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全集.com》第183/191页


齐默濂点点头,轻叹一声,低声道:“那丁子富一家确实可怜,任翼任大人也曾审理此案,然而此案颇有曲折。丁子富状告薛雾行凶杀人,但无有人证。那被告薛雾到得堂上,死活不承认此事。双方争来吵去,因原告无充足证据,此案最后不了了之。”

苏公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一桩糊涂案。薛雾既不承认,那么官府可曾缉拿杀人真凶?”

齐默濂道:“此案查了半年,一无消息,后来便成了一桩悬案。”

苏公点点头,遂高声道:“此案既悬而未决,本府今决定审理此案。”遂抽出两支令签,一支交张兼,令他引人将受害人丁子富传来;又一支交李吉,令他引人将当事人薛雾传来,不得迟误。张兼、李吉领命,急急引人去了。

苏公又道:“王率,你且继续说来。你与丁子富一案有何干系?”

王率叹道:“回大人,草民与丁子富一案并无干系,只是草民闻听得他家惨事,心中隐隐不平,自古以来,杀人者偿命。而丁子富一家死了两人、残疾两人,却无人来管!难道这世道没有了天理王法?财大势大,就可一手遮天吗?草民常愤愤不平,但不平又能如何?休说寻常百姓的言语,即便是寻常百姓的性命也只能算个屁!顷刻间便无影无踪了,充其量不过留下一丝臭气。草民只能是个看客,冷血无情的看客。非是草民无有正气,只是这等正气在权势财势之前,无异于以卵击石,自觅死路。然后,就在半个月前,草民闻听得一桩消息,道是苏大人将来我密州。草民欣喜不已,因为草民早就闻听苏大人是个为民的好官。草民便思忖将丁子富之事设法告知苏大人,求苏大人能为民做主,却不想引来了牢狱之灾。”

第二十章

苏公不觉愕然,王率之言隐隐表明,他很是不信任前任知州与通判,而寄希望于尚未到任、素未谋面的苏轼?而这王率的无端入狱竟还与苏轼的到任有关系?

苏公忽然想起了郑子直的话语:那夜,王率在郑子直家中吃鱼,这王率多饮了几杯,话语便多了,其中说了些东街东君阁的事情,还提到了他知晓我苏轼将来密州,甚是高兴,还说我苏轼是个千载难逢的好官。看来,那时刻,王率心中已思量了首告之事,但不知为何,他走漏了风声,此事竟被歹人得知,歹人先下手为强,反将他擒拿入狱。

苏公蹙眉问道:“事发前夜,你曾在好友郑子直家中食鱼?”

王率点点头,道:“正是。”

苏公问道:“据你好友郑子直言,你二人饮酒到酉戌时分,你恐家中妻子挂念,便告辞回家了。而据你妻何氏说,那夜你是亥正时分回到家中。本府又曾询问郑子直,你二人家宅相距约莫四里路程。为何四里路程,你却自酉戌时分走到了亥正时分?其间,你是去了何处?或是遇着了何人?”

王率惊讶的望着苏公,连连点头,道:“大人好生精明!草民确是去了一户人家,非是他人,便是亓正光亓班头家中。”

苏公闻听,心中不由一惊:亓正光?原来是他?

苏公不动声色,问道:“你与亓正光是何干系?”

王率摇摇头,道:“草民本不识得亓班头,因着好友郑子直与亓班头是表兄弟。草民与郑子直言及了首告之事,郑子直只道这世道人心叵测,此事甚为机密紧要,必先要寻个在府衙做公的人,而后觅机拜见苏大人。而这亓班头为人正直,又是郑子直的亲戚,端是可信之人。”

苏公听得此话,心中甚是疑惑:此等大事,郑子直也好、亓正光也罢,竟然只字未曾说过?他等分明在欺蒙本府!那么,这二人与丁子富一案又有何瓜葛呢?

王率又接着道:“草民为着首告此事,兀自认真研读了《重详定刑统之典卖指当论竞物业门》,我大宋例律说得明明白白,保护百姓田地家业之真实与不可侵犯。然而,此等野蛮行为却肆意猖獗,岂非视例律于不顾?”

苏公取过那卷《重详定刑统之典卖指当论竞物业门》,微微点头,心中思忖:家有家规,王有王法。这王法国律,本应一视同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然而今之世道,这王法国律却只对无权无势的百姓而言,动辄处罚、抓捕入狱,更甚者强加罪名,草菅人命。而对那些有财势权势者言,却如同一纸空文,形同虚设,宛如聋子的耳朵?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如此,这王法国律又有何用?其强大之威慑力终将在百姓心中荡然无存。若民不畏法,又将如何?

王率又叹道:“可惜亓班头为人小心谨慎,闻听得草民所言,不敢替草民周旋,反来劝说草民,只道是官场险恶,官官相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费那些心思去惹来祸端。草民无奈,只得罢了。不曾想果然被亓班头言中了,次日便引来了祸端。那日,草民与书院的伍兢先生分道后,行至一处,忽然闻听得身后有响动,草民正待回头去看,不想头上便挨了一闷棍,眼前一黑,便啥也不知道了,待到草民醒来,却已身处牢狱之中。草民询问缘由,那些个牢头狱霸不由分说,上前便是一顿拳脚。如此三日日,草民便学得乖了,不再追问。后来因着闲聊时,有一人说及他外甥在潍河书院上学,正是草民的学生。那伙人方才对草民好了些许。”

苏公听得明白,令书官记录清楚,淡然道:“本府断案,素来依据法度。项辰,本府今网开一面,与你一个改过自新、将功折罪之机会。你可有甚么话语对本府说否?”

项辰忍着疼痛,心上心下,闻听得苏公此话,连连点头,道:“小人愿意招认,只求大人饶过小人。此中前后,皆是受了薛雾那厮的利诱,小人糊涂,把持不住,酿成了大错。”

苏公点点头,脸色严峻,厉声道:“你且细细道来,休要有一丝一毫之隐瞒,但凡牵涉到府衙官员胥吏者,只管言来。汝等皂吏,休要存一丝侥幸之心,本府一旦查出,必定严加重处。”此言一出,堂下有公差脸色顿变,惶恐不安。

项辰叹道:“不敢欺蒙大人,因薛雾这厮过去常胡作非为,被小人缉拿过多次,彼此熟识了,这厮便常送些物什给小人,又常邀小人去吃饭。一来二往,便有如自家兄弟一般。但有风吹草动,小人便及时告知他。”项辰罗罗嗦嗦说了许多杂碎琐事。

苏公听得明白,问道:“那丁子富一家两死两伤,可是薛雾一伙所为?”(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项辰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小人闻薛雾说,因着丁子富之子与市井一个泼皮口角,而后动手。那泼皮不服气,便告知了薛雾。当夜,薛雾便纠集了十余人前去报仇出气,本只想教训一番,混乱中何尝想出了人命案,也不知是哪个打死他的。”

苏公冷笑一声,道:“大胆项辰,兀自欺蒙本府!据本府暗访,这薛雾与丁子富一家并无瓜葛仇怨。他等行径分明是受人暗中指使。这幕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

项辰摇头道:“小人不知,未曾听薛雾说及过。”

苏公冷笑道:“那么,王率一事,你消息何来?”

项辰叹道:“乃是薛雾告知小人的,他还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小人便给了靳宁十两。”

苏公淡然道:“那薛雾又是如何知晓的?”项辰连连摇头,只道不知。

苏公微微冷笑,心中思忖:这厮倒有几分狡诈,避重就轻,看来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此案还要周折一番。苏公思定,不再多问,令人将项辰、靳宁押解至府司西狱,并言,未得太守之令,任何人不得探监,凡擅自放人探监,或为犯人通风报信者,一律严惩。众官吏公差唯唯。

第二十一章

苏公又连下两令,一令张榜缉拿薛雾并同伙,二令但凡受薛雾一伙祸害者,皆可到府衙申告。在苏公看来,薛雾之流乃是关键所在,他等非但与丁子富一家惨案、王率失踪案有关系,密州受其害者定然大有人在。此外,除恶惩凶,是安抚密州百姓之首要,除却此等恶瘤,民心方得以安稳,而后再严肃吏治。

密州的吏风之恶,大出苏公之意料,到达密州前八日,满目春光,满耳悦声,一片风平浪静。然而短短两日,原先一切的美好烟消云散,眼前是深不可测的黑洞。狱官与牢头狱霸、班头与泼皮无赖,这些事情看似寻常,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后面隐藏的黑手令苏公忧心。密州,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舟覆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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