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全集.com》第61/191页


严微道:“那厮为何携此卷至此?又见他苦苦冥思,莫不是此卷轴中隐藏了甚么玄机?”东方清琪笑道:“这李白诗句有何玄机?”东方雨皱眉思索,道:“巴老先生为何断文取句?又有同一诗中两句,分隔开来,不知是何用意?”苏公道:“若果有玄机,必在此诗句之中,且句句有其用意。”严微思忖道:“方才我等入得一院,唤作‘尽玉阁’,此‘尽玉’二字岂非取于‘倾心酒美尽玉碗’一句?又有卷轴上印章‘和气园同心居’,‘同心’二字岂非取于‘横垂宝幄同心结’一句?”东方雨闻听,恍然大悟,道:“果是如此,莫非此诗句暗指和气园中诸多楼阁亭榭?”苏公疑道:“或是巧合罢了。”东方清琪笑道:“你等只四处找寻查证便知。”

苏公笑道:“东方小姐言之有理。”东方雨、严微、苏仁遂四下找寻,虽寻得数匾,可惜木朽字褪,早已辨认不出。近得一池边,旁有叠石山,严微见得乱石山中有一碑,急忙上前,拨开茅草,细细辨认,乃是“羽客谷”,不由大喜,此“羽客”二字岂非出自“长松之下列羽客”一句?遂呼唤众人,苏公急忙过来,细细看来,果真如此。此刻,东方雨亦发现一石碑,乃是“曛旭亭”,源于“吾兄行乐穷曛旭”一句。

苏公思忖道:“如此言来,此卷轴共诗二十四句,园中命名者必有二十四处。”严微叹道:“可惜偌大一处家园,竟落得如此破败不堪,昔日昌荣,随风雨消蚀,徒余些断石残壁,怎么一一寻找?”焦南疑惑道:“那二人持卷轴而来,莫非巴氏后人前来寻祖?”东方雨摇头道:“既来寻祖,行径为何如此诡秘?”焦南道:“巴氏先人八十年前抛家弃园,神秘离去,其中必有缘故。今日潜回,决然不会声张。”严微道:“此一去一回怎可同日而语?”

东方雨思忖道:“苏大人,卑职有一念。”苏公道:“东方大人有言且道来。”东方雨道:“卑职窃以为,他等此来必有所图。若细加留心辨析,便可知他等分明在找寻甚么,而非为寻祖。”严微似有所思,道:“莫非那巴氏先人神秘失踪时,留下甚么紧要之物不成?”东方清琪笑道:“莫非是金银财宝?”东方雨道:“非财帛不足以动人心。”严微笑道:“若是财宝,怎会等得八十年后来取?”东方清琪道:“或是那巴老先生突然仙逝,不曾留下甚遗言。”东方雨笑道:“那巴老先生乃是百余岁老人,但有后话必定早有交代,决计不至如此。”严微思忖道:“东方大人言之有理,那巴老先生必是不曾明言,而是隐语相告,可惜后人竟不得领悟,故而耽搁数十年。”东方雨点头道:“我窃以为:此隐语或便在卷轴中。这卷轴诗句蹊跷,匪夷所思。又有印章‘巴氏子孙永保不可外传’,此言颇有深意。”

严微颇有同感,道:“严某细细琢磨,却思量不出这李太白二十四句有甚玄机奥妙?”东方雨思忖道:“若将此二十四句依原诗解析,甚易理解。只是合而为一,却难知其意了。”东方清琪笑道:“或是他有意将诗句杂乱,故弄玄虚罢了。”苏仁诧异道:“那巴老先生何故如此?”东方清琪笑道:“若非如此,岂非人人可以破解?”东方雨、严微闻听,恍然大悟。东方雨道:“幸得东方小姐点拨,原来玄机非是这诗句,而另有他处。”严微疑道:“莫非此卷轴内隐有话语?”

众人皆看卷轴,冥思苦想,无论是藏头诗,或是藏尾诗,或是藏第二字、或是藏第三字,或是奇句、或是偶句,凡此等等,都试着猜测,但都不得其解。

苏公呆呆的望着卷轴,蹙眉思忖道:“所谓玄机,或非在这卷轴上,而是在园中。”严微道:“若不破解卷轴玄机,又怎生寻得园中玄机所在?偌大一处家园,若不得其法,便有如大海捞针一般。”苏公茫然,喃喃道:“或另有暗示玄机的诀窍,譬如一句口诀、一幅画,或是一件精巧的物什,须两者合一,才能解开玄机,可惜未曾见有。”正言语间,焦氏长者引庄中二三十人入得院来,见众人无恙,方才安心。焦南道明前后,众人醒悟:所谓鬼魅,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苏公等退出和气园,且回芭蕉庄歇息。众人苦思卷轴玄机,不题。

第三章 卷轴玄机

且言德清县衙班头石潭,奉县令东方雨之命,急急赶往德清城。将近县城,见得前方河岸旁围聚数十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石潭心中疑惑,待近得前去,却见县衙班头郭湘引一干公差吆喝众人散开。石潭暗道:莫非又出了甚事?那郭湘见着石潭,急忙招呼道:“石大哥,小弟正欲着人寻你。不知东方大人何在?”众闲人纷纷闪避两旁,郭湘引石潭来看,却见河岸旁摆放一具尸首,乃是一个中年男子,尸身长约七尺,身着锦袍,全身浮肿,面目全非。

仵作勘验罢,道:“死者乃被钝器击中后脑而致死,约莫五六下,而后被推入河中。勘验尸斑、眼瞳,估摸死于三日前。”石潭俯身细看尸首手掌、足坻,并无劳作老茧。仵作知石潭之意,道:“此人乃殷实人家。”石潭道:“可曾搜得甚么物什?”仵作回答道:“已细细寻过,浑身上下不曾留有随身物什。”石潭思忖,道:“何人发现尸首?”郭湘道明前后。原来近村有一渔人,驾舟而过,忽见得水草丛中有异物,将舟划近一看,不由唬了一跳,原来是一人。渔人大声呼唤,不见那厮动静,料想其已死,急忙上岸报官。县衙班头郭湘闻报,遂引众公差随渔人来得河边。渔人指点尸首所在。郭湘细细勘察河岸上下,果见得打斗痕迹,认定此处确是凶案现场,非移尸至此或随水漂来。

郭湘言罢,石潭似有所思,道:“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屋少人稀。死者何故至此?”郭湘道:“小弟以为,死者或是路经此处、或是被凶手诱骗至此。”石潭道:“凶手为何杀他?”郭湘道:“但凡杀人,不过谋财、仇怨、奸情三者。依小弟推测,此案似是谋财害命。”石潭道:“何以见得?”郭湘道:“死者出于殷实富贵人家,他身上岂会无随身之物?必是被那凶手搜掠去了。”石潭思忖道:“仅凭此点,不足以断言为谋财害命。此处僻静而空旷,凶手欲近前,必然引起死者戒备之心。”郭湘辩道:“或许那凶手潜伏于草丛之中,只等路人经过,便一跃而起。若是结伴同行的熟人,则更易下手了。”石潭淡然一笑,不与郭湘争辩,环视四下,道:“诸位乡亲,不知可有人识得这死者?”有胆大者上前辨认,可惜尸首面目全非,哪里辨认得出?石潭见无人识得死者,叹道:“若要勘破此案,必先查明死者何人。”

郭湘然之,遂令衙役草席裹尸,运回城中,置在辕门外,又令衙役四处张贴认尸告示,吩咐下去,若有人辨认出死者,速速来报。石潭趁机道出冷冰凝、牛寿通被杀命案,郭湘闻听,惊诧不已。原来东方雨早已授意石潭,令石潭、郭湘调遣公差,分作两路,追查冷、牛二人行径。石潭、郭湘商议罢,遂各引两名公差出了县衙。

且言石潭与李大、张甲两位公差寻得雨湖斋前,入得店来,但见满室笔、墨、纸、砚,原来雨湖斋卖的文房四宝。伙计见来了主顾,急忙迎上前来,满面堆笑,唱声喏,道:“不知三位公爷欲买甚么?”石潭见店内只伙计一人,道:“你家冷掌柜可在?”伙计道:“我家掌柜有事外出了。公爷但有吩咐,只管道来,小的自当转告。”石潭冷笑道:“却不知你家掌柜外出何方?所为何事?与何人同行?”伙计闻听,不觉一愣,料想公差此来必有缘故。

伙计吱唔间,却见自里间房内出来一人,石潭看得清楚,原来是一个年少妇人。细细看来,那妇人颇有几分姿色,眼露秋波,口含春色,一步三扭,满身媚态。近得前来,嫣然一笑,道:“小女子道是何人来得,却原来是衙门的端公爷爷。不知端公爷爷来我小店何干?”石潭暗道:原来是冷冰凝浑家,如此妖媚,定非正经妇人。伙计道:“他等公爷来寻老爷。”那妇人笑道:“端公爷爷有所不知,小女子相公确不在店铺中。端公爷爷若有紧要事,小女子可唤伙计将他寻来。”石潭冷笑道:“你等当真不知?”那妇人嗔怒道:“多半又与那伙狐朋狗友饮酒作乐去了。”

石潭故装相信,又问道:“却不知是哪些人等?”那妇人不加思索道:“无非是城中赵公子、杨相公、龙掌柜、张书生等。”石潭问道:“可有唤作牛寿通者?”那妇人皱眉思忖,摇头道:“似无此人。”那伙计忽道:“莫不是通爷?”那妇人狠狠瞪了伙计一眼,又笑道:“我家相公往来颇多,小女子多有不知名姓者。不知端公爷爷所言牛寿通生得甚么模样?”石潭道:“他身长六尺,体瘦面黄。”那妇人闻听,嘻嘻笑道:“确有其人,他本是我家相公的一个远亲,平日少有往来。不知端公爷爷何故问及?”石潭笑道:“不知此人近日可曾来过贵斋?”那妇人忙道:“多日不曾往来。”石潭冷笑道:“你等可知此人现在何处?”那妇人不屑道:“他在何处,小女子又怎生知晓?”石潭叹道:“他已死了。”那妇人闻听,花容顿变,惊道:“我家相公何在?”

石潭淡然一笑,那妇人方觉失言,媚笑道:“他死与我家相公何干?”石潭叹道:“可惜冷掌柜此刻凶多吉少,你这妇人却百般隐瞒实情。罢罢罢,此人生死与我等公人何干?”言罢,起身欲出雨湖斋。那妇人闻听,心惊肉跳,急忙上前拦阻,道:“端公爷爷,只怪小女子无礼,休要怪罪。”遂引石潭并李、张二公差入得里屋,好言好语一番。石潭道:“你夫冷冰凝与牛寿通结伴外出,昨夜宿于城外二十里一路边酒店,不想遭歹人暗算,牛寿通被歹人所杀,你夫冷冰凝混斗中去向不明,生死未卜。我等奉德清县令东方大人之命前来询问,你且细细想来:冷掌柜平日可曾结下仇家?何事外出?欲往何处?何人知情?身携何物?”那妇人闻得夫君遭劫,焦急万分,顿时啼啼哭哭,泪如雨下。石潭又道:“官府已差牛寿通家眷前去认领尸首。却不知冷掌柜此刻……”那妇人跪倒在地,哭泣道:“恳请诸位端公爷爷救我相公。”石潭道:“冷夫人且起。东方大人正竭力缉查凶犯。”那妇人恨恨道:“悔不该信那牛寿通之言。”石潭道:“冷夫人且坐。其中情形,且慢慢道来。”那妇人唯喏。

那妇人抽泣道:“此事说来却在四日前,那一日牛寿通来寻我家相公。那牛寿通本是一个偷儿,平日里若偷得好物什,便卖与我家相公,故此有些往来。我家相公只道他又偷得甚物来卖,二人进得屋来,我家相公道:‘且取出一看。’那牛寿通甚是神秘,笑道:‘冷大哥,小弟此来有一事与你商讨。却不知冷大哥肯撞筹否?’我家相公笑道:‘却不知是甚私商买卖?’那牛寿通笑道:‘此番你我若是得手,恐三世富贵无忧了。’我家相公闻听,哈哈大笑,哪里肯信?小女子在一旁听得真切,不由动心,问道:‘世间哪有这等好事?莫非你在发梦癫?’牛寿通笑道:‘非是你等不信,小弟起初也不肯相信。’我家相公好奇道:‘究竟何事?’那牛寿信道:‘昨夜小弟闲得手痒,便欲外出一遭。西街有一家范氏古董行,那掌柜范守财为人吝啬,积攒得不少银两。小弟平日里早已探明出入路径,待入得宅院内,却见那屋内尚余灯火,原来那范守财兀自未睡。小弟无奈,只得隐身窗下,耐心守候。不想却闻得一桩奇事。’我家相公问道:‘是甚奇事?’那牛寿通笑道:‘原来那范守财购得一幅卷轴,无意间竟窥出那卷轴中隐藏着一桩天大秘密。’我等惊诧,问他道:‘甚么秘密?’那牛寿信道:‘原来那卷轴竟是一幅藏宝秘图。’”

石潭等闻听,惊讶不已。那妇人又道:“那牛寿通眉飞色舞,欣喜不已,我夫妇见他这般模样,料想其言不假,追问详情。那牛寿信道:‘那范守财窥破秘密,欢喜万分,便独自携图前往挖宝。’我家相公问道:‘那财宝埋在何处?’那牛寿信道:‘往城西北行几十里,有一芭蕉庄,便是此处。’我家相公笑道:‘你既知藏宝所在,为何不独自前去挖宝,反来告知我?’那牛寿通道:‘小弟在窗外窥听得他夫妇言语,故此知晓。那范守财到得藏宝处,原来是一处破落宅院,他寻得一日,未见财宝。次日又寻,不想逢着那芭蕉庄乡民采桑,无端来了一个小孩,险些被他发觉,后来便装神弄鬼,欲吓唬乡民,令他等不敢再来,以免坏他好事。可惜又寻一日,依然未有发现。范守财垂头丧气,只得空手而归。’我家相公笑道:‘如此言来,必是那范守财贪财心切,误认字画作藏宝图了。’那牛寿信道:‘那范守财回得家来,哪肯死心,足不出房,日夜琢磨。他那浑家骂他疯癫,自去睡了。范守财毫无睡意,苦苦思索。小弟见他不睡,知难下手,本欲离去,忽转念一想,何不偷他那藏宝图?便苦苦守候。不想那范守财竟一夜未睡,不知是甚时辰,小弟迷糊间见得房中灯灭,暗自窃喜,忽闻得那范守财欣喜若狂,大笑道:原来如此,我知晓了,我知晓了。小弟料想他已悟出玄机,只当他会睡下。却不曾想他竟出得家门,往西城门而去。正逢开启城门之时,他便出得城去,小弟远远跟着。待到僻静无人处,小弟忽追将上去,将那藏宝图抢夺过来。’我家相公惊讶道:‘那范守财何在?’那牛寿通笑道:‘已被小弟踢入河中喂了鱼鳖。’”

石潭闻听,喜出望外,原来那无名尸首乃是范守财,杀人凶手竟是牛寿通。正所谓天道轮回,那牛寿通竟又被他人所杀。三人亡命缘由竟是为了一幅藏宝图!那妇人又道:“那牛寿通自怀中取出藏宝图来,呈与我家相公。”石潭疑道:“那牛寿通既得藏宝图,为何不独自前往挖宝,怎生来邀你家冷掌柜?”那妇人道:“初始,小女子亦如此思索,待我家相公展开藏宝图来,方才明白。原来所谓藏宝图,却是一幅字轴,尽是些诗句。那牛寿通一字不识,怎生解得开其中玄机?故而来邀我家相公。”石潭道:“那藏宝图玄机何在?”那妇人摇头道:“我家相公看那诗句,百思不得其解,苦苦思索一日,竟不知玄机所在。”

石潭道:“那牛寿通可曾逼问范守财?”那妇人叹道:“那牛寿通是个鲁莽小人,只道夺过藏宝图便罢,何曾问他?”石潭道:“既如此,可复去问他。”那妇人吱唔道:“那范守财已被牛寿通杀死,抛入河中,哪里寻他?”石潭淡然一笑,道:“冷掌柜可曾悟出玄机来?”那妇人道:“我家相公只道那诗句怪异,便寻得诗卷来查,原来那诗句皆是诗人李白所写,且东一句,西一句,不成篇目。我家相公苦思两三日,无有丝毫眉目,甚是丧气。昨日午后,那牛寿通又来得,道:‘那范守财思索多日,如暗室求物,不得其解,后亲临芭蕉庄,探索地形,而后悟出玄机来。我等何不往芭蕉庄一遭,实地探个究竟?’我家相公觉得他这话有些道理,便带着那藏宝图,与那牛寿通出得家门,往芭蕉庄去了。”

石潭暗自得意,原来此中竟有这般曲折。又道:“此事可有他人知晓?”那妇人前思后想,道:“他二人行径甚是隐秘,即便店中伙计亦不省得。”石潭又问些琐事,至临行时方才道出真相。那妇人闻得汉子已死,嚎啕大哭。石潭唤过张甲,令他为妇人引路前往认领尸首。张甲唯喏。

石潭、李大出了雨湖斋,一路打探,寻得范氏古董行,但见店铺内字轴画卷、金银玉器、杂件物什,应有尽有。柜后一名伙计,正在擦洗一件玉佩。石潭上前询问,那伙计只道掌柜外出未归。石潭问及范守财家眷,那伙计便唤出一个胖妇人来,原来是范守财浑家。那胖妇人见着公差,不由心惊。石潭只道城外河中发现一具尸首,闻旁人言似象范守财,故来通告,令其家眷前往认尸。那胖妇人闻听,脸色顿变,呜咽起来。急急赶至县衙前,见着众闲人围着尸首,指指点点,胡乱猜疑。那胖妇人近得尸前一看,自衣裳、体形便认出是自家汉子范守财,哪里还要细辨?那胖妇人跪倒在地,抚尸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石潭暗自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守得万贯家财,但失却身家性命,一切皆徒劳枉然。

且言班头郭湘,与公差周仁、刘义来寻牛寿通家眷。原来牛寿通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姊妹,竟是孤苦伶仃一个,整日里与一伙泼皮无赖厮混,钻墙打洞,偷鸡摸狗,无所不为,街坊四邻无不远而避之。郭湘问其情形,街坊四邻皆道不知。有旁人道:“不如去黄大郎赌房打探。”原来牛寿通甚是好赌,但盗得钱物,必去博钱。郭湘谢过众街坊,受人指点,入得一条小巷,近得一户偏僻宅院,但闻得院屋内吆喝连天,甚是热闹。郭湘一把推开院门,不想门后坐有一人,一跤跌倒在地,那人不由大怒,正待咒骂,见是公差,唬得半死,只道官府来抓赌。郭湘一脚踩住那厮,道:“大爷且问你,那牛寿通可在?”那厮惊恐不已,连连摇头。赌房内有人闻得动静,探头来看,见着公差,高呼大叫,众赌徒惊恐不已,顿时乱做一团,皆自后门蜂拥而逃。

郭湘却不理会,只将那厮抓来询问。那厮见公差问的是牛寿通,料想无关己事,便如实道出:“公差大哥有所不知。前些时日,这牛寿通赌得甚惨,输却十余两银子,因无赌本,这几日却不曾见得他身影。”郭湘冷笑道:“兀自诳我?他一无业泼皮,哪里来得十余两银子?”那厮吱唔道:“想必是他偷盗得来的。”郭湘忽挥手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怒道:“恁的狡诈!竟敢欺蒙大爷?”那厮痛得半死,急道:“大爷饶命。那银子原是黄大哥借与他的。”郭湘冷笑道:“便是那开赌房的黄大郎?”那厮连声道:“正是,正是。”郭湘道:“那黄大郎何在?”那厮道:“昨日便不曾见得他身影。”郭湘怒道:“莫非招打?”那厮哭丧道:“小的不敢有半句谎言。”郭湘道:“你且细细想来,他或在何处?”那厮思索道:“平日里,他与董掌柜交往颇为密切。”郭湘道:“哪一个董掌柜?”那厮道:“便是街头顾绣行掌柜董世富。”

郭湘又问道:“那牛寿通可有仇家?”那厮迟疑道:“不曾闻得他有甚么仇家。只是与那丘道长有些过节。”郭湘道:“哪个丘道长?有甚过节?”那厮道:“便是达生观丘至乐丘道长。那一日,那牛寿通因输得五六百文钱,与丘道长发生口角,而后两人便打将起来。那牛寿通怎是丘道长对手?那丘道长一身武艺,颇为了得,一顿拳脚,将牛寿通打得头破血流。自此二人便结了怨。”郭湘思忖道:“除这丘道长外,可有他人?”那厮思前想后,想不起第二个仇家来。

郭湘无奈,只得将那厮放了,出了赌房,刘义道:“莫非大哥疑心那丘道士?”郭湘道:“如此泼皮打斗,绝不至结成生死仇家。”周仁道:“且去董家顾绣行寻那黄大郎,或有发现。”郭湘然之。三人出了巷口,忽闻身后有人招呼,郭湘回头望去,却见拐角墙下一人,贼头贼脑,鬼鬼祟祟。郭湘回身过去,那人环顾左右,低声道:“公差大爷,你等可是寻那牛寿通?”郭湘点头道:“正是。莫非你知他在何处?”那人低声道:“且寻僻静处言语。”言罢,回身便走。郭湘心领神会,与刘、周二公差远远相随。寻得一僻静无人处,那人方才止步。

郭湘令刘、周二人守候前后,上前道:“敢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那人嘻嘻笑道:“休问小的名姓。大爷欲寻那牛寿通么?”郭湘自袖内摸出一百文钱,道:“且与兄弟买些酒饮。”那人满面堆笑,接过铜钱,揣入怀中,道:“大爷端的豪爽。前日夜间,小的来赌房博钱,因内急往后院便溺,闻得院中有人言语,小的听的分明,正是牛寿通与黄大郎。”郭湘道:“他二人言语甚么?”那人道:“小的闻听得那牛寿信道:‘大哥且借小弟十两银子则个。’那黄大郎恼怒道:‘开口便要十两银子,只当大爷开钱庄,前番借的银子不曾还,怎的今日又来?’那牛寿通忽低声言语甚么,那黄大郎似不信他,道:‘怎有这般好事?’那牛寿通道:‘小弟怎会骗你?’那黄大郎道:‘权且信你这回。’而后闻得门响,想必二人进屋去了。”郭湘思忖道:“却不知那牛寿通言的甚事?”那人道:“小的不曾听清,那牛寿通是个泼皮偷儿,想必不是甚好事。”

郭湘谢过那人,思索再三,与刘、周二公差急急赶回县衙,见着石潭,道出前后。石潭思忖道:“如此言来,这黄大郎端的可疑。”郭湘道:“不知大哥可曾探得甚么?”石潭便将藏宝图一事道出,郭湘等人闻听,甚是惊讶。石潭道:“那牛寿通抢得藏宝图,只道财宝唾手可得,得意忘形,竟泄露机密,告知那黄大郎,恁的大意。”郭湘道:“可速将那黄大郎拘来盘问。”石潭然之。石潭、郭湘等换去公人衣裳,出得县衙,前往街头董氏顾绣行,寻拿黄大郎。

来得董氏顾绣房前,郭湘上前打探,店铺中一个妇人没好气道:“黄大郎并不在此。”郭湘道:“却不知董掌柜可在?”那妇人白了郭湘一眼,道:“董老爷昨日便出门去了,亦不在此。”郭湘道:“可知他现在何处?”那妇人有些气恼,连连摆手,道:“不知,不知。”郭湘退出顾绣行,见着石潭等,只道黄、董二人皆不在。石潭思忖道:“冷冰凝、牛寿通昨日前往芭蕉庄寻宝,黄大郎、董世富定是暗中跟随,而后寻机下手,夺得藏宝图。”郭湘道:“黄、董二人得手后,必去芭蕉庄寻宝。”石潭然之,道:“我等速速赶往芭蕉庄,告知东方大人。”遂到一马庄借得两匹快马,与郭湘直奔芭蕉庄。

第四章 传世之宝

且言苏公、东方雨等回得芭蕉庄焦氏宗祠,焦南请来几位族中长者,问及和气园的旧事。有长者自小在和气园玩耍,至今六七十年,所谓玄机之说,闻所未闻。众人看那卷轴,细细解析李白诗句,你言我语,反复猜测,皆无结果。苏公捻须不语,冥思苦想。唯有严微一人,饮酒吃肉,怡然自得。东方清琪甚是诧异,低声道:“莫非你胸有成竹?”严微大口吃肉,道:“任他甚么玄机,与我何干?”东方清琪笑道:“莫非你不晓诗文,又恐被我等耻笑,故而假饮酒吃肉遮掩?”严微笑道:“你等所谓解析诗文,不过装模作样罢了。若传将出去,恐世人笑掉大牙。”东方清琪面有愠色,道:“却不知严微严大侠此言甚意?”一旁东方雨闻得“严微严大侠”一句,不由一愣,斜眼来望严微,似有所思。严微笑道:“有翰林大学士苏大人在此,焉有你等议论诗文之处?”东方清琪怒道:“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即便苏大人文才盖世,亦只一人,还有二人。岂无我等言语之地?”苏仁见他二人斗嘴,觉得甚是有趣,隐身侧后,暗自窃笑。

约近酉时,有蚕娘来报,只道庄外有两名公差求见东方大人。不待东方雨吩咐,焦南早出了宗祠,不多时,引石潭、郭湘来见。东方雨引他二人见过苏公,而后问道:“你等有何发现?”石潭便将范守财被杀、牛寿通抢夺藏宝图、黄大郎可疑行径等等,细细道来。众人闻听,惊诧不已。严微竟忘却饮酒吃肉,惊叹道:“原来这和气园内竟埋有宝藏!”焦南将信将疑,道:“我等在此居住数十年,从未闻得藏宝之说。外人又怎生晓得?定是有人传讹,竟似真的一般。”众焦氏长者亦如是言。东方雨思忖道:“诸位长者之言,不无其理。世人多信谣,但闻钱财,便如虫蝇,蜂拥而至,哪辨真假?却不知这造谣第一人是何人?”石潭道:“此事自范守财始,想必他便是那第一人。此人生性吝啬,视钱如命,鬼使神差,竟将一字轴当作藏宝图,端的可笑。”

苏公忽问道:“却不知范守财自何处得到此卷轴?”石潭道:“乃是他无意间收购得。”苏公道:“可曾查得那人?”石潭道:“小人不曾追查。”东方雨道:“莫非大人疑心那卖卷轴者?”苏公疑道:“此卷轴纸素颇佳,无有折痕,可见藏家甚是精心。既为巴氏珍藏,子孙永保,怎生落到市侩手中?若是外贼行窃,必是为小钱而起盗心,断然难知其中玄机。本府以为,盗卖卷轴者必是巴氏后人,卷轴玄机一事或就是从他口中道出。”

东方雨疑惑道:“此人若是巴氏后人,怎会将藏宝图卖与范守财,却不自己挖掘?若园中果真藏有财宝,前后八十年间,为何不见巴氏后人来取?”苏公思忖道:“那巴有容将玄机隐于卷轴中,传与后人,可惜竟无一人参悟。久而久之,便无人理会此事了,后世子孙也只当是传闻罢了,已然不信。”东方雨道:“那巴有容为何不直接告知后人,反费如此周折,岂非误了后人?”苏公似有所思,道:“那巴老先生这般行径,必有其良苦用心。”东方雨淡然一笑,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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