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全集.com》第147/191页


苏公笑而不语,拿过胭脂笺,递与旁边的郭遘,笑道:“郭掌柜是酒中高人,且来品一品。”郭遘瞥了苏公一眼,苦笑一声,道:“苏大人又来奚落郭某。”言语之时,郭遘接过胭脂笺,置于鼻孔前,眯上双眼,轻轻嗅着。众人都噤声不语,不多时,郭遘睁开眼来,将纸笺还与苏公,道:“确有一丝酒气,只是其味甚淡,难以辨别出来是何酒。”

苏公点点头,道:“诸位且看这笺上所画的银子与短刃,线条简陋,且颇有粗糙,又多有润笔之处,可见此人不善作画。”众人探头来望,都赞同苏公的说法。苏公忽捋须一笑,道:“当然,也可能是此人有意为之。不定他是个丹青高手,恐露出破绽来,便假模假样作此劣作来掩盖。”孟震苦笑一声,瞥了苏公一眼,没好气的道:“苏大人说话端的圆滑,顺也是你所说,反也是你所说,说来道去,其实等于没说。”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苏公捋须而笑,并不辩驳,又道:“适才石公子说,这胭脂笺压在书案的镇纸下面,可想而知,此笺分明是要让石公子看到。但石公子看到后,却如坠云雾,这笺究竟是何用意呢?”石昶水连连点头,满脸疑惑道:“如此无头无尾,恁的莫名其妙。”徐君猷思忖道:“除却有人故意捉弄的可能,那么这笺或是一封信,信上没有字,而是以画代字,隐藏着一句话语。”

苏公点点头,道:“徐大人此言甚是,东坡也如此思忖。那么这银子与短刃暗示着甚么话语呢?”石昶水愣愣的看着那胭脂笺,喃喃道:“原来是个哑谜。”徐君猷似有所思,推测道:“或许是两个字,同音或近音,刀,或是盗、或是岛,也可能是稻,等,而银,或是音,或是淫,也或是寅,等。连起来是不是‘盗银’二字?”郭遘把眼望石昶水,思忖道:“这两个字或是一个人的名字,或是一个地名,也可能是一件物什。石公子且细细回想,可有与这二字音同音近的东西?”石昶水皱着眉头,思来想去,口中不住的念叨着,好一番时刻,迷惑的摇着头。

孟震淡然一笑,道:“方才徐大人说:这笺可能是一封信。如此推想,这信中所言必定与石公子有所关联。银子,是利;而利刃,是害。一左一右,分明是利与害的权衡。这笺似是一封警告信,利诱与威胁同在,全在乎石公子的取舍。却不知近日来,可曾有人私下与石公子交涉过甚么?”石昶水闻听此言,脸色顿变,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情。

徐君猷觉察到石昶水怪异的神色,忍不住追问道:“却不知是何人?所为何事?”石昶水吱唔道:“前日,那七步香酒肆戚掌柜来寻过昶水。”郭遘疑惑道:“你说是那戚胜?”石昶水点点头,道:“正是他。”郭遘皱着眉头,喃喃道:“石公子与他有交情?”石昶水摇摇头,道:“只是往日曾到他七步香沽过酒,甚少往来,他来寻我,昶水倒颇感有些意外。”郭遘低声一声,道:“这厮狡诈而吝啬,阳奉而阴违,石公子须小心则个。”

苏公忍不住问道:“这七步香酒肆在何处?”石昶水道:“便与那玉壶冰阁楼同街,二者相距约莫两三百丈远。”徐君猷好奇问道:“他寻你做甚?莫不是你欠了他的酒钱?”石昶水摇摇头,道:“他来寻我,却先给了我五两银子。”郭遘闻听,惊讶不已,怀疑道:“这怎的可能?那年,他到我店中买药,赊欠了两百文钱,我到他店中前后讨要了七八次,他方才给我。今日怎会主动还你五两银子?”孟震好奇问道:“他何故欠你的银两?”

石昶水摇了摇头,疑惑道:“他并不欠我银两。”孟震、郭遘都愣住了,苏公追问道:“他为何无端将五两银子给你?”石昶水幽然叹息道:“那时刻,昶水心中暗想,这厮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起初,他寒暄一番,说些无聊的言语。昶水正待下逐客令,他忽摸出一锭银子来,置于桌上,笑道:薄银一锭,不成敬意。昶水莫名其妙,不知所以,问他这是何意。他嘿嘿笑了,低声道:戚某有一桩小事,恳请石公子帮扶一手。昶水追问是何事。他低声笑道:是评花榜之事。”

徐君猷纳闷,忍不住问道:“他一个酒肆掌柜,与评花榜有何干系?却要给你五两银子?”郭遘疑惑道:“莫不是要你为他拉些客人,以照顾他酒肆的生意买卖?”徐君猷闻听,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郭掌柜道这厮小气吝啬,却不想竟也这般大方,原来另有所图。”孟震笑道:“他舍了五两银子,却是为了更多的银子,这即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石昶水摇了摇头,道:“他不是要昶水为他拉客。”众人又一愣,郭遘追问道:“那是为何?”石昶水道:“他说,戚某别无所求,只求石公子能事先透漏些许品题的细节。”众人闻听,猛然醒悟。孟震笑道:“这厮头脑果然精明,他若获事先知道品题细节,便可待价而沽,暗中大肆捞取一笔。”

苏公捋须问道:“石公子如何回他?”石昶水苦笑一声,道:“这厮兀自小瞧了昶水,昶水焉能做出这等有违道义之事,便断然拒绝了他,并言语逐客。他甚是沮丧,收了银子,失望回去了。”孟震笑道:“定是这厮心中恼怒,待到夜间,便送来了胭脂笺,画上银子与利刃,恐吓与利诱,任石公子选其一。”

苏公皱着眉头,思忖道:“如此推想,这戚胜确有些可疑。”

第二章 五湖茶馆

五月初八,阳光明媚,苏公用过早膳,与苏仁出了雪堂,往黄州城而去。一路上,主仆二人说些闲话。苏公留意,路上颇多员外乡绅、书生相公,有的坐轿、有的骑马,还有的步行,三五成群,都往黄州城而去。苏公侧耳听他等言语,说的都是关于评花榜。

进了黄州城,无须打探,只要随着行走的人群,便可到得阿谁街。待到街口,但见人山人海,毂击肩摩,连衽成帷,热闹喧天。苏仁紧跟在苏公身后,唯恐失散。人群乜乜些些向前挪动,甚是缓慢,满耳充斥着店铺、小贩的叫卖声。好一番时刻,终于到了玉壶冰阁楼前。

那玉壶冰阁楼前方有偌大一处跑马坪,这时刻早已挤满了人,阁楼前搭起了一人高的戏台,戏台披红挂绿,靠着左侧坐着四人,想必其中三人是主评。戏台后侧连着玉壶冰阁楼侧院。苏公抬头环视四下,看见四周的商铺阁楼窗户大开,窗户口也挤满了人。那玉壶冰阁楼两侧的玉楼春、玉京瑶上下共三层,此刻早已人满为患。

苏公主仆无法近前,只得远远站立着,便是踮起脚尖也看不清台上人的面目。向前不能,后面来的人又源源不断,许多人都后悔没有早些赶来,抢占得前方有利方位,感叹只能明日赶早了。这时,却闻得人群雷动,叫喊声大作。苏公与众人一般,急忙跷足探头望去,却见得那戏台站着五名艳丽的女子,一名着红袍的男子站了起来,不知言语些甚么。不多时,却见得最左边那名女子出列,步履轻盈围绕着那戏台走了一圈,当那女子走在戏台最前方时,引得台下观望者一阵呼唤。那女子说些话语,而后回到原位,又不多时,只见得那着红袍的男子高举着一块四方白牌,向四方示意一番。苏仁眼尖,望见那四方白牌写着“二十”。戏台下又一阵骚动。

苏公不曾看清,急忙问苏仁,苏仁疑惑道:“那牌上写着:二十,是甚么意思?”苏公正待回答,旁边一名拿着书卷的白脸书生笑道:“二十是他的考评总和,区区二十,想必此人无缘前二十名了。”苏公问道:“却不知共有多少位姑娘?”那白脸书生笑道:“一共有一百一十二人。”苏仁愣愣的道:“这一个个都要走一遭,不知要走多久,只怕是他等没有走完,我等倒先坐地上了。”

那白脸书生嘿嘿笑道:“哪个叫你从早看到晚?今明两日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待前二十名姑娘出榜之后,方才好看。”苏公问道:“如此说来,要等到后天?”那白脸书生连连点头,道:“后天是前二十人媲美,第四日便是前十人,到了第五日,才是最精彩的一日,是前五人相比了,那天最为热闹。”苏公瞥眼望着那书生,幽然道:“一百一十二人?若要入选前二十人,端的不容易。”

那戏台之上,第二名女子出列,与前一位女子一般,围绕着那戏台走了一圈,回到原位,又见那着红袍的男子高举白牌,此番白牌上写着“十九”,比先前那名女子兀自少了“一”。台下不时传来欢呼声。苏仁颇有些失望,嘀咕道:“差得这么远,只看见人走来走去,恁的扫兴。”苏公笑道:“明日定要摸黑起床,早早赶来,站在那台前下,看个清清楚楚,最好带条四方凳来,随时可坐,免得站着腿酸。”苏仁呵呵笑了,道:“老爷说的是,今日且回去吧。”苏公笑道:“不急不急,难得这等盛事,你我却四下逛逛,瞧着热闹,回去也好与夫人等描叙一番。”苏仁点点头,主仆二人说笑着挤出了人群。

来来往往的人早已将阿谁街挤得水泄不通,加上左右的店铺摊贩叫卖,端的热闹。苏公一路看去,饶有兴致,不时停下脚步,看着那各式有趣的物什。在一处小摊前,苏公相中了一把桃木梳子,拿将在手,那桃木梳子制作精致,正宗桃木。那小贩察言观色,极力推荐。苏公与那小贩讨价一番,最终以五文钱成交。苏公笑嘿嘿将桃木梳子纳入怀中,瞥了苏仁一眼,笑道:“你也当买件物什送给你浑家。”苏仁环视四下,笑道:“来时早已说好,买些好吃的回去便是了。”苏公连连点头,笑道:“你多买些个,我等也可解解馋。”

说话间,忽然一名男子拦住苏公,举起一卷书,笑道:“这位员外爷,买本谱吧。”苏公一愣,看那男子,约莫三十多岁,他左手拿着六七卷书,右手举着一卷,还背负一个布袋,布袋内沉甸甸的,想必也是书卷。苏公好奇问道:“这是乐谱,还是棋谱?”那书贩笑道:“这是《群芳谱》。”苏公笑道:“原来是花谱,天下花品甚多,何止百千,怎的你这花谱却是薄薄一本?”那书贩连连摇头,道:“员外爷错了,这花谱不是你说的花谱,这是评花榜的群芳谱,上面有所有参评的美女佳人。”

苏公猛然醒悟,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说罢,接过书贩手中的书卷,随意翻阅,果如书贩所言,但凡参评美女,依次排列,姓名、行院、年龄、籍贯、擅长,甚是详细,一共一百一十二人。苏公心中暗道:刚才白脸书生手中那卷书定是《群芳谱》,故而他知晓参评美女的人数。

苏公合上书卷,问道:“你这《群芳谱》要多少文钱?”那书贩笑道:“员外爷学识渊博,一看便知是好书之人,这书卖得甚俏,我便便宜些个,只要三十文钱。”苏公幽然一笑,摇了摇头,将书卷还与那书贩。那书贩却不接书,反推了过来,笑道:“员外爷若是嫌贵,便少些则个。你说多少文?”苏公将书卷塞与那书贩,笑道:“你这《群芳谱》过了明日,便一文不值了,白送给人,还要看他人要还是不要。如此多的美人,我便是看了,也记不清,且待前二十人选出后再说吧。”那书贩闻听这话,急忙低声道:“员外爷,五文钱如何?”苏公依然摇头,连连挥手。那书贩不肯罢休,又低声道:“三文钱如何?”苏公依然摇头,笑道:“我买了你书有何用?明日便成了废纸。”

那书贩正想再说,旁边一名中年男子挤将过来,问道:“你卖的可是《群芳谱》?”那书贩连连点头。那中年男子问道:“多少文钱一本?”那书贩笑道:“看你这位老兄面熟,便卖你三十文吧。”那中年男子鄙夷一笑,道:“莫非你欺我是外地人不成?”那书贩笑着摇头,道:“听老兄口音,似是黄梅县。我家老娘亲也是黄梅县人,你算是我舅家人吧,好好好,便宜些个,十五文卖给你了。”那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自怀中钱囊中摸出十五文钱,递与书贩,书贩笑嘿嘿将一卷《群芳谱》递给了那中年男子,随后,又凑过头去,在中年男子耳边低低的说着甚么,那中年男子听着,满脸堆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苏公看得真切,心中甚是好奇,不知这书贩与那中年男子说了甚么。那书贩回过身来,笑嘿嘿望着苏公,低声问道:“员外爷,两文钱,如何?不可再少了。”苏公摸出三文钱,低声问道:“你这厮端的爽快,我且多给你一文,顺便问一句,适才你与那人耳语了甚么?”那书贩嘿嘿笑道:“买了我这书,便告知你一个好去处。”苏公一愣,问道:“甚么好去处?”那书贩接过苏公递过来的三文钱,塞与苏公一卷《群芳谱》,低声道:“员外爷拿着这书,可往五湖茶馆。”苏公点点头,问道:“这五湖茶馆在何处?”那书贩道:“员外爷往前行,街尽头有个七步香酒肆,那五湖茶馆便在酒肆侧后。”说罢,那书贩吆喝着走了。

苏公望着手中的《群芳谱》,瞥了一眼苏仁,笑道:“我等且去喝杯茶。”苏仁点头。主仆二人往前行,到了阿谁街端头,见得右侧一家店铺前悬挂着一面白色红穗旗幌,上方绣着一个隶体“酒”字,下方是“七步香”三字。苏公捋须而笑,心中暗道:这便是七步香酒肆。但见门口车水马龙,人进人出,甚是热闹。路经门前,苏公偏头侧望,店铺内人满为患,甚是吵闹喧哗。苏仁啧啧赞叹:若是平日生意有这般红火,岂非铜钱满仓。

过了七步香酒肆,苏公见得旁边有一条小巷,巷口墙面钉着一块木牌,写着“五湖茶馆”四字,木牌下方画着一个箭头,示意向巷内走。苏公、苏仁进得小巷,巷内清静了许多,但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出入。行了七八十步,苏公主仆行至右侧一扇木门旁,忽然那木门开启,自门内闪出一人,那人约莫四十四五岁,肥头大耳,眯着一双小眼,留着稀落的胡须,身高六尺余,身着一件紫色绣花绸袍,手中兀自拿着一把绸缎扇。

那中年人出得门来,淡然瞥了苏公一眼,然后扭过头,冲着门内一个伙计装束的人道:“且把门关好。”那伙计点头唯喏,急忙把门关了。那中年人顺着巷内而去,苏公苏仁跟在他后面,这时刻,又有一人不紧不慢跟随在苏公主仆身后。

又行了四五十步,巷道向右偏了些许,却见得前方数个店铺,卖些杂物,其中一家店铺墙上赫然写着“五湖茶馆”。苏公心中不免诧异:这等小小茶馆是甚么好去处?那茶馆出进的人甚多,茶馆门口有一汉子,搬了条四方木凳,斜靠着墙坐下,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双眼睃趁着路人。苏公心中疑惑:这厮目光机警,分明是在察看提防甚么,难不成这五湖茶馆内有甚么龌龊勾当?

苏公思忖间,那中年人径直走进茶馆门里去了。苏公稍有迟疑,却被那守门的汉子望见,上下打量苏公主仆,苏公有意将手中《群芳谱》晃了晃,那汉子点头笑了。苏公主仆入得门来,却见得茶厅内七八张桌子,早坐满了人,不少人正捧着《群芳谱》,窃窃私语。苏公急忙目寻那中年人,却见得那中年人往茶厅后侧去了,又见得两人自后侧出来。

苏公猜想:茶厅后面才是好去处。苏公急忙跟将过去,穿过堂廊,到了后堂,便闻听得嘈杂声,却见得廊下、院中站立许多人,两仨成群,议论纷纷。主仆二人入得堂内,不由一愣,堂内足有一两百人,人头攒攒,吵吵嚷嚷。苏公好奇,费了些力气挤进了人群中,却见得一个高高的柜台,柜台之后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写道:“花榜前三,一赔十万”,那柜台后面站立九人,一人正吆喝着,四人正收着铜钱、散碎银两,两人正挥毫写着甚么,又有两人协助,九人手忙脚乱,忙得不亦乐乎。

苏公看罢,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处赌坊!不禁捋须而笑,笑道:“原来如此。”主仆挤出堂内,到了廊下,早已出了一身臭汗。却见得两名书生模样的人出得堂来,眉开眼笑,手中兀自拿着一张纸笺。

苏公看得,心中一动,凑前细看。那两名书生见得,甚是警觉,急忙将纸笺收入怀中。苏公见状,拱手施礼,笑道:“在下初来黄州,幸逢贵州花榜盛事,也来凑个热闹,想博个彩头,不知其中规矩,恳请二位仁兄指点。”

一名长脸书生瞥见苏公手中《群芳谱》,嘿嘿笑道:“此事甚易,这谱中有各位姑娘小姐的名号,你选得其中三位,报与庄家便可。”苏公微微点头。另一名胖脸书生笑道:“到得十二日,若你所选三位姑娘与评花榜评出的前三名姑娘一致,你便可得博钱的十万倍。你若下注一两银子,便可得十万两。”

当前:第147/191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