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权全集.com》第18/77页


这两年来,吴是有有个偏好,愿意去看那些尸体。虽然在别人看来,人活着千差万别,死了却都是一样。可是在吴是有的眼中,人死了也不一样。表面上,都平平静静地躺在那儿,可他们仍然不同。他们的前生和来世都不同,牵涉到他们的那些故事也不相同。他们穿的衣服不同,表情也不相同。从好多种迹象上看,他们仍然能分出贫富贵贱,差距简直无处不在。

那些已经死了的人,有寿终正寝的,有病魔缠身抱憾而亡的,有车祸暴死的,有积劳成疾活活操劳死的,有被人仇杀的,也有绝望自杀的,还有伏罪枪决的……原来死也是千差万别,各有不同。他经常去看那些死者的表情,有痛苦的,有安详的,有麻木的,也有表情模糊不清的。好些天没有见到他们了,那些情状各异的尸体,那些没有生命的人,他们安静地躺在那儿,扔下的是身后的喧嚣,能够带走的是什么呢?是心理上的安然、贪欲、遗憾?或者是爱是仇恨?说穿了,能带走的,也就是一个横亘在心间的、一个别人无法猜测的念头,其他的,就都无法带走了。

穷人吴是有经常能从这些死者的身上获得安慰。在他看来,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有高官,也有富豪,有好人,也有坏人,可是,死了之后,富豪变成了伶仃鬼,高官变成了黑黢黢的委琐鬼,好人和坏人却是难以分清了。吴是有知道,许多人都把尸体当成了鬼,显然是错了,尸体就是尸体,尸体不是鬼。那些拿着尸体当鬼的人,他们怕见尸体,而鬼却在他们自己的心尖上跳着舞。吴是有不怕,他清楚尸体就是尸体,是一个人的灵魂厌倦了尘世的生活,离开了尘世之后遗留下来的生命残渣,生命的残渣,才是尸体,就像他每天在大街上拣到的垃圾一样,是人们遗弃的废物,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有时候,他发现个脸熟的,面善的,就蹲下身来,和那尸体说话,说他自己在尘世中的苦恼和艰辛。尸体却是那么大度地沉默着,任凭他唠叨。他感到,他只有在这些尸体面前,才有了充分的话语权,他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说好话,说硬气话,高兴夸谁一句,就夸一句,高兴骂谁一句,就骂一句。平常走在大街上,无论在哪个面前,他能这么放肆吗?那些活着的人,都比他强大,只有那些已经死了的人,才给他点儿做人的尊严。

王雅平的尸体已经被法医切开了,又缝合了,在最边上的角落里,寂寂无闻地横陈着。虽然有了浓浓的尸臭味,因为是涉案尸体,所以还没有火化。他在王雅平的尸体前站定了身子,看了她一会儿,感觉自己和这个女人还是比较有缘分的。因为在黎明的黑暗中被她绊倒,然后又被枪打了、住院了,现在又在这里见面了。他想说她两句,说什么呢?她活着的时候,在那高大的楼房中,是这个城市的上流人物,他怎么能和人家比呢,本来就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这个时候,他想说她两句,可是真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突然感觉有些累了,转身走出了停尸间,想回到看尸房的小火炕上去躺一会儿。他的一侧是停尸床,一侧是储存尸体的冷藏柜,他路过了那么多死人,也路过了他已经熟悉了的气味儿。

他的身子恹恹的,推开门进来,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日思夜想的恩人许明达,竟然坐在了看尸房脏兮兮的小火炕上。

许明达一身普通农人的装束,灰咔叽布的上衣,有四个兜,兜盖子都皱吧吧地翻卷着,裤子卷着一只腿子,沾了些泥点子,脚上穿着破旧的胶鞋。这身装束,显然是有意化装了。看他的表情,也失去了往日那神采飞扬的光华,灰暗暗的。许明达这样的情状,突然莅临小小的停尸房,令吴是有十分错愕。他急忙趋前一步,想问问许明达怎么是这样的装束?怎么就来到了这里?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呢,许明达的身子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他昏厥了过去。

23 情分

对于江月来说,今天的夜晚,月色十分孤高。月亮在高远的天际孤悬着,那皎洁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清新的海风,从大海的胸肺里呼出来,然后向夜空中漫散开去。

下午的时候,她给舅舅办理了出院手续,想送他回家继续休息几天,可舅舅怕丢了饭碗,着急去医院的太平间上班,江月就开着车把吴是有从武警医院送到了市医院。在医院的门口,吴是有就下了车。江月要送舅舅进太平房,可被舅舅拒绝了,他不想让外甥女走入那肮脏可怖的地方。无论江月怎么坚持,吴是有连推带阻地让她走了。她在车上,看着舅舅的身影,舅舅的背有些佝偻,形容可怜兮兮的。她的心有些发酸,暗自哀怜舅舅命苦,她眼见着舅舅拉开了太平房的门,刹那间,感觉舅舅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她忍不住一阵心酸,眼泪潸然流了下来,就那么沉静了良久,才摇上了车窗。

她回到刑警队的时候,雷雨田正在和武警的同志研究布控方案。

据可靠的线报,建设银行分行被劫案的漏网人员,目前仍然潜伏在东海,市委和省厅的领导亲自督办,要求他们务必在近期侦破此案,除恶务尽。雷雨田是行动的总指挥,按照他的安排,武警和公安警察混合配置,在控制海关、车站、机场等主要出口之外,要求治安联防人员也要积极配合,在城市的外围形成一个控制圈,发现可疑人员,就立即采取行动。

江月进来没有多久,会议就结束了,各路人马分头行动,纷纷走出了会议室。雷雨田仿佛没有意识到江月的存在,他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给江月分配任务,会议结束之后,他收拾了文件往外走。这种无声无息不言不语的样子,让江月感到不能忍受的压抑。这些天来,他总是对她这么爱理不理的,虽然她主动和他搭讪,得到的,却是不冷不热的只言片语,他的表情,冷漠得可以让一池春水立刻结冻似的。

刚开始的时候,江月能理解他,因为当年的事情,确实是自己对不住他,虽然自己也有苦难言,却没有和他解释。在她看来,两个相爱的人,如果需要解释的太多了,那种爱,就会使两个人都感到困扰,不如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展下去。她听一个庙里的和尚说过,是缘分就不会破散,和尚说,缘来缘灭,都是天意。世间男女所经所历,凡事自由缘发,不必耿耿于怀。虽然不迷信那套说法,可人在精神空虚的时候,总会有要依赖什么的精神主动,哪怕是个影子,是棵稻草,都要依靠一下,虽然明明知道这种依靠是那么的虚妄。自从她被省厅派到东海市,她也期望和雷雨田在工作接触中,能冰释以前的误解,重修旧好。因为深藏在内心的这个愿望,所以每当她和雷雨田单独接触的时候,眼神里就流露出明显的柔情,那是在向他暗示着,她的芳心在向他绽放。可是,他的面孔那么冷峻,那么拒她于千里之外,让她有心却难以有行。

雷雨田此刻的态度,让她无法忍受,过去那些要好时候的一幕一幕,立时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她毫无理由地感到,是雷雨田背叛了她,背叛了他们当初的情感。这么想着,她忽地站了起来,紧赶两步追上他,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什么意思你?!”

雷雨田被拉住,沉静了一下,然后把目光瀑布一样洒在她的脸上。

“到我办公室来吧。”

说完,先迈动脚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江月更加生气了,紧跟着他,进了他的办公室之后,本来想直截了当地质问雷雨田,大概是因为在旧情人面前心情十分复杂,平常伶牙俐齿的她,竟然语塞了。雷雨田看了看她,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跟他生这么大的气,可能是因为误会他没有给她派任务,也可能是因为她来报道之后,自己一直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热情,让她有了被故意冷落的感觉。

在他的心里,当年,正在他们俩热恋的时节,江月突然一声没出就走了,他只知道,她是去执行一个特殊的任务去了。作为一个公安干警,他能理解到,她可能是因为有特殊任务突然离开的,干这一行的,有铁的纪律,发生这种情况,也不是什么意外。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她一走就是半年,归队之后就再不搭理他,仿佛他们之间本来就是陌路人似的。无论他怎么问她,她都用万千沉默对待他,坚持要分手。从那之后,一向刚强自重的雷雨田,就再没有找过她,而且主动和省厅领导请缨,到社会治安问题最突出的东海市来。一晃两三年的时光流水一样消逝了,中间有人主动给他介绍女朋友,可都被他拒绝了。他不是留恋和江月的感情,这个硬汉子也不再幻想他们之间的将来了。他是个自尊心十分强的男人,他的心仿佛一张透明的玻璃纸,有韧性,可这种韧性被刻意到了顶点的时候,就变得是那么薄那么脆了,一阵风吹来,就有可能使它残破。从小到大,他没有受过任何一种侮辱和怠慢,对于自己的恋人给他的伤害,他大概永远都无法忘怀。让他想不到的是,江月突然也来了东海,而且被任命为市刑警队的副队长,他不明白这是人生的偶然,还是人生的必然。江月的到来,让他陷入无法摆脱的思考,不,应该说是陷入了思维的疑阵,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突围的事态怪圈,所以,他一直无法释怀。

这些天来,因为王雅平坠楼案,建设银行被劫案,还有配合省厅抓捕许明达的工作,这些急务几乎是同时压下来的,他整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特别紧。今天,他之所以没有让她参加对抢劫银行的犯罪分子的围捕工作,是因为他知道,王雅平案也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作为一个精明的刑警队长,他有一种预感,王雅平坠楼案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案子,仿佛是从深渊里面突然冒出的一个水花,水花之下可能隐伏着一头巨大的怪兽。从多个迹象来看,这个案件绝对不是一个偶然事件,它背后的阴谋,可能牵涉着这个城市的声名,弄不好,还直接涉及这个城市上流社会里某些人的名节。他把这个案件的侦破工作交给了江月,因为他了解江月的能力,对她非常信服,不想影响她,所以,这次行动就没有考虑让江月参加。现在,江月这么明枪明炮地坐在他面前,显然是对他不满。因为要马上出警,他没有时间和江月解释什么,只把办公桌上的一沓海因公司的文件递给了她,然后转身出去了。

江月手里拿着那些材料,眼看着雷雨田走了出去,有话说不出来的感觉,让她更加生雷雨田的气。可她看了一眼雷雨田丢给她的材料,突然眼前一亮,似乎理解了雷雨田的意图。她了解雷雨田的个性,他是个性情内敛的家伙,可他的心是火热的,他还是那种习惯用坏脾气表达善意的人,看他的脸色,他那好话不好好说的样子,不了解的人会误解他,可是,江月太了解他了。方才的这个举动,看着凛然清冷,实际上藏着一丝别人无法了解的温情,她在那一刻领略到了,虽然那丝温情是那么隐秘,她毕竟分明是感觉到了。

公安和武警的同志,都在院子里集合了,因为总指挥雷雨田在会上已经做了部署,很快,各路人马都分头出发了。江月在楼上办公室的窗前看着他们出发,然后,对着窗外打了个漂亮的响指,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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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茫然

胡碧奴打了许多次电话,都不通,她不知道鹿一鸣藏到哪里去了。并不是奢望他能回心转意,也并不期望他能再回到浅水湾涛尾路这座粉色别墅来吃晚餐。现在,之所以着急找到他,原因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再精明的人,也会有迷惘的时候,生命有时候在一刹那间表现得懵懂,仿佛是愣了一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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