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全集.com》第34/191页


李龙猛然一震,见荀花间欲言忽止,忙追问道:“恐怕是甚么?”荀花间道:“恐怕是已遭谋害了。”李龙思忖:荀花间所言有理。这乌笃卓身怀巨金,恐露财招灾,故行径隐秘。其远道而来,即便被人杀害,若凶手隐其尸首,地方又如何知晓?李龙又一想:此厮既是富商,绝非一个人来湖州,必有相随仆从。若久无消息,他的仆从或亦被害、或就是谋财真凶。

李龙喜道:“荀掌柜高见。如此言来,荀掌柜不曾自外进买绸缎,以求其利。”荀花间道:“我等庄号,本小利微,又怎的有如此多闲钱进买上等绸缎?依荀某所知,约一半庄号持观望之态。余下一半或多或少进得,其中以开泰庄最甚。”雷千疑惑,道:“这开泰庄掌柜怎的如此胆大?”荀花间道:“开泰庄财大势大,大量进买丝绸,亦无妨其买卖,不似我等小庄手头甚紧。”李龙细细思量,道:“昔日湖州三大绸庄,今朱山月已死,其山月庄已七零八落。湖州大绸庄便只余下于九之九阳绸庄、羊仪怙之开泰绸庄了。除此二者,可有第三家能与之争雄?”荀花间摇头道:“无有第三家。”李龙闻听,沉思不语。

查探一日,无有发现,李龙无功而返,见着苏公,如实禀报,又将心中所思所想道出。苏公听得,极为赞叹,遂令李龙加派人手,全城搜索,并扩至城外方圆十里。务必寻得线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若发现命案,当速来报。

李龙领命,召集得三四十人,凡两人一路,分作多路,往四面八方的各庄各村查探。且说雷千、贺万一路,出得北城门,沿正北道打听,乜些行得十余里,无有发现,二人甚为沮丧。时近晌午,早已饥肠辘辘,雷千欲返,贺万道:“前方四五里,便是我姑家。我已有大半年不曾见得,不如趁此机会探望一番,亦可省些酒饭钱。”雷千自然乐意,与贺万又前行了四五里,入得一庄,唤作赵家庄。贺万头前引路,到得其姑家。姑家人见得贺万,分外高兴,遂杀鸡烹鱼,白饭青刍,好生盛情。

贺万自与姑家人问长问短、说东道西,道个不完。雷千甚是无趣,独自出得院门,在庄头闲步,却闻得一阵喧哗,只见数十人奔出庄来,急急往庄东而去。雷千诧异,暗道:莫非出了甚事?急忙追将上去,询问一名庄客。那庄客道:“有人见得前方河旁的树林中有一具死尸!”雷千心中一惊:果真出事了。出得庄东约莫二里地,入得一片树林中。一条小河自林中穿过,蜿蜒东去。一名庄客引众人到得河边,指道:“前方便是。”众人心怯,远远而立,不敢上前。有七八个胆大者趋上前去,只见河边水草丛中浮有一尸,其背向上。雷千见状,上得前来,高声道:“我乃湖州府衙公差。诸位暂且退后,休动了现场。”众人将信将疑。正在此刻,贺万赶来,其姑丈道明情形,众庄客方才相信。

雷千、贺万近得前去,细细查勘四周,并无异常痕迹,而后将那尸首拖将上来,翻转一看,原来是一个男子,只是面目全非,遂唤众庄客上前辨认,竟无一人识得。雷千细看尸首皮肉,估摸已死有三日。雷千问道:“近几日庄中可有失踪者?”地保上前道:“不曾闻得。”众人亦如是说。雷千又问道:“可有外出未归者?”地保询问众人,庄中确有五六人外出未归,或在城中买卖,或探亲访友。贺万遂令地保唤各家来辨认尸首。约半个时辰,诸家赶来辨认,但一一否认。

雷千低声道:“贺兄,你看此尸,身着锦袍,断非寻常庄农。再看其体态、皮肉、手掌,亦非劳作之人,想必是富裕人家。”贺万道:“雷兄所言极是。尸首面目全非,定是凶手故意为之。”雷千思忖,道:“凶手毁其容,目的就是恐事发后被人认出死者来。”

雷千猛然一震,暗道:莫非此人便是那失踪的乌笃卓不成?凶手将其谋害,抛尸城外二十里之河中,又毁其容,可谓狠毒之至。乌笃卓远道而来,人生地疏,且容貌已毁,即便尸首被人发现,官府亦无从追查。

贺万剥开尸首衣裳,但见那胸乳间有一块黑斑,大如铜钱,尸首胸、腹、背、腿等部位皆有伤迹,分明是毒打致死。雷千低声道:“莫非此人便是我等所寻之人?”贺万摇头,道:“非也。”雷千不解,问道:“贺兄何以知晓?”贺万不语,反问地保道:“过河出得此林,是何去处?”地保道:“不远处便是羊家堡。”贺万道:“那羊家堡可有大户人家?”地保点头道:“约有七八户。”贺万不多言,令地保雇人暂且看护尸首,又令人快马加鞭往府衙送信。

贺万、雷千回得姑丈家,琢磨案情。雷千问道:“贺兄怎知此人不是乌笃卓?”贺万笑道:“我窃以为,此人是羊家堡人氏。”雷千、贺万姑丈及家人皆不解,问他是否识得此人。贺万笑道:“其面目全非,我怎知他是哪个?”说罢,自袖中抖落出一物,放置桌上。众人齐望去,却是一块铜牌,半个巴掌大小,牌上有二字:“羊府”。众人方才醒悟。贺万道:“勘验尸首之时,我摸其囊中,得到此物,恐外人察见,便收藏在身,不敢言语。”雷千笑道:“好个贺万!好快手脚!我便在你身侧,竟亦不曾见得。”其姑丈道:“如此说来,此案与羊家堡有干系?”贺万道:“此人乃羊家堡人氏,其面目定有人识得,故而凶手毁其容貌,恐被他人认出。只是一时大意,竟忘却将他身上府牌取走,从而露了马脚。”

姑丈叹道:“此案非同小可。你等可知羊家堡情形?”贺万疑道:“莫非其中有甚隐情?”姑丈道:“这羊家堡虽有大户七八家,可称作‘羊府’者,却只一家。”雷千问道:“哪一家?”姑丈叹道:“便是羊仪怙羊大官人。”雷千道:“莫非便是那开泰绸庄的大东家?”姑丈点头,道:“正是。”雷千道:“如此看来,这尸首与羊仪怙有干系。”贺万道:“既如此,待明日我等去羊家堡查探个究竟。”

姑丈忙道:“你等有所不知,那羊家堡可非同他处,虽不及龙潭虎穴,却亦是豺狼之巢。”贺万、雷千闻言,大为疑惑,道:“何出此言?”姑丈叹道:“道来话长。那羊家堡本有二百余户人家,其中羊姓居多,约莫有七成,余下六七十户皆为杂姓。多年来,堡中人家也还和睦相处,不曾有本家与外姓之分。那羊仪怙亦是羊氏子孙,自幼丧父,家中贫穷,曾在湖州城一家绸庄做了个小伙计,后自家开了一家小店铺。二十年后,不合竟发了迹,今日成了湖州商贾大户。老夫与他同年,自小识得他,其外似忠厚老实,实则阴险狡诈,眼中只有那银锭元宝,毫无仁义礼信。他欲掌管羊家堡,便先每月付发五两银子与族中众长者,言为孝奉长辈。如此久之久之,笼络了族中长者,待众老一致推举他为族主,族中之事,无论巨细皆由他处置,而无需众老商议。”雷千、贺万望着姑丈,待他说下去。

姑丈喝了口水,又道:“这羊仪怙依仗财多势大,雇得几个枪棒教头,又募得近百名精壮汉子,唤作庄丁。明言护庄防匪,以保羊家堡之安宁,实欲掌管羊家堡,令其成为羊仪怙之天下。凡羊家堡之外姓人家,皆被他借机赶出堡去,但有不服者,无不遭其毒打,轻者致伤,重者致残。故今堡中只有羊姓人家,无有外姓。”雷千疑道:“他对外姓人怎的如此憎恨?”姑丈叹道:“非是外姓人如此,即便是同族人,亦无仁义可言,家家户户须交付所谓护堡钱。”雷千不解,道:“何谓护堡钱?”姑丈道:“羊家堡百余名教头庄丁,所需日费平摊各户,几乎每户要供养一名庄丁。”雷千怒道:“此即为富不仁。”

姑丈叹道:“羊仪怙依仗财势,称霸一方,跋扈自恣,为所欲为。四乡都称他为瘟疫虎。羊家堡人心惶惶,鸡犬不宁,道路以目,敢怒而不敢言。约莫前年,闻得堡中烧饼摊羊四郎浑家被其窥见,这厮顿生歹念,将羊四郎浑家掠回府中,肆意奸淫。羊妻受辱,后自缢身亡。羊四郎闻讯赶回来,前往羊府寻妻,见着浑家尸首,便欲与之拼命。可怜羊四郎怎生是他等对手?反招致一顿毒打,双腿皆断。羊仪怙反借机诬蔑,将羊四郎赶出羊家堡,那羊四郎流落在外,不多日便死了。唉,好端端一对夫妇,竟自双双亡命。”

雷千闻听,拍桌而起,怒道:“如此恶霸,端的该千刀万剐,不足解恨。”贺万叹道:“昔日张睢张大人、今日苏轼苏大人,皆是为民主事的清官,怎的无人状告这恶霸?”姑丈叹道:“羊仪怙财大势众、耳目众多。往往告状之人尚未到得府衙,便被其手下截住,押解回堡,非死即残。况且人人有妻儿老小,恐他报复,谁敢告他?”

姑丈说罢,雷千早已气得咬牙切齿、磨拳擦掌。姑丈道:“今四方庄邻亦遭害不浅,因其甚是霸道,凡如灌田之水、山林土地、口角纠纷等等争执,无不以羊家堡胜而告终。幸我赵家庄多年太平,无有冲突。”雷千疑惑,道:“羊、赵两庄毗邻,羊家堡如此霸道,赵家庄怎的安然太平?”贺万笑道:“雷兄有所不知,有赵老将军在此,他羊仪怙怎敢妄为?”雷千方才醒悟,原来那镇守边关十余年,立下赫赫战功的镇远将军赵车书便隐居在此。

时近黄昏,送信之人方才回来,只道苏大人明日前来查勘。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雷千、贺万早早到得庄头路旁,守候苏公。天方大亮,便远远见得苏公一行,二人上前相迎。随行之人乃苏仁、李龙、吴江、仵作。雷千、贺万道明原委,苏公并不入庄,令雷千、贺万引至案发之处。

入得树林中,李龙眼尖,望见前方树下躺着两具尸首,诧异道:“昨日闻报死得一人,怎的有两具尸首?”雷千、贺万大惊,急忙看去,果真如此。苏公细看,笑道:“你等且看仔细。”众人再看,却见那两具尸首竟然坐立起来。原来地保令两名胆大者守护尸首,二人却寻得树下,铺些茅草,吃肉喝酒,不觉竟自睡去,此刻方才惊醒。

贺万识得那二人,忙上前道声辛苦,二人指引道:“那死鬼便在前方。”入林约莫二三百步,方才见着地上尸首。众人望去,皆惊讶不已,那地上赫然摆着两具尸首!雷千、贺万惊诧万分,流水过去,果真是多了一具尸首!怎的有这般事情?怎的会无端多出一具尸首来?细细一看,竟然是一具女尸。莫非这女人昨夜自此路过,猛一睹尸首,被活活吓死不成?可夜半三更,一个女子为何在此僻静路径行走?莫非此女子与男子死者有何干系?被这男鬼索了命不成?

苏公暗自惊讶,方才李龙无心之言,竟被言中。雷千急将两名庄客唤上前来,询问其情。二人见多了一具尸首,浑身醉意早已吓跑,懵懵懂懂,哪里说得清楚?苏公上得前来,俯身察看女尸,约莫三十一二岁,颇有几分姿色,只是头发散乱、脸色死白,这般死相甚是渗人。观其肤色、衣裳,端是富家内眷。苏公令仵作上前验尸,仵作将男女尸首一一验过,道:“男女尸首上皆有伤痕,乃是殴打致死,并无其它致命处。女尸手中兀自握着一把铜钥匙,想必是重要物什。”

苏公令仵作取来钥匙,细细察看一番,钥匙甚新,道:“本府观女尸身沾泥土,似曾埋在土中?”仵作道:“大人好眼力。此尸埋在土中约有三日。”苏仁诧异道:“既然埋在土中已有几日,怎的又爬将出来,现身在此?莫非是诈尸不成?”苏公淡然道:“诈尸还魂,你等可信?仵作,可曾察看尸首口中?本府观其脸嘴怪异,莫非口中有物?”仵作一查,果真有物,待将其取出,却是一块银牌,正面有“羊府”二字,反面有“富贵千秋”四字。

雷千、贺万惊道:“怎的又是羊府?”李龙似有所思道:“如此说来,此命案与那羊府有莫大干系。”除了府牌外,尸身上未曾发现其它随身物什。苏公召乡人前来辨认女尸,果有相识者,这女人非是别人,乃是羊仪怙第七房妾室。苏公等闻听,悟出个七八分来。

苏公一行出了赵家庄,往羊家堡而去。行得三四里,遇得一干人众,约莫十余人,行色匆匆,其中有个老者,约莫六十余岁,神色焦急。李龙上前问路,其中一年轻男子回身指了指,道:“羊家堡便在前方。”而后急急赶上同伴去了。苏公捋须望着他等远去,心中疑惑:“他等似是有紧急之事?”又前行二里路,见得路旁立有一处石坊,上刻三个大字:“羊家堡”。

方入得庄,却见前方有四五名庄丁,拦住苏公等人,喝道:“你等甚人?来我庄中何干?”李龙上得前去,道:“我家老爷乃是羊仪怙羊老爷至交,今日特来拜访。烦劳诸位通禀一声。”说罢,递上名帖。那名帖龙飞凤舞,众庄丁竟无人识得,又恐怠慢来客,惹怒了老爷,只得急急去报。

约莫一盏茶时刻,只见自庄中拥出一帮人众,为首一人正是羊仪怙,其后跟随羊家堡众乡绅。羊仪怙年已六十,面颊削瘦,形神矍铄,见着苏公,远远施礼,道:“我等草民久仰苏大人英名,如雷贯耳。今日大人大驾光临,草民等惶恐不安,迎接来迟,万望大人海涵。”苏公回礼,少叙寒暄。羊仪怙引苏公等入得羊家堡,苏公留意左右,竟无一人旁观,远远有三四个小童席地玩耍。

到得羊府门前,却见百余人夹道相迎,当中三人,乃是羊府总管羊幸言、羊家堡总教头杨雷、羊府教头杨霆。这杨雷、杨霆乃是兄弟,自幼练就一身武艺,刀枪棍棒,样样精通,人送绰号太湖双龙,只是为人凶狠,自投靠羊仪怙,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羊家堡人背地称他二人并总管羊幸言为“羊府三犬”。

苏公见此阵势甚大,暗自冷笑。羊仪怙媚笑道:“苏大人乃是当世翰林大学士,乃我湖州父母官。我等子民,蒙大人之蔽荫,感恩戴德。今大人屈尊驾临我羊家堡,我等草民受宠若惊。此实是我羊家堡人之幸也。”苏公淡然一笑,并不多言,看那羊府,朱漆大门、九级台阶,府前有石狮两个,张牙舞爪,一副猖狂凶恶之状。又看那楹联,云:“湖杭无双地,吴中第一家”。苏仁看得真切,冷笑一声,嘀咕道:“蚊子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入得羊府前院,乃是偌大一个院落,皆是青石板铺砌而成,院墙旁有兵刃架,上有刀枪棍棒般般兵刃,原来是一处习武场。前院又通侧院、中院,入得中院,乃是一回形长廊,其上皆盖琉璃瓦,廊柱、廊栏又有精雕细刻,如花鸟虫鱼。那回廊之间,却是偌大一个水池,池水中游鱼群群,池中有一小山,用太湖石所叠砌,石山上有一楼阁,竟有三层,名为水阁。沿廊入得正院,方见一大厅,上悬一匾额,云:“厚德堂”。厅正有一檀香桌,左右有八把檀香交椅。苏公暗道:“这羊府峻宇彫墙,果然非同一般人家,即便是当朝宰相府亦有所不及。却不知其后院、居室是何等一番景象?”

正思忖时,早有十二名女婢鱼贯般捧出香茗馔点酒果。苏公落得上座,问道:“羊爷春秋几何?”羊仪怙道:“小人虚活六十。”苏公道:“府上人丁几何?”羊仪怙道:“内眷三十二人,家丁五十余人,丫鬟女婢八十余人,其余杂佣约莫三十。”苏公道:“近来羊掌柜生意如何?”羊仪怙笑道:“托大人洪福,草民的开泰庄生意兴隆。”苏公端起茶碗,轻吹浮着的茶叶,喝了小口,问道:“本府近日闻得一桩蹊跷事。道是说湖州城来了一个神秘绸商,欲高价采买上等丝绸,其需量甚多。不知羊爷可曾知晓此事?”羊仪怙点头道:“传言此人名唤乌笃卓,来自京城。”

苏公不动声色道:“羊爷乃是湖州丝绸巨贾,深谙其道,不知作何想法?”羊仪怙道:“此人亦曾与我开泰庄商议买卖丝绸一事,且首付定金二百两银子。他所开绸价不合行市,明白人一眼便可看出其中有诈。只是利欲诱人,即便有诈,亦要试上一试。小人已交代犬子修竹:一者,先收得银两而后付货,少一文不可;其二,须一一查看银两真伪,防其以假乱真。如此行事,即便那厮有所企图,我亦无损。”

苏公道:“羊爷所言有理。只是闻得这乌笃卓久不露面,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药?”羊仪怙眯了眯眼,道:“据草民所知,这乌笃卓并非其真名实姓。”苏公故作惊讶,道:“并非真名?莫非羊爷知晓此人名姓?”羊仪怙摇头道:“非也。草民窃以为,所谓乌笃卓高价采买丝绸一事,实是一个圈套。”苏公点点头,道:“既是圈套,羊爷如何应付?”羊仪怙捋须笑道:“草民以为,此事干系重大。还须从草民府上道起。草民年已六十,老矣。前后三十年,艰辛立业,方有今日之家业。可惜草民犬子修竹,少不更事,只晓得风花雪月,恨不成材。试想他日,偌大一个家业,如何维持?草民深以为虑。草民府上总管乃是个精明之人,见草民整日忧思,谏道:父母难保百年春。整日放纵、百般宠爱,实则害之。老爷当及早将买卖交付与少爷,令他知其情、懂其道。玉不啄,不成器。今老爷事必躬亲,求全责备,便如那诸葛亮一般,甚是不妥。”

苏公闻听,不觉一愣,问道:“此话怎讲?”羊仪怙笑道:“初始,草民也不解其意,问之,他道:诸葛亮为蜀相,事必躬亲,凡事不肯分派与他人,且用人察之密,待之严,无以自全而或见弃,即便加意收录,而固不任之,至其身死五丈原,而蜀国后继无人矣,又怎生与魏、吴抗争?老爷切不可学那诸葛亮。”苏公闻听,大惊,心中暗道:“区区一个管家,竟有如此这般见解,端得少见。”遂令羊仪怙召此人上前一见。

一侧羊幸言急忙出列,满面堆笑,躬身施礼,拜见苏公。苏公见此人年约三十,道他精明,却不如言他狡黠,心中暗道:“此人面相顽皮赖骨、油光水滑,羊仪怙斑斑恶行,想必多出自此人之口,真是个可恶的爪牙鹰犬。”苏公心中不快,令羊幸言退下,道:“羊爷将家业传与长子,令其自立,而后悄然隐居,实是明智之举。”羊仪怙笑道:“谢大人美言。初,草民确曾忧虑,唯恐他有所差池,坏了生意。今见他将买卖料理得条脩叶贯、井井有条,草民方才安心。不想修竹立足方稳,便有人暗使阴谋,欲起风云。”

苏公诧异道:“甚么阴谋?哪般风云?”羊仪怙恨恨道:“大人知晓,我湖州丝绸,天下闻名。昔日朱、于、羊三家成鼎立之势,如那魏、吴、蜀一般。今朱山月已死,山月绸庄人亡邦瘁,土崩鱼烂。今湖州丝绸大户只余九阳庄与开泰庄,二者势不共存。如若能击溃一方,则另一方可雄霸湖州。”苏公不动声色,问道:“依羊爷之意,莫非那于九欲一统湖州?”羊仪怙冷笑一声,低声道:“此话只可私下言语,草民以为,那于九早有此野心,只是苦于无机可乘。今我开泰庄老少掌柜更替,其间必定有隙,正是他下手之绝妙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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