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还活着》第19/34页


  她伸手想推他,没推成,反而被他一手抓住,将她手往他肩脖上放去,示意她环抱着他。
  既然动作这样亲密了,她也不矫情,同样把头凑到他颈边闻了闻,然后皱皱鼻子,嫌弃道:「我当然每天都仔细洗脸,祖母盯着呢。倒是你,你身上都是汗臭味,都把衣服熏出一股发馊的酸味啦。不是两日前才沐浴过吗?怎么臭得这样快哎,放开!臭死了!」才说完嫌弃的话,想退开时,却被他双臂给搂住不放。
  他哈哈一笑。明知她嫌臭,却故意把她的脸朝他肩窝处压去,很技巧地将她颇有劲道的腿给压制住。
  「我是你的汉子,再臭你也得认了,不能嫌弃的。」
  「你那么臭还得意了?!快放开,我才不想被你熏臭了。」她叫。


  「不放。咱是夫妻,就该臭在一块儿。」
  见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挣扎了一会,也就放弃了,顺势窝在他怀中,感受着他的大掌在她背上轻轻拍抚,像是一种亲密的守护与疼爱,她忍不住有些沉醉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以肢体动作表达对她的珍惜,让她知道自己被守护着,像是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可以令她安心放松,再无惊怖。
  她不用戒备,无须担忧,只要安心依靠就好。
  他这样搂抱着她,强硬地搂着,却又温柔地呵护,力道那样坚定,像是真能这样抱着她一辈子……
  真的可以吗?
  「你老实说,有没有看清楚那位周家小姐的长相?」她小声在他耳边道。
  「虽然只看了一眼,也足够我看清楚了。我不是说了她很白吗?」他声音也低低的,在她耳边回答。
  太近了,近到负责接收声音的那只耳朵整个都麻辣麻辣的,她想,那只耳朵一定是红了。庆幸现在天色昏暗,夕阳已经沉进西山的那一边,大半天空都拉上了黑幕,西天仅剩的一点霞光,也快被黑夜给驱尽,所以他绝对不会发现她耳朵就这样轻易地红了;也不会发现,她,很喜欢与他这么近的说话。她脸上一定带出了这样的表情,他若看到了,就一定会知道。
  「她不只是白,还长得很好看。」可以说,那位周家小姐是钱香福二十年来唯一仅见能以「美女」二字形容的女人。
  「我不觉得她哪里好看。顶多,就是还成吧。」
  「什么还成!她是真的好看!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娇贵得不得了,一般女人跟她比,就是糟糠与大白米的差别。我都想象不到这世道还能有女人可以好看成这样。」钱香福是真的觉得很稀奇,明明像她这样灰扑扑、脏兮兮才是主流啊。
  秦勉哼了声,道:「你觉得好看有什么用?你又不能娶她。」
  「但你可以。」
  「我不愿意。」一直谈不相关的女人,秦勉有些不耐烦,索性再将她的头压在自己颈窝不让动。「我们每天就只有这么点摸黑独处的时间,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她安静了下,才又道:「我替你可惜,也为你担心。」
  「可惜什么?又担心什么?」其实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但就是想跟她多说一些话。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比不上别人的,就算我什么也没有……转载或转售,谢谢你的支持与配合)但今天看见那位周小姐,让我明白,原来世间的女人也是有分粗糙跟精细的。跟她一比,我才知道我是粗糙的。」
  「这令你自卑吗?」他微挑眉,心底是不相信的。
  「不是自卑,就是……有点不甘心。然后,有点替你可惜,明明你可以娶一个好看的女人的。」能吃上大白米,谁还会想朝嘴里塞糟糠?
  「我觉得你好看,比她好看。」
  「嗤。」她龇牙嘘他。
  他搂着她的身子轻轻摇了摇,正经道:「你别不信,我也不是哄你。你要知道,一个人再怎么千好万好,也抵不过心头好。而心头好这玩意儿,没有标准,就是自个儿爱了就好,与其他人的观感无关。」
  这个男人说肉麻话的功力又进阶了,她总是很容易就被他说得晕呼呼地,为着这些肉麻话,都能暗自傻笑好几天,整颗心都甜得像是用糖做的……
  虽然脑袋再度被他的肉麻话给说晕了,但她可不想让他知道,省得他太得意!所以她努力抓住一点理智,将话说完――
  「还有,我担心,你要怎么对你的大将军交代?你不肯娶他指给你的女人,既是落了他的脸面,也是驳了他提携你的好意。你是他的下属,他也无须整你,只要不用你,你的前途可就完了。」
  她这样担心他,哪里知道他听完后,竟只是耸耸肩,说道:「这事儿大将军不占理,所以不会太过为难我。再者,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大将军也舍不得不用我,毕竟有过过命交情的亲信就那么几个。我早年就说过,家里给订了亲的,大将军知道后,就没再提过要给我安排婚事。不过倒是通房之类的,以前他也没少提过要分几个女人给我――唔!」他低声痛呼,连忙将不知何时爬到他腰侧、夹箝着他一把软肉以圆圈状转动的小手给抓牢在手中。
  「分几个女人给你,嗯?」她皮笑肉不笑地问。
  秦勉火速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的事全不瞒你,我说到做到!以前每打下一座城池,都会有庆功宴,算是那些城池里的富豪们的投诚。吃肉喝酒分赃之外,当然还会有无数女人供应,长得比较平头整脸的――也就是你看了会说美女的那种女人,就是宴会场上将领的战利品。大将军麾下的将领都会分到几个,但我从来没要!真的。」
  「没要啊?那可不是亏了?」
  「所以我跟大将军说换别的,金银古董字画什么都成,别教我亏了就好。」明明上一刻还打定主意修理他的,却还是被他逗笑了。
  「那位大将军听了不气坏了?」
  「气着气着也就习惯了。反正他知道给我女人不如给我财宝实际。同僚都知道我是个重财大于重色的。我曾对大将军说过,把力气花在不相干的女人身上,就像拿自家的牛去帮外人耕地,既亏损了自己,又得不到收成,简直蠢透了。那时大将军被气乐了,揍了我一拳之后,叫人送来一箱书,叫我把省下来的力气都用来多看一点圣贤书,沾点文气,别老是满口上不了台面的浑话给他丢脸。」
  钱香福笑不可抑,一只手还控制不住地槌他。
  「你那位大将军是高门世家出身,一定觉得你粗俗透了!所以想要你多读点书,就算沾不了多少文气,至少也要学着说话别那么粗俗。」
  「我是武夫,不需要文雅。」他轻拍她的背,帮她平复气息。「我们夫妻倒是可以努力看看,把家族振兴起来,或许子孙后代就有机会养出一点文雅气。至于我们这两个草莽,就不必想太多了。」
「就怕还没养出文雅,就都变成了纨裤了。俗话不是说富不过三代吗?历来不肖子孙总是比成材的多。」
  「后代子孙怎样,我管不着。他们愿意光宗耀祖或败坏家业都随他们去,咱就管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就好,把他们养大了,给他们成家了,就放手不管了,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他随口说出的话,就像在承诺一个美梦,家庭、子女、未来……
  她又忍不住傻笑了,小声问:「只管儿子女儿,不管孙子吗?」
  「孙子自有他们老子娘管,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忙着呢!」他撇嘴。
  「等你活到有孙子时,大概就不当兵了,有啥好忙的?」她不以为然。
  秦勉将她的脸从颈边抬起来,就着星光看她,低声道:「等到我们有孙子时,国朝必定已是盛世繁景。盛世应该是怎样的你知道吗?那应该是:每座山包上都如这里一样长着绿树、开着野花每块田地里都长满庄稼;路边再没有饿殍与白骨;所有的屋舍都修整完好、都住了人;流匪都变回良民,不肯变良民的,只能被驱赶到无人深山去窝着,然后等着被朝廷消灭;或许不是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但至少,再不会有人去吃人肉或者吃观音土。礼教、法度、道德都被捡起来,重新奉为圭臬,所有人都过上了比现在更好的日子。」
  「我从没想过这样的日子有多不好。」他描述的盛世,令她不由自主地兴起一些期待,但也实际地道:「我唯一知道的好日子,就是日日能吃饱。所以你说的盛世,我听起来觉得很好,但也真的不懂。」
  秦勉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低下自己的脸,以鼻尖轻轻触抚着她的鼻尖。道:「那就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吧!盛世就是:让人从畜牲圈里走出来,重新变回人。」
  「……嗯,我懂了。」她有点无言地看着他。上一刻还说得人热血沸腾的,觉得他全身都在发光,就快要让人忍不住膜拜下去,下一刻立马变回简单粗暴的原样了。
  「懂了就好。」他点点头,很是嘉许。然后道:「等我们老了,就该放下所有琐事,好好把这盛世繁景给看个够。去看看这好山好水好人,吃好用好过得好,苦劳了一生,晚年总该善待自己。你说,对吧?」


  「对。」她点头,双眼亮晶晶地,如同天上的星子一样迷人。
  「所以管好儿子女儿就可以了,不用管孙子。人不该活成这样,子女是父母的责任,不是祖父祖母的责任。我们好好活个够,没死在乱世的苦难里,就在盛世里好好把福享个够。」
  「一起吗?」
  「当然一起!孤身一人多凄凉,就算每天吃山珍海味也没意思不是?」
  「嗯,是的。」她点头,又点头,觉得他说得再对也没有了。
  其实她想说无须吃什么山珍海味的,只要有他陪着,不必吃饭,光听他日日说这些迷人的肉麻话,她便觉得能饱腹了!在遇见秦勉以前,她肯定是绝对不会有这样傻呼呼的想法的,但在他面前,她好像怎样都可以,可以软弱、可以傻、可以半点脑子都不动。
  「我――」才启唇说一个字,突然断掉,「啪」地一声,一巴掌精准拍中正在他手腕上吸血的一只大蚊子!
  然后,所有的甜蜜氛围都被这只蚊子给消灭得一干二净。沉浸在两人世界的人,终于再也不能无视周遭嗡嗡乱叫的蚊子大军。
  「蚊子真多。」秦勉面无表情地道。
  「所以,开始认真找净香草或艾草吧。」钱香福点头。
  是了,除了消食之外,他们最大的任务是帮这些睡在庵堂外的军汉们找可以熏蚊的草。
  所以,现在,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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