩抗。
即使是在地表气温超过40度的夏天，也要穿着厚重的工作服，还要戴上麻线手套。
尽管如此，第一天下班的时候，外村的双手和肩上，都磨出了血泡。
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几乎是哭着爬起来的，浑身酸痛得连迈步都困难！
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倒下去了，但是终究咬着牙挺了过来。
建筑工人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报酬也非常丰厚，正式员工的话，一天有10000日元的收入，这样，比起普通上班族十几万的月薪，就要多出了将近十万。况且，三井建设还提供员工食宿。
以前的公寓租期结束之后，外村尚没有续租，而是搬到了三井建设提供的员工宿舍。
虽然是沿街的老式楼房，两人合住的两室一厅，卧室的大小只能放下一张塌塌米，合用的卫生间没有浴缸，不但淋浴笼头是老式的，连抽水马桶看上去也比外村要年长一些。
但是，不用负担昂贵的房租，对于外村来说，生活要轻松了很多。
搬入宿舍的当天，外村尚的全部物品只有一只行李箱。
书和学习资料，大多数都给了小桥照彦，剩下的，全部作为可回收的印刷品处理掉了。
大概……这辈子都用不到了吧……
在收拾东西的间隙，坐在公寓的地板上，被摊了一地的书包围着的时候，也有过恋恋不舍的心情，但是最终还是决定一本不留。
同他合住的，正是同事的和山义人。
“水表和电表是合用的，每月帐单分摊下来，大概是8000日元，电话各自的房间里有分机……需要什么生活用品的话，楼下的超市里有买。”
说完这些话，和山义人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虽然比外村还要小上一岁，但是每个暑假都到建筑工地上来打工。长着可爱的娃娃脸，并且有些婴儿肥的和山义人，看上去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子。
但是脾气却非常之坏。
刚开始的时候，常常管外村叫作“大少爷”，对于和这样的新人分在一组工作感到非常不满。因为担心赶不上进度，只要外村的动作稍稍慢一点，就会遭到他的大声吼叫。
第一天的晚上，外村问和山借创可贴，看着外村手掌上的血泡，和山冷冷地说，
“这样的小伤用创可贴也没用，第二天照样会磨破的。一周之后长出茧子就好了。”
外村只能自己再到楼下的超市里去买了创可贴。
但是后来发现，和山的话没有错。贴了创可贴伤口反而更痛，倒是不去管它，还要好得快一些。
一周之后，原本柔软的掌心里，也长出硬硬的茧子来。
然后外村发现，和山义人虽然坏脾气，但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
每天早晨被闹钟唤醒，如果浑身酸痛到肌肉僵硬的外村还想再赖一会儿床的话，就会听到和山义人在客厅里故意很大声地走动着，还高声问道，“这样就爬不起来了么，外村少爷，要不要我帮你请假呀？”
这个时候，外村就会咬咬牙，数着“1－2－3”，努力搬动自己肌肉僵硬的两条腿，硬是逼着自己从床上爬起来。
有一次因为感冒的关系，外村头昏得只想再多睡十分钟。对于在客厅里叫嚣着的和山义人，外村只是用被子蒙住了头，懒得开口搭理。
结果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房间门被推开的声音。和山义人踮手踮脚地走了进来，拉下被子，用手在他的额头试了试，说了句“没发烧嘛”，又走了出去。
随后客厅里的动静就小了很多。
最后挣扎着起床的时候，和山义人已经一个人先走了。外村尚惊讶地发现客厅的桌子上，竟然为他留了早餐。
是久违了的豆腐味增汤和纳豆配米饭。
虽然只是楼下超市里的加工食品，外村尚还是非常感动。
但是晚上向和山道谢的时候，和山只是淡淡地说，“哦，我想桌上的东西怎么没有了，原来是被你吃了呀。”
外村顿时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即便这样，两个人相处得也还算愉快。
在季节由初夏向盛夏过渡的时间里，因为忙于备考，小桥照彦很少有时间和外村尚相处，即使是约会，也只有短短的一两个小时，通常是外村自己催着小桥照彦回去复习。
但是同时，又感到非常寂寞。
如果不是和山的话，外村尚几乎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应该怎样熬过这个漫长的夏天。
这样想着，在和山义人大声呼喝他干活的时候，外村不自觉地抿起嘴，向他笑了笑。
“神经病！”
和山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从他的身旁走了开去。
“喂喂，照彦么……”
“什么……这里太吵了，听不清楚……”
工作的间隙，和山看到外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喂了几声之后，就躲到了暂时无人施工的平台上。
“真的么……实在是太好了……”
“照彦……恭喜……”
工地上混凝土搅拌机轰鸣着，和山只能听到外村的只言片语。他看到外村将手机放回上衣的口袋里，走了过来，嘴角还微微向上翘着，止不住想要笑的样子。
外村的脸上，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孩子般兴高采烈的样子。
“什么事情，居然高兴成那个样子。”
和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啊，真的好高兴。”将手撑在安全架的扶手上，外村仰起头，还没有封顶的高楼上，夏日明亮的阳光直射下来，“我的一个朋友，小桥照彦，考上了T大。”
和山义人撇了撇嘴，“又不是你考上了T大，有什么可高兴的。”
“诶？话是那么说没错啦……”
“可是，还是很高兴啊……那样的心情，义人是不能体会的吧。”
“真的很高兴！好想大声喊出来！！”
站在高高的安全架上，抬头仰望着明媚的蓝天，一直内向的外村尚突然有了这样的冲动。
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站在一旁，看着在炎热的阳光下仰起脸的外村尚，和山义人嘟起了嘴。
“啊，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