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朵全集》第27/99页


他的话使我积蓄在体内的情绪火山爆发般随着泪水流出。他要替我分担,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倾诉。

他拉我坐在沙发上,倒一杯热茶:"还是不关我事吗?如果你还这样认为,那么我所做的努力付诸东流了,我们愉快的相处也全被抹杀。"

我拼命摇头,当然不是。只这一次他为我放下他的原则,没有公私分明,我已经非常感动。

他坐在我身边,像一位老友那样按着我颤抖的肩膀,徐徐地说:"蓝沉,你的事我大概猜到几分。你与喜欢的人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在一起,对不对?虽然我猜不透其中的原因,但我认为你能看透佛语中"无嗔、无我、无欲、无求"的含义。既然是得不到的,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话带我回到那个站在爱琴海的悬崖上的自己。我也对自己说过,凡事顺其自然,不要强求,不要怀有太多欲望。可今日为何我做不到了?人们所想的与所做的总有偏差,人非圣贤。

"你可问自己,你究竟多爱他,你爱他什么?"游永的声音似我手心热茶,温度适宜。他是良师益友。我应想一想我有多爱许剑,也许想清楚便可找回平衡。

恰是这一晚许剑又出现在门前。这一次我没有冲过去抱着他,而是隔着距离去看。

他裹在一件旧风衣里,头发胡须多时未打理胡乱地生长着,嘴角紧绷,眼中布满血丝。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憔悴得不成样子?上次见他还是上次的上次?可他见到我却说:"蓝沉,这些日子你憔悴了。"眼神和声音都游离且无力。

我为他倒杯热水,问他要不要稍事梳洗。他置若罔闻地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满屋子找火。我说我不备火源,他拧紧眉头手足无措地团团打转,焦躁不安显些踩到初雪,最后他冲进厨房去开自动打火的煤气,香烟点燃,他终于安静下来。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切,当香烟吸入他喉咙的一刻,他似从某种痛苦中抽离般,吐着云雾沉迷于尼古丁的麻醉之中。透过烟雾,我看到他曾骄傲的眉蜷曲成败北士兵;他灿若星辰的眼睛晦暗不明;他曾拿笔写字弹钢琴的手指被香烟熏黄;他一向整洁的衬衫不再如新;他一向笔挺的西裤压满皱折;他的鞋子上蒙着一层灰尘。

我几乎认不出他。这是我爱的那个人吗?我冲过去抢下他手中香烟,用力摔在地上,用力碾碎。他竖起眉毛似要发火,终于又一言不发地重新点起一支香烟。我冲上去夺,他推开我,一个踉跄我跌坐在地板上,香烟的火星烫在手心里,疼得刻骨。

第36节:第二章 深爱?错爱?(18)

为什么我总是在同其他的东西抢夺许剑?同足球,同谭盈,同香烟。接下来还有什么?可我已经累了,累得没力气站起来。

许剑看到我的伤似清醒过来。他歇斯底里地扑在我身边,把我抱得不能呼吸。他恍恍惚惚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冲动。最近压力太大,我有些失控。"

这段日子他也同我一样失控,生活混乱不堪吗?

他似在自言自语:"谭盈追查我行踪,李娴跳出来审问我,连工作也万般不顺利,一切都跟我作对。现在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得到暂时的安慰。我该怎么办?"

说着他僵硬的手臂松开我,身体向碗柜倒过去,"啪"的一声后脑重重撞在柜门上也不觉。

我终于明白他遭遇的精神折磨不比我少,只比我多。在他面前我没什么好埋怨,因为这段关系本是我选择的,我纵容他,甚至是怂恿他。

我抱着他,试图扶他起来,可他挣脱我,他求我:"蓝沉,让我吸烟。"

我柔声道:"吸烟有害健康。为了我,为了谭盈,不要吸烟。"

他抬起头惶恐地看着我:"蓝沉,你说什么?为了谭盈?你在嘲笑我?你变了,你不再爱我?"

人在脆弱时是敏感多疑的,我握紧他手安抚道:"不要乱想,我那么爱你。"然而当我说出这话时,内心平静得一无波澜,仿佛我面对的只是一个受伤的灵魂,而不是一个我爱的男人。

他的惶恐也没有消失,他神色呆滞,推开我的手,嘴中念着:"你骗我,你骗我,你不再爱我。我一无所有了。"

他跌跌撞撞走到沙发,整个身体以坠落的姿势沉了下去。我想告诉他,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谭盈,还有我,还有家人和朋友。但他说:"蓝沉,给我一些酒,求你,我要酒。"

我于是不再试图讲任何道理和苍白的慰藉。只找出家中所有的红酒、白酒、啤酒、米酒,堆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沉默地看着他把自己灌醉。他需要的是酒精,是尼古丁,而不是我。

他醉得比平时容易,不一会儿仰在沙发上陷进睡眠里去。

我替他退去鞋袜,收拾东倒西歪的空酒瓶,这个我曾深爱的男人让我的心碎了一地。

我抚摩他的胡楂,他的头发,他被烟染黄的手指,眼泪滴在他唇边,流进他呼吸里。

我究竟爱他什么?是他的曾经还是现在?我们牵手走过的大学时光,那一点一滴的浪漫渗透在我身体发肤里。他阳光般的笑,他如诗的情怀,他飞扬的青春,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角,他的表情纹全部印在我的每一个细胞里。曾经他像金子般在人群中熠熠闪光,那白衬衫的翩翩少年,让人无法移开落在他身上的注视。

而现在呢?他背叛妻子,他颓废荒唐,他吸烟成瘾,买醉消愁。他伤害自己,也伤害爱他的人。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蜷在角落里,连舔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他那么可怜,可怜到我对他的怜悯已经多于深爱。

或许我真的变了,他也变了。只是我们没有察觉,我们的爱早已经变质腐败。

为他擦洗满脸酒臭,剃净胡楂。他眼球跳动一下,我吻他眼睑。不知道他现在看到了什么样的世界,他的梦里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我一定不在他梦中,我们心灵之间的那扇门已经关闭,从此他的世界是我进不去的世界。也许我们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曾相亲相爱,我们曾难舍难分,但我们之间隔着一扇永远无法开启的门,在门的两边,我们有各自的人生,我们只是陌生人。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置好早餐,留书要他多吃一点,然后提前出门。

我刻意躲开他,因为害怕道别,怕见到他怅然若失的表情。

第37节:第二章 深爱?错爱?(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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