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孽》第9/122页


玉泉村里的人,在春夏交叉口的时候,上山上捉蝎子,回来可以卖点钱。他们就到山上狂跑着,也不知道什么叫劳累。衣服免不了要被挂破,脸被吹得脏脏的,但是,什么都不在乎,这就是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吕树人的闺女雪莲,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到了入学的年龄了,吕树人用碎花布给她拼凑了一个小书包,把她送到了学校,指望她以后能认识自己的名字,会算个账,让别人哄骗不了,就可以了。

吕树人的学问没有多少,所以教起上小学的雪莲颇感到吃力,譬如教数学的时候,他总是扳起指头来计算,年幼的雪莲觉得想笑,可又不敢笑。然而他却是要面子的,学问上竟然比不上女儿,也只好在其他事情上严厉一下,也算作是做父亲的威严罢了。

在他心目中,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具备的,是坚决地让孩子服从自己的命令。犹如一个统治者可以随意的处决下属一样,“父权”在他的脑海中烙下了可怕的印记。

“你得让孩子怕你,”他常对其他人说,“不然,以后就更没有办法管了。”

于是,他总是喜欢逮一些不成理由的事情,譬如说雪莲写作业忘记了打猪草,他就一边脱鞋,一边追打骂着“小兔崽子,啊,这么小就不听话!”,把鞋给远远的抛出去,然后又一只脚点地,一跳一跳地去拣鞋。雪莲却是跑得快。

“夜里回来了,不让你吃饭,不让你上炕睡觉。看你还听话不?”

大院子里的自家人有的探出头来看,有的则见怪不怪了,依旧稳坐着吃饭,有的则要劝几句,此时,他觉得长了脸,找了个台阶,知趣地下去了,嘴却是不软的,依旧骂着:

“你说这个小兔崽子,啊,这么小,就不听话!你还吃饭不了?就知道死叩在个书上,啥也忘记做,俺让你不长个记性!”

但是在学校里,雪莲却是受到了老师的喜爱,大家都觉得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的闺女呢,偏偏老天给了吕树人,又不珍惜。雪莲的学习成绩都是考全学校第一的,奇*書$网收集整理自己的奖状也给自己家里发灰的墙壁上添辉不少,真乃“篷壁生辉”啊!去雪莲家的人都要忍不住看个够,都不住地点头说不错,啊,不错!为此,吕树人有时候却又鼓励雪莲好好学习。

虽然是个女孩子,却渐渐地在整个大杂院里树立了威信,许多人家的大人也乐意让自己的孩子跟雪莲玩,让雪莲教育他们,由于大人的承认和支持,无疑,雪莲就成了“孩子王”了。

平时,村里的孩子很少上学的,穿着破旧的衣服和露脚指头的鞋,照样疯一样地上山上摘野果子,跟着放羊的溜山,或者上大树上掏鸟窝的,什么有趣的东西都干。稍微大了些,有的便拜了师傅,学木匠,有的则进入深山里,继承祖业,做了石匠,有的煮起了油条,专门在庙会的地方叫卖,也有的用石磨磨豆浆,做豆腐,每天拉着个车,沿街叫卖。

说是学校,其实只是在一座较大的空闲的庙房里开课,讲课的大都是以前小学毕业的上了年纪的人,也有几个年龄在二十左右的女孩子,不知道从那里受到一丝新思维的熏陶,给这个沉闷的学校带来一丝新鲜空气。

学生是没有课本的,只有老师一个人有,每次讲课,都是老师先用粉笔写到黑板上,再让下面的学生抄写,孩子们低着头,映照着从破旧的用塑料薄膜糊住的窗户外照射进来的微弱的光线,歪着头,用小手紧紧地纂着铅笔,认真地写着。也有顽皮的孩子,开始用懵懂的眼光来评判老师的意向和态度。

学生用的本子没有统一的规格,有的是用灰黑的包草药用的废纸,先割成小片,然后自己用针线缝到一起用。笔自然是铅笔好,又便宜,而且容易擦掉,然后再在擦过的纸上写其他的知识。

老师从掉了牙的口中发出了不怎么标准的发音,态度却很认真地看着下面的学生发音,直到自认为很“标准”了,才继续下一个。这些老师一上完课,就忙着上地去了,微薄的工资不能让这些男人养家糊口。

孩子们似乎很贪玩,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也没有人告诉他们大学的样子,因为这些老师从来没有见过大学,在脑海中只知道是很神圣的地方,建筑也一定巍峨、严肃,面积也一定很大,学生又多,肯定都带着眼镜。老师把他们想象得到的,都讲给学生听了。提到“大学”,这些老师也是极少讲的,看着下面这些土里土气的孩子,老师固然想让他们出几个大学生,但是,现实中的环境似乎不适合有这种想法存在。于是,孩子们玩,老师也没有太多的约束和管教。

雪莲却不一样。上完小学后,雪莲以优异的成绩考试上了本镇唯一的重点中学,本来吕树人是不准备让她继续上的,但是,院子里的人都劝他,说几代人了,都是没有文化的,可不能耽误了这一代,再说,如果真的将来有出息了,大家都可以沾光,祖先也有德啊!

吕树人在强烈的荣辱观刺激下,也为了在村里混个面子,想着,一旦雪莲真的能有个出息,也是在给自己争光,给祖先争光。而且自己将来老了,也能有个依靠!

既然自己没有能力在祖宗的脸上增辉,那么,下一代如果可以的话,也是自己的光荣。于是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痛快地让她去上了,并作出承诺,说以后要好好的干,来供雪莲上学。

雪莲所在的中学叫西大中学,离家约莫三十里,平时上学一般都是给拦住一辆过路的车,好说歹说的,才上坐上去,捎一程,到了这个镇边,那司机也就顺着路走了,雪莲的学校却是在一座山脚下的,只好再徒步走三里地。

每次回家,她都是从家里带些干粮,在学校里打些玉米面粥,就着吃,即使在冬天的时候,也是这样,把干粮泡到滚烫的可以照影子的汤里,再翻两次,凑合着吃点。一次多带的干粮约莫能吃十几天,就再回去一趟,再带了,所以,吃饭钱剩下了,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但是,雪莲的身体是吃不消的,渐渐地,感觉到了胃不舒服,她的胃病就在这个时候落下的。

这里很有学习的氛围,位置也好,后面是山,前面是河,又远离村庄,很安宁。老师的水平很专业,大多都从正规的学校毕业的。又有很多的报纸和杂志,这与村里相比,简直是个求学的天堂!

雪莲的基础是扎实的,但是,由于各个村的教育水平不一样,雪莲所在的村是落后的一个,所以,相比,她的成绩是排在中间的,一下子,她觉得很难受,从来没有排名这么靠后。毕竟,到了这里,又是一个新环境,一切都是从新开始。虽然才十三岁,但是她是最善于观察别人的学习方法的,不断地跟老师和同学交流,找到别人的弱点,通过弥补自己的不足,马上把这种弱点改变成自己的长处,又拼命地学习,成绩渐渐地有了气色,在年终考试的时候,她又是第一!

老师对她很重视,有次老师要到乡开个会,正巧没有时间,就让雪莲代替去,雪莲却忸怩半天不愿意去,一问,才知道,雪莲害怕自己的衣服破,到那里不好看,老师微笑着,把自己的大衣给雪莲披上,让她放心地去吧。

这里的教育机制显得要比村里正规多了,至少老师是专门住在这里的,又不用种地来占学生的时间。他们每天都是勤勤恳恳地教书育人。雪莲就这样坚持了三年。又考试上了高中。

上高中,就意味着三年后可以考大学了。本来村里上高中的人很少,曾听父亲说过,本村一个姓周的,早年在破庙里上过临时开办的高小,也算是高才生了。就这样的人才,在村里也没有几个,算是稀有动物了。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吕树人也只好咬咬牙,让雪莲再上下去。况且听村里人说大学毕业后一旦得个一官半职的,以后也算是有了靠山。高中三年,雪莲都是咬牙拼命地学习的,即使有时间回家,为了省车费,为了更好地利用时间,她都不回去。

一九八九年七月七日,她怀着紧张的心情,但是表面装做冷静地走进了高考的考场,这是改变一个人人生的最关键的机会!她深深地知道这一点,以前她的老师也是这么言传身教的,她们也只是点头,但是,真正的体会,今天终于到了!

“我要冷静,我要冷静。”她自我暗示着,深呼吸了好几次,心才算安定了些。考试了三天,已经是感觉到累得要晕倒,接着又是估分,填报志愿,

“雪莲,郑老师找你。”雪莲的班长对她说。郑老师是她的班主任,平时对她很照顾。

“雪莲啊,你估计了多少分?”

“大概是四百三十分。”

“啊?是吗?那太好了,你打算报考什么学校?”

“我…我还没有考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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