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作证作者莫言 阎连科》第1/23页


良心作证
莫言 阎连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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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部美丽而又令人激动,乃至荡气回肠的小说,或者说,它是一部完全来
自生活与时代的撼人写真。作家以其大手笔抒写了社会转型时期,关于人性和感情
的裂变……
  在市委家属楼三层的一个大厅里,正进行着一场热闹的婚礼。阵阵喧闹声不时
地从窗户里传出来,像一朵朵绚烂的焰火在空气里炸开。很多马路上的行人忍不住
驻足倾听观望。大厅里面,周建设眼角眉梢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不停地应付着前
来道喜的各色宾客。他的眼睛时不时地向露台上的肖眉望去。只要肖眉在他的视线
里,一种心醉神迷的满足感就会从他的心里涌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能得到肖眉
他付出了多么漫长持久的努力。想到这里他长舒了一口气。此时身材高挑、气质优
雅的肖眉身穿一袭大红镂花礼服,若有所思地站在露台栏杆前,遥望着远处的山峦。
婚服后面的亮片如数不清的眼睛回望着大厅里喧闹嬉笑的宾客。门口一阵寒暄过后,
周建设从喧闹的人群中走过来,把手搭在肖眉的肩上,动情地望着她说:“肖眉,
你爸爸来了,客人也都到齐了,进去吧。”
  肖眉从沉思里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头上留有花纸屑的男人。身穿一身崭新西
服、背衬着新房华丽装修的周建设,在肖眉的眼睛里突然显得非常陌生。肖眉面无
表情地随着周建设来到大厅。肖眉的父亲、市检察院检察长肖凤山微笑着坐在长沙
发上,组织部长于兆粮作为贵宾也坐在一旁。刘秘书长正张罗新人给长辈行礼。
  于兆粮笑着对周建设说:“别光蔫不唧地傻笑了,小周,今天你对老肖同志的
称呼,也得改改了吧?”周围的宾客一片响应,年轻人在后面起着哄,气氛非常热
闹。这时周建设在大家的起哄中,窘得脖子都红了,嗫嚅了半天也没叫出口。看着
他尴尬的样子,一直微笑的肖凤山急忙制止:“不急不急,等真正成了一家人,再
叫不迟嘛。”
  大家哄笑欢闹起来。
  眼睛通红、憔悴不堪的龚钢铁就这样出现在大家眼前。刚才还在微笑着的他的
母亲于兆粮,看见自己的儿子这个样子,怔住了。她站了起来,想说什么,被坐在
身旁的肖凤山用手势制止了。
  像被施以某种魔法,钢铁穿过房间,脚步沉重地径直来到身着红礼服、显得异
常庄重美丽的肖眉面前。他目光定定地望了肖眉一会儿之后,沙哑着嗓音说道:
“肖眉……”他停顿了一下,像在积蓄着一种力量,“你可以嫁给周建设,但我必
须在你和建设进洞房之前告诉你,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深地爱着你……”他的嗓
音低沉沧桑,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龚钢铁的身体转向大厅,面对那些发愣的人,他的声音平静下来:“也许我不
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场合,可我知道这是我的最后机会,大家可以讥笑我,挖
苦我,可我也请大家原谅我,相信我——我爱肖眉,我至死都爱着肖眉”
  钢铁说完这些向大家鞠了一个躬,回头看一眼还愣在那里、如在梦中的肖眉,
转身走出大门。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被钢铁的真挚感
情和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感动了。宾客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在这个过程中,龚钢铁的母亲于兆粮,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几次想开
口说话,都像被噎住了一样,伸伸脖子又缩回去,显得十分尴尬。
  肖眉泪流满面,她挣脱了想抓住她肩膀的周建设,手提结婚礼服裙裾,下楼向
钢铁消失的方向追去……
  对于肖眉而言,很久以来,钢铁和建设就像一个钢镚儿的两面,不可或缺,但
也不能兼得。他们的友谊是从初中就开始的。钢铁憨厚,喜欢较真,也比较浪漫。
看过电影《追捕》以后,他竟然放弃了党校即将毕业的机会,转到法律函授班,决
心将来做一个合格的检察长。而周建设一直充当着肖眉的保护神。他对生活总是充
满热情和自信。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市委做秘书工作。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类人,
是生活和命运的主宰者,他无疑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在北京上大学时,肖眉的心里一半装着龚钢铁,另一半是周建设。她的天平总
是摇摆不定。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找到最终的答案,她回到了这个城市。从小就梦想
着成为一个作家的肖眉,曾找过钢铁,想让他的母亲给省文联主席打个电话,帮她
调到《文学天地》去做一名小说编辑。可是钢铁觉得这种靠关系的行为不好,不肯
这样做。而到了周建设那里,为了把肖眉安排进杂志社,有一阵子周建设马不停蹄
地找秘书长、找文联主席、找宣传部长,就差给人家跪下了……肖眉终于进了《文
学天地》杂志社。肖眉在这样的情况下答应了周建设的求婚。但是肖眉的心里对龚
钢铁的信任一直没有改变过。
  今天婚礼上发生的这场风波,钢铁对她那番灼热的表白,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
了肖眉的心,她原来的那一点疑惑突然变得那么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
个问题更简单的了——她爱的是龚钢铁。肖眉走了,周建设呆在原地,他感到自己
像一个正在被风化的泥人一样,在宾客面前一片一片地剥落着。他眼前的世界变得
有些模糊不清。参加婚礼的人们脸上带着一种很难说清楚的表情陆续开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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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钢铁的母亲走到了他眼前,看着像被冻住了一样的周建设,想说什么,又摇
摇头走开了。没多久,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自己。太阳透过窗玻璃照在周建设的身
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解冻了,机器人一样慢慢走到窗前,看着高楼下面车水马
龙的街道。想到自己很多年对肖眉的追求瞬间付诸东流,他真有一种从窗户上跳下
去的冲动。他知道如果那样做就解脱了。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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