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德国史》第17/175页


这些思想就是我们上面已经看到的希特勒写在他的《我的奋斗》中的一部分思想。

菲希特1814年逝世后,他在柏林大学的讲座由格奥尔格・威廉・弗雷德里希・黑格尔继任。黑格尔是一个思想敏锐、观察深刻的人,他的辩证法启发了马克思和列宁,因此对共产主义思想的确立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把国家颂扬为人类生活中至高无上的主宰的思想,为惮斯麦的第二帝国和希特勒的第三帝国铺平了道路。在黑格尔看来,国家就是一切,或者几乎就是一切。

他认为国家是“世界精神”的最高表现;它是“道德的宇宙”;它是“伦理概念??伦理思想??认识和思维本身的体现”;国家“对个人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个人的至高无上的责任是做国家的一分子??因为世界精神的权利是超越一切个人特殊权利的??”那么个人在世界上的幸福在哪里呢?黑格尔答复说,“世界历史不是幸福的帝国。幸福的时期,”他宣称,“是历史上空白的篇页,因为这些时期是和谐一致、没有冲突的时期,’。战争是最伟大、的纯洁剂。在黑格尔看来,它有益于“为长期和平所腐化的各国人民的伦理趁康,正如刮风使海洋去除长期平静所造成的污秽一样”。

任何传统的道德和伦理观念都不得影响至高无上的国家或领导国家的“英雄”。“世界历史占有一个更高的地位??不相干的道德要求绝不能与世界性历史性的功业及其实现发生冲突。绝不能以喃喃连祷的那些个人品德了――谦虚、仁爱、宽容――来反对它们??这样强大的一种形式[ 国家] 必须践踏许多无辜的花草――压碎它的前进道路上的许多东西。”

黑格尔预料德国在恢复了它的天赋才能以后就会建立这样一个国家。他预言,“德国的时辰”将会来到,它的使命将是振兴世界。谁如果读过黑格尔的著作,就不难了解希特勒像马克思一样从他那里得到了多少灵感的启发,哪怕这是经别人之手而得来的。尤其是,黑格尔在他关于“英雄”――那些由于神秘的天意而命中注定要执行“世界精神的意志”的伟大人物――的理论中似乎就以他自己的强烈的使命感启发了希特勒,这一点我们在本章结[99]尾时就会谈到。

海因里希・冯・特莱希克是稍后来到柏林大学的。从1874年起一直到他在1896年去世时为止,他一直在那里担任历史学教授,很受学生欢迎,讲深时座无虚席,热情的听众中不仅育学生也有参谋总部的军官和容克官僚。他在19世纪末期对德国思想界的影响很大,这种影响一直存在到威廉二世的时代,甚至一直到希特勒的时代。他虽然是萨克森人,却是个竭力主张普鲁士化的人。他比普鲁士人更加普鲁士化。像黑格尔一样,他也颂扬国家,视之为至高无上,但是他的态度更加粗暴:人民,臣民,在一个国家里不过是奴隶而已。“只要你服从,”他宣称,“不用管你怎么想。”

在宣称战争是人类的最高自我表现方面,比起黑格尔来,特莱希克有过之无不及。在他看来,“军事荣誉是一切政治价值的基础;而在德国的丰富的荣誉宝库中,普鲁士的军事荣誉是一颗明珠,其价值之高,不亚于我们的诗人和思想家的杰作。”他认为,“盲目追求和平??已经成了我们时代的思想和道德的耻辱。”

战争不仅仅是一种实际上的必要,它也是一种理论上的必要,一种逻辑的要求。国家这一概念意味着战争的概念,因为国家的本质是权力??要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灭战争不仅是一种荒谬可笑的希望,而且也是极其不道德的希望。这将造成人类灵魂。的许多基本的和崇高的力量的萎缩??一个国家的人民,如果执迷于永久和平的幻想,就必然要因为在超然孤立中衰败而不可救药地灭亡。

尼采像歌德一样对德国人民评价不高,* 而且在其他方面,这个狂妄自大的天才的一些言论也与19世纪德国沙文主义思想家有所不同。的确,他认为,包括菲希特和黑格尔在内的大多数德国哲学家都是“不自觉的骗子”。

他嘲笑“康德老头儿的塔杜夫* 作风”。他在《Ecce Homo》(《何等的人》)

中写道,德国人“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多么卑鄙”,他的结论是,“凡是德国力量所到的地方,它都要破坏文化”。他认为,世界上所以存在“奴隶道德”,基督教徒同犹大教徒同样要负责;他从来不是一个反犹主义者。他有时担心普鲁士的前途,在他晚年发疯之前,甚至怀有欧洲联邦和世界政府的思想。

但是我认为,在第三帝国生活过的人,没有一个不对尼采的,[100] 影响有深刻印象的。正如桑塔亚那所说,他的著作中可能充满了“愉快的蠢话”

和“孩子气的咒骂”。但是纳粹文人还是乐此不疲地颂扬他。希特勒常常到魏玛去参观尼采博物馆,大事宣传他对这个哲学家的尊敬,让记者拍他出神地瞻仰这个伟人胸像的照片。

把尼采当作纳粹世界观的创始者之一是不无理由的。这个哲学家不是曾经用尽其精辟的警句格言,来大力反对民主和议会制度、宣传权力的意志、赞美战争、宣布主宰种族和超人的来临吗,几乎在任何想象得到的问题上,一个纳粹党人都可以得意地引用他的话,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关于基督教义:“是最大的不幸,是最重大的根本错误??我称它为人类无法洗雪的污点??这种基督教义不过是社会主义者的典型说教。”关于国家、权力和人类的丛林世界:“社会一向认为美德不过是取得力量。权力和秩序的手段。

国家(是)有组织的不道德??(是)打仗、征服、报复的意志??社会无权仅仅为其本身的缘故而存在,它只能充当下层建筑和脚手架,为让精选的种族得以借之上升,担负更高的责任??所谓生活权利、工作权利、幸福权利这种东西是根本没有的:在这一方面,人类同最低贱的蛆虫没有区别。”* 他颂扬超人是肉食猛兽,“杰出的金发碧眼野兽,虎视眈眈地等待扑向猎获物和胜利”。

那么战争呢?在这个问题上,尼采采取了19世纪大多数其他德国思想家的观点。这位哲学家用旧约那种宏亮的语言来写作《琐罗亚斯德如是说人他在书里面喊道:“你们爱和平应以它作为新战争的手段,爱短期和平应胜过长期和平。我劝告你们不要工作,要去作战。我劝告你们不要和平,而要胜利??你们说,和平是甚至使战争也变成神圣的事业?我对你们说:只有战争才使一切事业变成神圣。战争与勇气所做出的丰功伟绩,大大超过慈悲。”

最后,尼采还预言未来的社会精华人物将统治世界,超人将由此产生。

在《权力的意志》(《The will to Power》)一书中,他宣称,“一个大胆的统治者种族正在加强自己??目的应该是为在[101 ]、智力和意志方面天赋最厚的一种特别强壮的人准备根据新的原则估计价值标准。这种人和他周围的精华人物应该成为地球的主人”。

德国最有独创之见的一位思想家的这种狂言大语,在希特勒的混乱的头脑中一定引起了强烈的共呜。总而言之,他把这些狂言大语――不仅是这种思想,而且连这位哲学家的过分夸张的痹好,甚至他的措辞――都据为己有。

“地球的主人”是《我的奋斗》中常见的话。希特勒最后认为自己就是尼采所预言的超人,这一点是无可怀疑的。

“凡是要想了解国家社会主义的德国的人必须了解瓦格纳。”希特勒常常这么说。* 这可能是基于对这位伟大的作曲家的某种误解,因为,虽然理查德・瓦格纳像希特勒一样对犹太人怀有一种疯狂的仇恨,深信他们要用金钱来统治全世界,虽然他蔑视议会制度、民主主义、资产阶级的追求物质利益和庸俗习气,他也热烈地希望德国人能够“以他们特殊的天赋”,“成为世界的改造者,而不是统治者”。

不过,促成产生现代德国的神话,使得现代德国有了一种日耳曼式世界观,以致希特勒和纳粹党不无理由把它接过来据为己有的,不是瓦格纳的政治著作,而是他的伟大的歌剧,这些歌剧生动地再现了日耳曼人的远古世界,它那英雄式的神话,它那战争的神祗和勇士,它那恶魔和巨龙,它那流血格斗和原始的部族礼法,它那宿命观念,它那以爱情与生命为光荣、以死亡为高贵的观念。

希特勒从早年时代起就崇拜瓦格纳,甚至在他濒死的时候,在俄国前线附近大本营的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在他的天下开始崩溃和他的雄图化为泡影的时候,他还喜欢回忆他听到瓦格纳的伟大作品时的一切情景,回忆这些作品对他的影响,回忆他从拜罗伊特音乐节、从无数次访问这位作曲家的故居瓦恩弗雷德别墅时所得到的灵感,在这所故居中,作曲家的儿子齐格菲・瓦格纳和他的英国出生的妻子温尼弗雷德仍住在那里,他有一个时期曾是希特勒所敬重的朋友。

“瓦格纳的每一部作品都给我带来莫大的愉快!”1942年1 月24―25日夜里,在德军第一次在俄国遭到惨重失败后不久,希特勒在东普鲁士腊斯登堡的“狼穴”地下防空洞中同他手下的将领和党内助手(其中有希姆莱)

谈话的时候曾经感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在防空洞外面,遍地白雪皑皑,寒冷彻骨,这是他最痛恨和害怕的两个因素,也是造成这次战争中德国第一次军事失利的两个因素。但是在暖和的地下防空洞中,至少在这个晚上,他的脑子里想到的是他的生命的伟大灵感泉源之一。“我还记得,”他说,“我第一次踏进瓦恩弗雷德时的感情。说我受到了感动,还不足以表达我的[102] 感情于万一!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从来总是支持我的,甚至齐格菲・瓦格纳。我同他们都很熟,相互直呼名字。我爱他们一家人,我也爱瓦恩弗雷德这所房子??拜罗伊特十天音乐节永远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日子。一想到我将来总有一次重饬这个圣地,我就非常高兴??在拜罗伊特音乐节结束后那一天??我感到非常悲哀,就像你把圣诞树上的装饰卸下来的时候一样。”

虽然希特勒在那个冬夜的独白中一再说,在他看来,《特里斯但和伊莎尔德》(《Tristan and lsolde》)是“瓦格纳的杰作”,但是为德国,特别是为第三帝国提供这么多的原始日耳曼神话的,还是那部了不起的《尼伯龙根的指环》(《Nibelungen Ring》),这是连续性的4 部歌剧,取材于日耳曼民族伟大的史诗《尼伯龙根之歌》(《Nibelungenlied》),作曲家为了这部作品花了25年的心血。一个民族的神话往往是那个民族精神和文化的最高级和最真实的表现,这种情况在德国是再确实不过了。席林甚至认为,“一个民族是有了神话以后才开始存在的??它的思想的一致性――亦即集体的哲学,表现在它的神话里面;因此,它的神话包含了民族的命运”。曾经用现代语言写过《尼伯龙根之歌》的当代诗人马克斯・梅尔宣称:“人本主义希望希腊诸神对我们文化发生深刻影响,现在这种影响已经很少了??

但是齐格菲和克里姆希尔德却永远活在人们的心灵中!”

齐格菲和克里姆希尔德、勃隆希尔德和哈根都是许多现代德国人喜欢引以自喻的古代神话中的男女英雄人物。就是同他们一起,同这个野蛮的、多神的尼伯龙根人的世界一起,一个尔虞我诈、暴力横行、血流成河,最后以G■tterd■mmerung(诸神的末日)告终的非理性的、英雄式的、神秘主义的世界,在沃旦历经盛衰之后纵火焚烧瓦拉拉时,在一场自我毁灭的狂乱中化为烈焰,同归于尽。这种毁灭,一直使德国人的心灵着迷,一直使他们在精神上满足了某种渴望。这些英雄人物,这个原始的巨人的世界,用梅尔的话来说,一直活在“人民的心灵中”。在这种德国人的心灵中,我们可以感觉到文明的精神与尼伯龙根人的精神的斗争,而在本书所涉的时期里,后者的精神似乎占了上风。1945年,希特勒企图与沃旦媲美,一手造成了德国的毁灭,想使德国同他一起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烈焰,这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瓦格纳是个有惊人天才的人,是个气魄雄伟的艺术家,他的成就远远超出了上述几点。《指环》歌剧中的冲突,常常围绕着贪图黄金这个主题,作曲家把这一点同“现代资本主义悲剧”相比,并且怀着恐惧的心情,眼看着它消灭了自古以来传下来的一些美德。尽管他的主人翁都是异教徒,但是他并没有像尼采那样,对基督教义感到绝望。他对犯了错误的自相残杀的人类还是有着悲天悯人的胸怀。但是希特勒说,要了解纳粹主义,必须先了解瓦格纳。这话并不完全是错的。[103]瓦格纳曾先后与叔本华和尼采相识,并受到他们的影响,虽然尼采后来与瓦格纳发生了争吵,因为尼采认为瓦格纳的歌剧,特别是在《派西法尔》(《Parsifal》)中,表现了太多的基督教徒的克制。瓦格纳在他长寿的多事的一生中,结识了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法国人,一个是英国人,这两个人对本书所叙述的历史所以有重要意义,与其说是由于他们对他个人的影响(固然其中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不如说是由于他们对德国人思想的影响,因为正是他们的影响,使德国人的思想导向第三帝国的出现。

这两个人,一个名叫约瑟夫,阿瑟・德・戈平瑙伯爵,是个法国文人兼外交官,一个名叫豪斯顿・斯蒂华・张怕伦,是有史以来英国最大的怪人之一。

不过话得说在头里,他们两个人都不是江湖骗子。他们两个人都是博学多闻,游踪极广之士。但是他们两人都创造了极为荒唐的种族理论。这种理论,除了德国人是唯一例外,没有人(甚至他们本国的人)加以认真对待过。

但是在纳粹党人看来,他们的颇成问题的理论却成了福音书。说张伯伦是第三帝国的精神上的创建人,也许并不过分夸张,因为我曾听到不止一个希特勒的追随者这么说。这个古怪的英国人把日耳曼人看成是主宰种族,是未来的希望。他崇拜理查德・瓦格纳,最后娶了瓦格纳的一个女儿为妻。他起初拥戴威廉二世,继而拥戴希特勒,他是他们两个人精神上的导师。在他的怪诞的生命快结束的时候,他竟认为,这个奥地利下士是上帝派来领导德国人・民走出荒野的人,这件事发生在希特勒上台之前,或者说有任何上台希望之前很久的时候。因此希特勒把张伯伦看成是一个先知,并非偶然,后来事实证明张伯伦的确是个先知。

在这两个人的著作中,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在种族问题和德国的命运问题上把一种疯狂思想灌输到德国人心中呢,戈平瑙的主要贡献是1853年到1855年在巴黎出版的四卷集《人种不平等论》(《Essai sur L’Inégaltédes RacesHumaines》)。说也奇怪,这个法国贵族在皇家禁卫军当过军官以后,却以亚历克西斯・德・托基维尔内阁的秘书长身份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托基维尔是《美国的民主》(《Democracy in America》)一书的著名作者,曾在1848年担任过很短一个时期的总理职务。戈平瑙后来到汉诺威和法兰克福去当外交官,他的种族不平等理论是从他同德国人的接触中,而不是从他同托基维尔的接触中形成的,不过他曾经承认,他写这部著作,部分原因是为了要证明他自己的贵族祖先的优越性。

根据戈平瑙在这部作品中给汉诺威国王所写的献辞,在他看来,历史和文明的关键是种族。“历史上一切其他问题都受种族问题的支配??各种族的不平等足以说明各国人民的命运的整个情况。”主要人种有三个,白种、黄种、黑种,其中以白种为最优越。他认为:“历史证明,所有文明都起源于白种人,没有白种人的合作,任何文明都不能存在。”而亚利安人是白种人中间的明珠,“这一光芒四射的种族,是白种人中间最高贵的种族,”他们的起:[104] 源,他一直迫溯到中亚细亚。不幸的是,据戈平瑙说,当代的亚利安人同一些劣等种族混血通婚,这在当时的南欧就可以看到。但是,在西北方面,大致上沿着塞纳河向东到瑞士的一条线以北,亚利安人虽然远远谈不上非常纯粹,但还保持着是一个优秀的种族。他们包括一部分法国人,全部英国人和爱尔兰人,低地国家的人民,莱因河流域和汉诺威的人民,以及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人民。戈平瑙似乎把住在这条线以东和东南的大部分日耳曼人排除在外,这一点,在纳粹党人提倡他的学说的时候,马马虎虎地掩饰过去了。

即使如此,在戈平瑙的心目中,日耳曼人,至少是西部日耳曼人,也许仍然是亚利安人中最优秀的,这一点纳粹党人并没有加以掩饰。他发现,凡是日耳曼人足迹所到之处,都带来了进步。甚至在罗马帝国中也是如此。征服了罗马人和击溃了他们帝国的所谓野蛮的日耳曼部落,对文明做出了一个杰出的贡献,因为到4 世纪的时候,罗马人比退化的杂种好不了多少,而日耳曼人相对地来说,却是血统纯粹的亚利安人。他宣称:“亚利安种日耳曼人是强大的种族??因此,他们的思想、言论和行为有着很大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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