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第111/143页


陈拿听到董小宛的声音,慌忙叫道:“不是贼,不是贼。我是冒公子的表弟。”

有人拿掉布袋,惜惜用灯笼在脸上照照,董小宛道:“哎哟,真是陈公子,你怎么还在水绘园,快三更了。”

陈拿知道中了计,却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得假意道:“这院子太大,迷了路。”众人都暗笑。

李元旦说道:“误会,误会。”一边说一边上来用劲搂住他,朝众人道:“都回去吧。”

李元旦说要送陈公子回冒府,边走边悄声叫他把纸条交出来,陈拿不依,他便暗地里一拳打他的肋部。这样打了约十来拳,便到了大街上,大街上空空荡荡,陈拿受不了,只得拿出那害人的纸条,李元旦顺手在路边的行善灯上点燃,看它烧成灰烬,他将陈拿送回冒府,那陈拿自觉羞愧,第二天就想个办法让父母提前离开了如皋。

且说董小宛和惜惜一边笑一边回到卧室。惜惜吹熄了灯笼,把它挂在走廊上,看上去像一个瞎眼的大南瓜。

经过这一折腾,俩人兴奋得没半点睡意。但是,古怪的事情发生了。董小宛确信自己一点睡意都没有,可她刚在床沿上坐下来,眼皮就沉重地自动闭合,不受意志支配,她万分惊讶,一下站起来,她在桌案边一把圈边藤椅上坐下,又发生了同样的事。她说:“真是见鬼,怎么一坐下就睁不开眼。”

“分明是想睡。”惜惜道:“今天再好玩也不能耽误睡觉。”

惜惜把她拉到床边,帮她脱了衣裙。董小宛只得将就着躺下去。她眼睛刚刚闭上,便看见自己处在巨大的深渊的边上,情形万分恐怖。她想醒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深渊像一张巨大的嘴唇,在肉感地蠕动,仿佛要将她吞没一般。她大声地喊惜惜。古怪的是她听到了自己的喊声没有冲出口腔,喊声在深渊之中引起了回声。她想跑,双腿却似灌了铅,无法启动。深渊中腾起一股张牙舞爪的黑雾,黑雾扩散开来,弥漫四野,雾中出现了一个人,起初模糊,慢慢便清晰了,站到她面前。这人却是冒辟疆,他蓬头垢面,脖上套着一个大枷锁,上面打了个血淋淋的叉。董小宛叫了一声:“冒公子!”

正欲伸手去抓他,一道眩目的闪电把一切都消灭了。她睁开眼,从头到脚都出了汗,浑身毛孔像针扎一样痛。

惜惜正一盏盏地依次灭掉壁上的烛,忽然听见董小宛在喊冒公子,回头一看,姐姐正在床上挣扎,显然是做了恶梦。

忙跑到床边,她却醒了,依旧后怕,慌忙搂住惜惜,惜惜觉得她还在发抖。

过了一会,她才讲了刚才的情形。然后说:“奇怪的是我的确没睡着。”惜惜听得毛骨耸然,立刻觉得房里很阴森,慌忙去把熄掉的烛重新点亮。这样好受一点。

天刚亮,苏元芳便匆匆赶来。两只眼睛罩着乌黑的影圈,竟是一夜未眠的样子。她一开口便说:“好可怕。”董小宛问她:“什么好可怕?”她便说昨夜梦见冒辟疆带着脚镣手铐。董小宛脑中一阵昏眩。惜惜惊得目瞪口呆。

冒辟疆觉得自己变轻了,甚至可以飞。他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周围的世界如此陌生和诡秘,四处都包含着可怕的事物。

一阵眩目的闪光之后,他站在一处沙漠中,风呼呼地吹。

沙丘下有许多东西在扭动。仿佛下面有一个集市似的。他朝前走,发现自己的脚印比人还大,深深地踏入流沙之中。他想:“难道是去地狱?”

有人在朝他招手。他始终无法缩短和那人的距离。这时已不在沙漠中了,他听到了流水的哗哗声。前面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河水湍急,波光粼粼,河水清澈透底。他从来没见过比这更干净的水。

他感觉幸福,他从来都喜欢水,在水边他总是能够感受到幸福,人一幸福便有些忘乎所以,他正要跳进水里,面前突然站了一个老人。吓了他一跳,老人朝后面一指道:“有人来了。”他回头一看就醒了,后来有人说那条河是忘川,人跳进去就死了。

他醒来就听见有人说:“醒过来了。”“这小子命大,居然没被疯子卡死。”他这才回忆起夜里被人卡脖子的事。他看见眼前站着两个狱吏。他们其中一个说:“疯子已拖出去砍了。”

另一个说:“快起来去放风,狱长要训话。”冒辟疆这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大半天。他觉得全身发软,也许死过一次的人全身都发软,需要增加一点新鲜空气来支撑着活下去。

两个狱吏将他扶起来,他晕眩了好一阵子才有了迈步的力量,他觉得自己付出了全身精力才来到了牢房外边的场院。

正是放风的时刻,院中稀稀拉拉集聚着许多犯人,其中有杀人者、奸淫者、放火者、叛敌者、无辜者。下午的阳光分外耀眼,他觉得自己仿佛好久没见阳光似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陈定生、吴次尾迎着他走过来。彼此寒暄几句后,陈定生便指责他:“看你弱不禁风,要死卵朝天。怕啥,砍头不过碗大疤。”

冒辟疆心知他有误解,便告诉了昨晚发生的事。陈定生道:“原来如此。”

这时,一个狱吏站在台阶上拼命敲一面破铜锣,并大声喊道:“狱长训话,人犯站好。”

犯人们云集在场院正中,狱长是个肥胖壮硕的人,显然是刽子手出身,一生不知吃了多少人的心肝。

冒辟疆被太阳晒得昏头转向,狱长说些什么全没听见,只是最后几句话听进了耳里。这几句话狱长加强了语气,武断地显示了一种长期养成的对人犯的威严和欺凌:“不管是谁,是龙你给我盘起,是虎你给我卧起,这里是拴烈马的桩子。”

董小宛担心冒辟疆,却始终没有消息。苏元芳常常泪眼汪汪坐在她面前,其实她心里也不好受,却不得不分心去宽慰少夫人。后来,两人商议,决定叫李元旦和冒全去一趟南京,一定要捎个确信回来。

李元旦和冒全兼程到了南京,冒全知道冒辟疆通常的去处,便带着李元旦径直到莲花桥去陈定生的家。到陈府门前,冒全吃了一惊,但见大门上锁,两张巨大的白纸封条交叉着贴在门上,封条上的印色已被稀释开来,看来已经有些时日。

旁边一个货郎探身问道:“客官,莫不是要找陈府的人?”

冒全正欲相问,李元旦抢先说了话,他惯走江湖,深知江湖险恶。他说:“不,我们不找人。只是看见这么大的封条,觉得好奇。”

李元旦拉着冒全走开。走出百余步,见一老妇人在卖糕点,便假装买东西。李元旦轻声问:“婆婆,陈定生家出了什么事?”

老妇人道:“快走。出了大事了,全抓进牢里去了。门口那个货郎是锦衣卫。最近来陈府的人,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你们快走吧!陈公子挺好的人怎么就犯了法,让人猜不透。”冒全听此一说,才吓出了冷汗,刚才自己太冒失,李元旦谢了老妇人,顺便买了两个酥饼,两人都觉得不好吃,转过街角便扔给了一个小乞丐。

“管家,现在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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