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实体版作者辛夷坞》第10/53页


  他忍住不耐地回头,看着她一反常态的期期艾艾,“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微垂下了头,一片芒果树的叶子掉落在她的肩上,她也没有心思拂开,“陈孝正,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若干年之后的郑微对涉世不久的小年轻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为人切莫张狂,凡事三思而后行。”她无数次回想过去,连自己也不喜欢从前那个被宠坏了的女孩,那么年少轻狂地自以为是,以为谁都得爱她,以为没有什么得不到。然而,当她想到这个晚上,校园里昏黄的路灯下,肩膀上还停留着一片落叶的女孩茫然失措地对着自己爱过的男孩说出了心里的那句话,她忽然原谅了当年的自己,那不过是一个太渴望去爱,却不知道该如何爱的傻孩子。从小人人都疼爱她,但那些爱都不能让她感到安全和满足,她期待一份完全的、值得托付的感情,并且错误地以为只有自己争取来的,才是她想要的。如果说年少莽撞是错,那么她后来几年时间里漫长的孤独已然是代价。
  她口齿清晰,字字入耳,陈孝正吓了一跳,一向冷淡自持的表情都出现了裂纹,他目瞪口呆了一会儿,腾出一只抱书的手指住郑微,“你,你……别玩了。”他说完这句话,立刻走开,竟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郑微摇头赶走失落感,不要紧,他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一切才刚刚开始。她用手圈在嘴前,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陈孝正,我是认真的!”
  她似乎感觉到他微微趔趄了一下,自己满意地笑了笑。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玩暗恋,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却没有告诉他,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不是小飞龙的风格。她来过,她爱过,她努力过,得之是幸,不得是命。当然,年少时的我们如何会相信会有得不到的宿命。


第六章 俘虏陈孝正终极行动攻略
  郑微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大半天没见的阮阮,激动得如同小蝌蚪终于找到了妈妈,她惊喜地说:“阮阮,你总算回来了。”
  早上出门前还处于冷战状态的阮阮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不知所措,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郑微拉着走出了宿舍,“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
  她拉着阮阮一路小跑着来到建筑工程学院附近的茅以升塑像前,不远处的影影绰绰里,都是一对对的鸳鸯。两人席地坐在小台阶上,郑微就开始激情四射地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阮阮没有打岔,专注地听她说着,越听眼睛就睁得越大,最后实在忍不住说道:“等等,你让我消化一下,简而言之,你的意思是说,在今天一天时间里,你喜欢了一个人,拒绝了一个人的表白,然后又对一个人表白?”
  郑微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呀,有什么不对吗?”
  阮阮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只不过是半天时间没有见到你,怎么事情就突飞猛进到这个阶段了?”
  郑微愣了一下,“很快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今天特别特别的长,阮阮,你跟你们家小永永刚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你是不是也这样跟他说喜欢他?”
  她口中的“小永永”自然是阮阮的男友赵世永,郑微虽然没有见过赵世永本尊,但是电话是接过了无数回,早已连哄带骗地混熟了。
  阮阮摇头,“我们当时再简单不过了,我没有跟他表白过,他也没有,就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我说你也够狠的,陈孝正被吓得不轻吧?”
  郑微挠了挠头,想起他惊恐的表情,嘿嘿地笑了,转而又认真地对阮阮说:“我这么急也是有道理的,我要是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上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人想得肝肠寸断多冤呢,怎么也得让他内心斗争一番,说不定他想着想着就走火入魔,也喜欢上我了。再不济,就算没有立刻喜欢上,他以后看我的心态肯定也不一样的,从前他看我,就是看一个普通的人,以后他再看我,就是看一个跟他有感情纠葛的人,多暧昧呀。这对于他这么个青春少男来说,绝对是有强大的心理冲击力的。再说了,我听黎维娟说,他身边是有个‘准女友’的,我估计他们两个也郎情妾意好一段时间了,不过都在玩矜持罢了,这种情况下我更不能等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越是这种纯洁朦胧的情愫就越脆弱,越经不起一点儿风吹雨打,我要以我强有力的介入,在萌芽阶段就将这段感情扼杀,打得他们从此天各一方,今生无望!”
  阮阮叹服地听着她抽丝剥茧、有理有据地层层分析,“真够疯狂的――更疯狂的是,我居然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哈哈。”郑微踌躇满志地笑,“好男怕缠女,任他陈孝正再刚烈,在我的无敌缠功下,不怕他不成为绕指柔。”
  阮阮看着她灵活无比地用手指做了个“绕指柔”的形象动作,不禁暗地里也为陈孝正捏了把汗。
  O型血的人大多数是行动派,郑微更是将这个特征发挥到了极致。次日上课,阮阮前所未有地发现她在课堂上奋笔疾书,大为惊讶,便凑过去问了一声,“在写什么呀?”郑微大大方方地向阮阮展示了她一早上的智慧结晶,阮阮看了看,“俘虏陈孝正终极行动攻略……”她念完,顿时无语。挺漂亮的一本崭新的小本本,上面已经洋洋洒洒地写了将近十页,蝇头小字,字字工整,各个环节、各个步骤无一不详,关键地方和注意事项甚至还用下划线标了出来。阮阮想起郑微对AV狂热时专注学习日语的劲头,再一次感觉到朱小北那句“猥琐而认真”的评价简直是太到位了。
  攻略第一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以郑微的人脉,想要打入敌人的内部,取得第一手的情报并不太难,在老张等人奴颜媚骨地将陈孝正的课程表和作息时间表都交出来的时候,还不忘良心发现地劝了一句,“微微呀,我看咱们也别痛打落水狗了,他虽然推了你一下够可恶的,但也吃苦头了,你就放过他吧。”
  郑微的大眼睛一瞪,“老张,你才落水狗呢,从现在开始,你骂他就是骂我,我跟他的新仇旧恨早就一笔勾销了,现在他是我喜欢的人,谁说我收集这些是要折磨他了,我是打算投其所好,送其所要。”
  老张很长时间处于半痴呆状态,他不明白是他老了,还是这世界变化得太快,怎么一觉醒来,不共戴天的陈孝正就成了郑微喜欢的人,不过郑微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他絮絮叨叨,她是带着自己的宝贝小本本来的,不消一天时间,他的出生年月日、星座、血型、兴趣、爱好、喜欢的书、经常出没的地方被她一清二楚地记录了下来。满载而归之前,老张受所有大惑不解的群众委托,小心翼翼地向当事人求证,“郑微同志,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我没那个闲工夫。”郑微严肃而认真地对老张等人说,“没错,我就是要追陈孝正!”
  这就是她攻略的第二步,造势,以舆论的优势营造良好的行动氛围。
  即使是在并不那么热衷八卦的工科生中,土木系的郑微要追建筑系的陈孝正的消息,还是迅速地传遍了建筑工程学院乃至更广阔的范围。这年头,女追男算不得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当事人的高调和无所畏惧,何况青春飞扬的小美女郑微和低调孤僻的高才生陈孝正,这对组合本身就完美地具备了吸引大众眼球的一切条件。一时间,持怀疑态度者有之,看热闹者有之,明里暗里评说者有之,心里不是滋味者也有之。
  郑微是没有什么困扰的,虽然她身边也有很多认识的人急着直接或间接地询问、求证、打听,她一律都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她越是这样坦荡荡,旁人越是不好再说什么。反倒是陈孝正,那段时间里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用戏谑暧昧的带笑眼睛打量着他,有明里羡慕的,通常是说“你小子走了桃花运,艳福不浅”,或者“平时见你对女孩子兴趣缺缺,原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当然更多的是在后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喏,这个就是传说中土木系的郑微要追的人,也不算得什么大帅哥吧,偏就有人看上了。”“听说他家里也不怎么样,居然把许公子都挤到一边了,这才是有本事……”
  他在这些传言里每天照常晨练,照常上课,照常自习,照常生活,照常独来独往,从不刻意躲闪别人的眼神,也不刻意澄清,只是淡漠地对待,仿佛他们说着的是别人的故事,只不过在远远看到郑微时,掉头的速度更快了。
  但郑微并不害怕他的回避,一个学校能有多大,有心找一个人总能找到,何况是他这样生活规律的家伙。
  攻略第三步:打蛇随棍上,缠住不放松。
  当陈孝正第N+1次在外语角见到郑微时,表面冷淡,内心并不是不抓狂的。她不知用了什么诡计,外教分组聊天的时候她总能跟他分在一起,而且她的舆论攻势在这里发挥了作用,跟他们分在一组的同学都会不约而同识趣地消失,然后他走到哪里,她就会跟到哪里。
  他的确可以对她视而不见,不过她真的很吵,她说:“陈孝正,你不会那么没有出息吧,跟我对话也不敢吗?难道你心里有鬼?”他居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他怕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大不了当她是一只苍蝇。
  等到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耐下心来的时候,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脸无辜地问:“同学,我英语不好,你要多指教。我想请问你,我――喜――欢――你,这句话用英文怎么说?”
  他只能冷冷地看着她,再次说服自己跟她生气是很不明智的。他从小家教甚严,接受的一直是很正统的教育,身边极少数的女性无一不是温婉敦厚,何曾见过这样的女孩?当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可以接受这个世界有千奇百怪的人,但是为什么这样的人要出现在他身边,竟然还扬言说喜欢上了他,更为可怕的是,他发觉她竟然真的是认真的。
  他不会喜欢上郑微,她完全不是他所期待的另一半,甚至,她彻底颠覆了他对女性的认识。他不是个很热衷感情游戏的人,在他的世界里,远有比男女之间的小情爱更重要的东西,但过去他始终认为,一个女孩,即使他不爱,也只需冷淡便足够了,直到面对郑微,他才知道,光有冷淡不够,远远不够。
  几天前,曾毓面对他时,眼神里有明显的伤心和闪躲,想必也是听说了郑微的事。对曾毓,他谈不上喜欢,大学期间他本来就无心恋爱,不过欣赏还是有的,见多了风花雪月的女孩,他更觉得曾毓的踏实和上进是他所赞赏的品格。她的心思他多少也明白一点儿,只是刻意不去说破,因为不愿意在恋爱上浪费自己的时间。然而她一直这样守在他身边,他会不会终有一天爱上她呢?谁也不得而知。总之,当感觉到曾毓的异样时,他更多的不是难过,而是恼怒――对郑微奸计得逞的恼怒,她厚着脸皮闹得人尽皆知,不就是想要得到这个效果吗?陈孝正很少喜欢一个人,当然,也就更少讨厌一个人,他现在发现,对于郑微,他真的越来越讨厌了。
  “我不喜欢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他有些恶毒地希望她脸上的笑容散尽。
  她把手背在身后,依旧笑吟吟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从今往后,你再说‘我不喜欢你’,意思就是说‘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要是说‘烦不烦’,就是说‘你很漂亮’;你要是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就是说‘我想你了’;你要是说‘无聊’,就是说‘看见你真好’。”
  陈孝正嘲弄地笑笑,“无聊。”
  她有如中了头彩,“我就知道你会说‘看见你真好’,我也是。”
  他理智地选择了沉默地离开,这个唯一正确的决定,假装听不到她在身后说:“对了,我忘记说了,你要是不说话,意思就是你暗恋我很久了。”
  ……
  到底一个人要有多少的韧劲和充沛的精力,才能这样的百折不挠,后来的日子,陈孝正不得不习惯了郑微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面前。也许是路上,也许是饭堂里,也许是图书馆,也许是教室,也许是宿舍里。偌大一个校园,对于他来说,除了男卫生间,居然没有了半寸净土,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并且,他很无奈地发现,消极地忽略她远比抗拒她更难。因为,很多时候在晚自习的大教室里,他宁可接受一个在他身边偷笑的人,也不能忍受这个人不停地在窗口外张望,逮到一个熟人就问:“你看见陈孝正在哪个教室吗?”
  他觉得自己是可悲的。世界上任何一个智者在遇到勇者的时候都是可悲的,当然,他更能够接受的版本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在遇到一个不正常的人时通常都是可悲的。根据他长期抗战的经验,郑微绝对属于越挫越勇的那种人,他对她越反感,她就越反骨地如影随形,她就是一颗蒸不熟、煮不透、砸不碎、嚼不烂的响当当的铜豌豆。唯有当她在他身边时漠视她,在她滔滔不绝的时候冷淡她,看着她片刻的失落,他才有短暂报复的快感。
  那段时间他经常做一个梦,梦到自己朝着要去的方向走,涉过一潭静水的时候,人头蛇身的郑微从水中一跃而起,紧紧地纠缠住他,让他不能呼吸,只能跟随她沉溺到深水里。一片幽蓝的水底,她的长发摇曳,面孔娇艳,他绝望地挣扎却无力摆脱,最后,只觉得安静,很安静。然而醒来的时候通常是一头密布的冷汗,他把做梦的原因归咎于他把对她的厌恶带入了睡眠状态中,看来他得渐渐避免在睡前想起这个恐怖分子。
  所有的人都会无意识中,在心里将敌人的能力放大,陈孝正在将郑微视若洪水猛兽的时候,通常忘记了,她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如果他能在她低头的时候多留意片刻,那么,他将从她眼神的黯然里得到更多胜利的喜悦,可是他从来没有,他的眼神总是在她身上转瞬又离开。
  郑微没有真正经历过爱情,她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怎么样的,她只有凭着自己的直觉,倾尽所能地去靠近她爱的那个男孩。虽然她的方式让人看上去那么啼笑皆非。然而他的冷淡就是一道南墙,她撞了好多次,头破了,就戴上盔甲,这不,墙基动摇了,她也疼得忘记了。
  认识的人都把她跟陈孝正的事视为经典,黎维娟说她简直就是丢女孩子的脸,放着好好的人不爱,找个啃不下来的自讨苦吃。何绿芽和卓美惊讶都还来不及,朱小北干脆将她奉为偶像,只有阮阮问她:累吗?她笑着点头,再摇头。郑微攻略的第四步,不就是任他恼我、气我、躲我、烦我,我自缠他、追他、黏他、不放过他吗?求仁得仁,又有什么苦?何况,少年人的爱恋,也许爱情方式是错的,然而爱情的直觉永远是对的。
  芒果树开始成熟的季节,也就到了期末考降临的时间。经历了上个学期马哲低空飞过的悲剧,这一次的郑微再也不敢临考前再去摸佛祖的美腿。毕竟他们的考试不像黎维娟这样的文科生,老师期末在课本上画一轮重点,把这些看一遍混个六七十分完全没有问题。就他们建筑工程学院来说,同一学年有两门以上主要科目被重修的话,就得强制留级,而且倒霉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数是遇上了铁血的老师,在专业课上亮了一门红灯,公共外语又不慎落马,补考通不过,就只得跟低年级的师弟师妹坐在一个教室里了。郑微虽然散漫,但也把留级这种事当做奇耻大辱,绝不能出现在自己身上,所以停课之后,在床上效仿卓美过了几天树獭一样的生活后,就乖乖地跟着阮阮去教室自习了。
  考试前的自习教室永远人满为患,于是占座蔚然成风,至于占座的工具,有用书的,用笔的,用作业本的,用水壶的。有一次郑微和阮阮早餐过后经过教室,发现两个视野极佳的空位,大喜之下连忙占据之,只可惜身无长物,阮阮又不主张用钥匙来占位。于是郑微掏出身上唯一的一包餐巾纸,抽出一张,借笔写上“此桌有人”四个大字,拍在桌子中央,拉着阮阮回宿舍拿书,力求速去速回。无奈返来之后发现位子已然被一个男生占据,更可恶的是那张餐巾纸被貌似感冒的他顺手用了,揉成一团丢在旁边。
  阮阮上前说理,那男生如何肯让,只说没见过用餐巾纸占座的,而且反问,即使可以用任何东西来占位,又如何能证明餐巾纸是她们的?阮阮本想捡起餐巾纸让他看看上面的字,无奈实在恶心,只得作罢。一旁的郑微大怒,捡起桌子上掉落的一根长发,看了看,又拔下自己的一根发丝,两根长度正好差不多,她理直气壮地说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我用来占座的东西,我的一根头发,有本事你也从身上拔一根这么长的,任何部位的毛发都可以,只要和这根一样长,我们就离开!”男生铩羽而去。
  郑微喜欢坐在靠近窗口的位子,这样她就可以不时地看向窗外,也许走运的话,就能够看到那个身影。自从停课了之后,她手上的课程表也失去了作用,加上他有心避开她,她又不得不忙于复习,所以一段时间以来,她越来越难以捕捉到他的行踪,只得期待着来一场不期而遇。
  墨非定律说:当你越讨厌一个人时,他就会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你的面前,而当你想见一个人时,又怎么都找不到他。郑微这样的分心,复习的效果自然也不怎么样,好在大学的考试安排就像小猫便秘一样,今天考一门,好几天之后才又一门,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所以,当她无数次翘首以盼之后,终于在某天眼睛一亮地冲了出去,阮阮也不去劝她。
  郑微当然不会看错人,陈孝正的身影就算扭成麻花状再打一个结她都认得出来。她急急忙忙地追上前去,还打算着坐到他身边,吓他一大跳,哪知道走近了教室才发现大门上贴着“考场”两个大字,再看里面的人一排排坐得整整齐齐,这才知道遇上了他的考试时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教室,自己在外面干瞪眼。
  她回到阮阮身边坐了一会儿,终究坐不住,这一次不同往日,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要是又让他溜了,还不知道到哪儿再找他去。她如坐针毡地坚持了半个小时,担心他会提前交卷离开,干脆收拾东西,跟阮阮说了一声,直接到考场门口等他。
  陈孝正考试的时候从来不挑座位――当时的学校期末考试只是将同班同学按学号的单双数分为两个考场,然后按指定的间隔任意入座,当然大多数人喜欢早早地占据老师视线死角的位子,然而像陈孝正和曾毓这样成绩好的人附近的位子也通常是大家争夺的风水宝地。陈孝正内心深处相当厌恶那些平时游手好闲,到了关键时刻浑水摸鱼,企图靠作弊来蒙混过关的人,所以传答案、刻意把试卷摆放在显眼的位置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屑为之的。不过期末考也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关卡,大多数时候他也会在相熟的同学早早为他准备的位子上坐下来,至于考试过程中他们能否窥见,那就各安天命吧,他只管完成自己的答题,然后检查无误,便交卷离开。
  这一次,他刚写完最后一题,坐在他身后的男生就趁老师低头发呆的间隙,用笔轻轻捅了捅他的背,他皱了皱眉,没有理会,谁知那家伙锲而不舍地加大力道又捅了捅,他忍无可忍,转过身正待发作,却听到那男生鬼鬼祟祟地用笔朝窗外指了指,低声说:“阿正,你看外面是谁?”
  考场设在一楼,他疑惑地看出去,几乎是立刻发现了最让他头疼的那个人,她抱着两本书在考场外走来走去,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旁边的路上经过的人,明显是在守株待兔。他在心里哀叫一声,好不容易耳根清净了几天,又被她逮到了,这家伙连考试都不肯放过他。
  监考老师在持续痴呆中,但是陈孝正已经放弃了交卷的念头,他不再看她,转而留意自己的考卷,后面的男生不知死活地凑上来偷偷说了句,“爽哦,考试都有人等,况且又那么正点,江南一带的女孩子,皮肤就是好。”陈孝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仿佛想在心里驳倒后面那人的恶俗眼光。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朝窗外又瞄了一眼,她今天穿一件鹅黄色的小上衣,极其抢眼的颜色,他一点儿都不喜欢,然而那鹅黄穿在她的身上,更衬得皮肤耀眼的白,尤其是一张圆圆的脸蛋,粉嘟嘟的,好像掐一下就会滴出水来,他忽然恶毒地想,要是他用力地掐在这张骗人的脸蛋上,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笑脸痛得哇哇大哭,该是多么解气的一件事。仿佛自己也鄙视自己的想法,他赶紧摆正自己的心态,掐她?他连看她一眼都不屑。
  “我说得没错吧?”背后蚊吟一样的声音再次传来。陈孝正不由一阵暗怒,居然会有这种人,平时不用功,考试的时候死到临头了还色心不改,眼光还那么差,活该他考试不及格。他这么想着,脸色更寒了下来,不经意地将原本随意摆放的试卷一收,再往里面折了一下,便再也不管身后心急火燎的暗示。
  郑微在外面站了好久,连身边花坛里的月季长了多少个花苞都数得清清楚楚,考场里陆陆续续已经有学生交卷走了出来,陈孝正明明已经停笔了很久,试卷也翻来覆去地检查了无数遍,偏偏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她哪里知道他是故意跟她杠上了,她越是等,他就越不出来。虽然他明知道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结束后,谁都不能留在考场内,可多折磨她一分钟也是好的,难得在男卫生间之外还有个她不敢闯的地方,她平时狗皮膏药一样的黏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他用余光看着她踢了踢腿,绕着花坛走了好几圈,最后蹲了下来,无聊地用小棍子撬花坛里的泥巴,考场里的同学越来越少,他还从来没有答完卷后在里面虚耗那么多时间,这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恒心的确可怕。
  交卷的铃声终于响起,陈孝正和教室里仅剩的另外一人不得不走出考场,她还蹲在那里,从他的角度只看见她的一个侧面。别看她强悍得像个怪兽,其实人瘦巴巴的,蹲着的时候就变成了小小的一点。他想,反正她也听到了铃声,自己是溜不掉了,不如走过去看看她在干什么,顺便研究一下她到底是什么构造。
  当她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的时候,陈孝正在心里反复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妖怪的表象给骗了。
  “你怎么这么无聊,不是要准备考试了吗,时间多得用不完?”他不能理解。
  “我有话跟你说。”她的嗓门都没有平时那么大了。
  “走吧,蹲在这儿干吗?边走边说,我赶时间。”
  她欲言又止,发现他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冷淡又不耐的神情后,只得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蹲得太久了,脚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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