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第28/42页


她不是闷骚的人,可是闷骚起来不是人,这句话是葛黎说的,记忆犹新,阿息想想,不自知地笑出了声。

“再傻笑别人要把你带去精神病院了。”

阿息霍然回首,原本唇畔浅浅漾着的笑意忽地消逸了,白得透明的容颜再度毫无表情:“这里是女厕。”

纪远航侧过脸,将朗眉往上扬了扬:“是女厕门口。”他右手一落,箝住阿息的手,带着她就往外走,“我们好好谈谈。”

“有话就在这里说。”被他紧紧捉握住怎么也抽不回手的阿息吃痛地紧蹙起眉心,声音扬高八度,排队等候的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面露惊诧,随即拉着身边的女伴喁喁低语,眉飞眼笑。

纪远航停下来,半眯着眼睛望着她,微微一哂,忽然拉着她走到女厕里叩击着门,表情森峻:“麻烦大家出去一下。”

阿息惊骇地望着他,诧异地看着那群女人果真乖乖离开,拉也拉不住,一瞬间而已,纪远航不容置喙地将她拽进女厕,左脚一勾带上了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现在可以了吗?”

“你的脑子坏掉了吗?”阿息没好气地撇嘴冷哼。

“你的脑子那么糟糕吗?你在和他交往吗?”

不愿正视他的阿息,固执地移开目光不看向他:“要你管。”

渐渐有些按捺不住气的纪远航,用他那双清澈的黑眸回瞪阿息;“‘要你管,要你管’,这句话成为你的口头禅了吗?我记得当初有个人擦眼泪流鼻涕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回头,他不值得,那个人是你阮阿息没错吧,我都记得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你说的话像放屁一样吗?说过就忘,说过就算,离了男人你活不了吗?你是高尔夫球吗?随便被人一杆子一挥就要掉到他指定的洞里。”

阿息忽地有些生气了,语调微微尖刻起来:“打高尔夫球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我也不是什么球,我有血有肉有灵魂,诚实地遵循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就算使性子不守承诺又怎么样!不要随便质问我,我不是你的什么人,说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我不像你一样说什么忘什么,至少我记得!”

将死的沉默填充无言以对的空白,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仿佛陌生人,纪远航的眉头微微皱起,光洁面孔上有丝凌厉的神情,阿息抽开手,眼神从他身上游弋过去,扬高了下颔:“麻烦让让。”

纪远航说:“你最好问清楚他离开的原因,看看这个男人值不值得你这样,我也有话要送给你,不要害怕做错什么,即使错了,也不必懊恼,人生就是对对错错,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即使是很蠢的话,再蠢也比言而无信好。”他的语气清淡,可话中意味却透入骨髓。

阿息放在门手上的手一顿,半撇过脸,挑起白眼回了他一句:“谢谢你的忠告。”

她大概真的把他气着了,后天到公司没准就是一解聘启示,她也巴不得这样。右边的位置空置很久,阿息心里浮起了淡淡的黯然,李芳已经坐不住了,开始一手掩着脸左顾右盼,手机铃声突兀地在鸦雀无声的放映厅内响起时,阿息几乎同她一起惊跳起来。

“什么……那我怎么办……Taxi……喂喂。”

短短几秒,电话就挂断了,阿息有点心虚,觉得对不住这位大明星,明天报纸头版说不定就是她了,来这种地方已经是降低她的身价,何况还要她打的回去。她收回眼神,没兴致再看了,用胳膊肘捅捅身边的方伟泽:“我们走吧。”

时间尚早,他们在南昌路附近转了几圈,方伟泽和阿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生疏而拘谨,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他刚回来那会,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抽紧了,目光有意无意在阿息脸上流连,试图看出些什么,他的尾音逐渐变低,然后趋于沉默,认真地操控方向盘。

回来的路上,阿息在车上睡着了,车内低低地播放着陈奕迅的《好久不见》,沙哑的嗓音在静静的空间里漫延:“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回首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

阿息莫名其妙地突然醒了过来,车子已经停在路口,方伟泽在车内等她好久,她一直在沉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在安静地看着她,一双眼睛亮如夜空中的星子,明亮而温暖。阿息的心,像是一面沉静许久的湖水,在恬静的月光下,悄悄泛起了温柔的涟漪。月光幽蓝动人,透过树叶的间隙温暖地照着,跃进车窗落在他们肩头上。

方伟泽点了一只烟,却不抽,香烟已经积起了长长一截灰白色的灰,欲然坠落,她静静看着那些缥缈的烟雾旋转上升,扩散开来,最后慢慢消失干净。街道上那么安静,没有喧嚣没有吵闹。阿息伸手关掉音乐,打开了车窗:“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他轻松地笑了一笑,碾灭了烟头:“也就偶尔抽……阿息,”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坚定地凝睇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事情想问我。”

第二十一章

“是,”阿息点头,“我想知道你三年前为什么不告而别。”

方伟泽睇着她,幽深如潭的眼瞳微微闪过讶异:“我以为,你要问我的是,要问我的是……”

阿息故作轻松地调侃:“我对你的事没兴趣,不过是想搞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劲,让你怕得连招呼和我也不打一声就出国,难道担心我会到机场堵机,死皮赖脸要跟你走或者强拉你留下来吗?你太看不起我了吧,好歹我也是宇宙地球世界亚洲中国超级无敌美少女,在我后面排队的一大堆呢……”

“不是这样的。”

阿息像赶只苍蝇挥手赶掉了他的话:“那你和我说说原因啊,我可不想以后的男朋友以为我有什么怪毛病而离开我,我哪里不好你得跟我讲避免日后犯同样的错误不是,你可不能害我嫁不了人,我已经二十五了,耗不了几年了,再耗就是明日黄花。话说回来,当初你是迫不得已才接受我的吧,一定是葛黎她们逼着你了,所以你的态度才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早该想到的,像我这种脾气差劲,乱说脏话,学习不好,相貌太差,身材不均的人难为你忍我三年啊方同志。”她大笑着伸出手去拍方伟泽的肩膀,反被他一把握住,阿息一分一分抽回手去,每抽回一分,他的眼睛就暗淡一分下去,心微微地缩紧,难以名状的疼痛像皱纹一样撑开,似乎要叫心脏龟裂,他低下头,声调微哑:“阿息,你别这样,真的,是我不好。”

她低声笑道:“其实我也只是猜测,那晚在你父母房间他们应该对你说了什么吧,其实我都明白,像我这样的家庭,不被接受也是正常的,我没有怪你,也没有怪伯父伯母,曾经有过很深的怨恨,怨恨自己的固执,但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分手时,我们伤心,不是为一段感情伤心,而是怜悯自己,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不想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阿息的声调异常平和,没有愤怒,没有哽咽,方伟泽的心底衍生出无数恐惧猛然霸占整个身体,他忽地展臂,将她整个人收拢在怀里:“阿息,让我们回去,让我们重新开始。”

阿息动也没动地任他抱着,有泪水一直流进她的脖子里,渗进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我每一天都在等,每一秒都在生生地捱,你要走,我可以陪你,可是你连一个理由都不给我就丢下我出国,凭你父母一句不喜欢我,你就可以丢下我悄无声息地出国,两年来对我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一个电话短信也没有,如果你真的要跟我分手,你以为我会死得很难看对不对。只要你跟我说等,我就一定会等,不管多少年,不管多长时间,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一直等下去,为了你,我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也不会哼一声,现在你回来说要重新开始,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你以为我是大街上的垃圾,阿猫阿狗,破易拉罐吗?看到没人要就把我带回去,你当你是慈善家吗?没错,我对你还有感觉,可我已经分不清楚这是爱情还是习惯,你陪我走过三年的时光我不可能当它没有发生过,方伟泽,假如世上真的有忘情水,我会痛痛快快地把它喝下去。”

阿息没用多少力气就挣脱了他的怀抱,用一种审视透亮的眼神,静静地与他对望,就像要看透他的内心:“假如我不问,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说是不是,阿泽,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方伟泽望着阿息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到最后变成不敢正视她的眼神,低垂着头,拼命抑制住自己不由自主的颤抖,修长的指甲陷进了掌心,月光清冷,车窗罅隙袭来若隐若现的凉风,所有的温暖随之隐去,他不知道阿息什么时候下的车,她走得无声无息,先前那份不愿回想的恐惧,在这当天,再次侵袭到他的心底,一会又恍惚了,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回想自己和阿息曾有过的岁月,还有父亲挥在他背上的一棒,夹着一些黑白交错的情节和支离破碎的幻觉,那是他唯一一次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自己和阿息据理力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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