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宝典一本书与百年武林史全集Zei8.com》第2/25页


  除了皇帝有时无法控制,这些由读书人组成的官僚集团垄断了中国古代社会的一切资源,包括立法、司法、行政、舆论等等。他们与太监、外戚之间的斗争,实际就是争夺对皇帝的控制权。
  在读书人幻想的乌托邦里,皇帝应该是与他们一条心的,但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而皇帝本人又是神圣不可指责的,那怎么办呢?这些读书人于是迁怒于皇帝身边的人,他们指责太监这些“刑余之人”弄权蒙蔽皇帝,又指责后宫嫔妃这些“红颜祸水”掩袖工谗(对于皇帝的宫闱之事,他们的态度是矛盾而且可笑的。一方面,他们希望皇帝多子多孙,为王朝多准备几个储君候选人;另一方面,他们又反对皇帝动感情,专宠某一个嫔妃。也就是说,他们心中理想的皇帝应该是一头种猪,只负责播种,不挑剔,不动情),还指责外戚靠裙带关系上位,扰乱了朝政。
  这些读书人又掌握着历史的书写权。这是条令皇帝都感到害怕的特权,因为它可以鞭尸,让人遗臭万命,也可以谀墓,让人流芳百世。那些死后躺在棺材里被戳脊梁骨的人,未必真如书中所写的那么差劲,那些死后被搬入神殿受顶礼膜拜的人,也未必真如书中所写那么伟岸――是褒是贬,并非取决于此人生前的所作所为,而取决于写史者的好恶爱憎。史书中的太监、女主、外戚大多面目可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脸上被抹了油彩。
  世人绝大多数是愚昧盲从的,容易被片面之词所欺骗,特别容易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的片面之词所欺骗。古人如此,今人如此,后人也会如此。君子们几千年如一日地诋毁太监、女主、外戚,这三者就被妖魔化了。
  这三者都是皇权政治的产物,后来皇帝被推翻,这三者绝了迹。女人与外戚还好,换个面目继续活跃在人间,太监这个群体却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因此就显得很神秘。一神秘又产生了种种骇人听闻的传说,以讹传讹,演化出无数匪夷所思的版本,后来被编入影视剧,妖魔化的形象更深入人心,好多武侠剧里的终极大反派就是个深藏不露的老太监。
  前朝那个老太监如果落到传统文人笔下,肯定讨不到好,就是个妖孽。
  金庸没有这样的偏见,在他笔下,老太监被处理成一个“谜”。这也是金庸另一个惯用的技巧:如果笔下人物超凡绝尘、非常人所能及,他会避开正面描写,而是尽量虚写,使人物如龙过天际,见首不见尾,只留人间惊鸿一瞥,无限遐想,例如黄裳、独孤求败、王重阳、少林无名扫地僧等。
  那老太监也是如此。他姓甚名谁?籍贯何处?这已经没有人能知道。
  他为何入宫?如何学到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没有人能知道。
  他为何要学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身负血海深仇?士为知己者死?卷入了政治漩涡?还是天生武痴?没有人知道。
  他将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施展于何处?复仇?暗杀?自娱自乐?他是正是邪,是大英雄是大反派还是打酱油的?没有人知道。
  他的结局是什么?为什么这样一个武学宗师在江湖上藉藉无名?没有人知道。
  赵子龙一身是胆,老太监一身是谜。轻轻地他走了,正如他轻轻地来。本来没人知道他曾经来过,然而不幸的是,老太监文武双全,喜欢舞文弄墨,他将毕生所学写成了一本书,名为《葵花宝典》。
  这就祸事了。老太监修炼的是纯粹的太监武功,这种武功对于正常人具有排斥反应: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尽管老太监留下了这么一部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江湖中人未必都会感激。所谓秘笈一向是不祥之物,掀起江湖腥风血雨无数,其受惠者一向远少于受害者。何况这《葵花宝典》还与其他秘笈不同。
  后人完全有理由怪老太监多事。公公呀,你身为国家公务员,任职紫禁城,端的是体制内的金饭碗,锦衣玉食,老有所养,何不抓紧时间找些漂亮宫女对食,养几个干儿子送终,或者买个大宅院关起门整天玩SM游戏。人生乐事很多,没事你写什么书啊?
  即使要写书,也学学前辈司马迁写点正经的,什么“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传唱了两千年,人人都跷大拇指,说:“这没卵蛋的家伙真是好样的!”你倒好,偏偏要写什么不上台面的,游离于经史子集之外的小众书籍,读者还只限定于黑社会。
  黑社会里大多是不识字的粗人,少数识字的整天在刀口上过日子,内心早变得阴暗无比,最爱吃独食。所以《史记》这本书可以成为大众教材,无数人给它注释、注疏,补充完善;《葵花宝典》却只能从一个保险柜转移到另一个保险柜,并且在一次次转移过程中,掉了封面,脱落了封底,越来越薄,于是乎到后来连作者是谁都不知道了。一场辛苦最后却落得没有著作权、没有署名权、没有稿费版税,到头来连名字都没被人记住,公公,您这是何苦来哉?
  不过这样理解又可能失之肤浅。倘若老太监真想造福武林,以他的造诣,不可能写不出一部正常的秘笈。结果他却写出一部教人自残的《葵花宝典》。
  这是为什么呢?
  曾有人不负责任地猜想,说老太监是负责宫中人事工作的,《葵花宝典》其实就是个套,是为招聘工作服务的。完整的招聘广告词如下: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如不自宫,也能成功;即使自宫,未必成功;如已自宫,赶快入宫。后宫佳丽三千、美姬如云,恭候您的光临!落款:皇宫净事房。
  这当然是个玩笑。任何一个朝代,皇宫大内都只会有大量冗员,绝不会缺少人手。每一个时代会都有不计其数的人甘心受那操刀一割,以交换富贵荣华。这一刀会砍在肉体上,但更多是砍在精神上,造成精神上的去势。
  老太监写《葵花宝典》的用意,其实与他的公务员身份有关。这可在《葵花宝典》的书名中推敲出来。
  《葵花宝典》可谓史上最低调的武学秘笈。别的秘笈,有叫《九阴》《九阳》的,有叫《北冥》《易筋》的,要么磅礴大气,要么充满文化气息,要么大吹医学上的牛皮,都极富广告效应,让人一听就知道这是由某位了不起的人物写出来的了不起的书。唯独这一本,却以植物为名,而且还是葵花这种极为普通平常,并且卑微脆弱的植物。
  这是为什么呢?
  某些内心邪恶的家伙会猜测说,这个书名寄托了修炼神功之后五体不全之人的人生理想。葵花者,向日也,向往恢复男儿阳刚本色也。
  某些多愁善感的家伙则猜测说,葵花多子多孙,太监却断子绝孙。取名《葵花宝典》,是老太监在聊以遣怀,寄托内心的哀愁――在这个猜测的基础上进一步推测,就觉得老太监不怀好意。你老人家断子绝孙了,很郁闷,然后流传给后人一部必须自我阉割的武功秘笈,这是典型的反人类仇恨社会呀。
  其实这个书名是在表忠心。葵花的特性是向阳,这种植物没有自己的方向,一心向着红太阳,太监也没有自己的意志,只会唯皇帝的命令是从。《葵花宝典》这个名字是取给皇帝看的。
  其实不仅是肉体上被阉割的太监,古代许多精神上被阉割的士人多次借用葵花向阳的特性向权贵大摇尾巴。元代曾有个叫李瓒的三流诗人,写过一首名叫《种葵》的恶心诗向异族统治者表忠心,其中有两句是这样的:“匪以花为美,有取心向日。孤忠类臣子,恒性若有德。”翻译成白话就是:“我种葵花并不是因为它花朵美丽,而是喜欢它一心向着太阳,它与我是多么的相像,是独自对陛下忠心耿耿的有德之士呀。”这种破诗与“纵做鬼也幸福”是一路货,真是吐死我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以老太监的身手(天下第一高手)、老太监的睿智(不是聪明绝顶创不出这种武学),他如果要谄媚皇帝,方法多得是,根本没必用采用写书这么个笨办法。皇帝整天日理万机,李万姬风情万种,皇帝哪有空读书啊?何况还是这种高深危险、枯燥乏味的专业书籍。退一步讲,即使当时的皇帝像当年云南大理国的皇帝一样嗜好习武,他也是不适合读《葵花宝典》的,万一他读得兴起,一刀把自己阉了,老太监岂不成了罪人?!
  从结果来看,老太监拿《葵花宝典》表忠心也没有什么显著效果,否则,他必定会成为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不至于死后连名字都没人记得住。
  如此一来,老太监的行为就让人看不懂了。一方面,他在抛媚眼;另一方面,他抛的又是无效的媚眼,知道自己做的是无用功。
  这倒底是为什么呢?因为老太监要大隐隐于宫。
  首先,在写作《葵花宝典》时,老太监应该已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此前种种就无从考证了)。如果他有心扬威立万,在人间留下雪泥鸿爪,那是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因此后人对《葵花宝典》的作者一无所知;其次,身为太监,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容身(至于他的进宫原因,已经没人能知道了),那就是皇宫。老太监是体制内的人,并且已经无法脱离体制独立生活,因此,他有时不得不对这个体制低头妥协。
  《葵花宝典》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妥协的产物。这本书,可能就是老太监奉命写给宫中太监的习武教材。
  这个设想可是有现实依据的噢,前年坊间曾传言世上有这么一部武学秘笈,专教打人不留外伤,端的是本好秘笈呀。可见体制内代代有高人。
  因为是写给太监的书,所以“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这样的字眼就不显得刺眼了;又因为在宫中,所以少不得要随大流喊几声“吾皇万岁万万岁”,取名“葵花”也就不显得刺眼。
  而老太监的一番心血并未获得应得的重视,宫中那群太监整天陪后宫嫔妃搞宫闱斗争,哪有识货的――当然,这也许尽在老太监的预料之中。他之所以将应景的《葵花宝典》写得如此出色,恐怕也是出于寂寞。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有知音相赏,我幸,没有,我命。
  最终《葵花宝典》墙内开花墙外香,以绝版手抄本的形式,默默地流入了民间。
  一切手抄本的下场都是悲惨的,它稀有而风华绝代,导致了它人尽可夫阅人无数,阅人无数又导致它迅速变成残花败柳。记得N年前,当时的出版界只出红宝书,远不能满足人民旺盛的求知欲望,于是就出现了为数众多的手抄本,其中最著名的一本叫《少女之心》,直到今天还有人津津乐道。《葵花宝典》与《少女之心》一样,在众人如狼似虎般的争夺撕扯之中,越来越薄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话又说回来,当时世上没有出版社,无法量产。这也许才是遗憾的根源,否则书名改为《何必遗恨一剪梅?――成功人士速成法》,既实用又励志,肯定会成为年度第一畅销书,那老太监靠版税就能过王侯生活,必定稳居作家富豪榜前五,不让菊花教独美。同时,资源共享也是减少内耗的有效途径,如果《葵花宝典》沦为随手可得的地摊货,那就少了无数阴谋纠纷,也是武林之福。
  在民间打响名号之后,必会引起当权者的注意。到时候出口转内销,《葵花宝典》重回宫内,大小太监人手一本,皇城内全是东方不败,不见地上走的尽见天上飞的,到时候别说像归辛树一家那样的大逆不道之徒,就连洪七公那样只想偷鸡摸狗的也不敢靠近皇帝。数量庞大的御林军就此撤销,这可以省多大一笔军费啊!众所周知,御前护卫一向是扰民急先锋,少了这群混蛋,京城百姓更幸福,京城社会也就更和谐了。当然,这事也会有副作用,从此京城绣针、丝线的消耗量会大大增加。
  《葵花宝典》还可以用来装备军队,即使士兵们天赋各异,量产不了东方不败,那么量产岳不群、林平之也是很可怕的事情啊。将士们阵前绣花,谈笑间敌军灰飞烟灭。拥有这样一支军队,可以说无往而不利,唯一值得提防的大概就是敌人使美男计。
  这样到了近代,1840年,英国鬼子开着铁甲舰漂洋过海耀武扬威,我们照样让他乘船而来御风而回。不信?回想一下《东方不败风云再起》这部影片,里面东方不败对西班牙人说:“你有科学,我有神功!”――我叫你牛逼!
  两百年后,当《葵花宝典》落入莆田少林的红叶和尚手中时,它已完全赤裸,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书。它的封面和扉页早不知烂在哪个前人的手中,那篇序文也残缺不堪,考据价值骤减,只能模糊辨认成书年代是两百年前,出产地是皇宫大内,但是作者姓啥名啥一概无法考证。
  好在红叶和尚是佛学院毕业生,不是历史学院,不用关心这些无谓的细节。红叶和尚翻开正文,他的眼神立马直了。
  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这破鞋一样的破书中最关键重要的一句话并没有佚失。这句话八个字,言简意明:“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红叶和尚瞬时相信并理解了那个在江湖中流传甚广的传说:“《葵花宝典》所载的武功,却是精深之极,三百余年来,始终无一人能据书练成。”(《笑傲江湖》三十章,方证语)
  红叶和尚盯着这八个字,愣了好半天,然后他背着手走出禅房,望着山下某尼姑庵的方向出了一会儿神,又回到禅房,叹了口气,将书锁进抽屉。
  练功的念头从此不再提起。后世敬佩不已,都说“莆田少林寺方丈红叶禅师,乃是一位大智大慧的了不起人物”。
  而江湖暗流涌动,新一轮血雨腥风的较量开始了。


第一章 百年前的窃书案


  一、书被偷了
  红叶和尚是莆田少林的方丈,莆田少林在福建莆田九莲山上,自从“《葵花宝典》在莆田少林”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江湖,莆田少林的知客僧每天都在加班加点。
  访客来自天南地北,男女老少、各个民族、各路服饰、各种口音都有,他们上九莲山的目的也千奇百怪,有借宿挂单的,有求学听讲经的,有说要连作数十天道场的,此外还有后生来拜师学艺,有武夫来切磋武功。倘若那不是和尚庙,搞不好还会媒婆来说亲。
  红叶和尚以不变应万变。斋饭侍候,礼送下山,所求之事概不从命。
  没过多久,全寺上下怨声载道。知客僧自然是满腹怨言,其余的和尚们也不堪其扰。终于有一天,有弟子受不了了,说我莆田少林只是嵩山少林下院,不如将《葵花宝典》送到嵩山本部,由本部方丈定夺吧。
  这个弟子说得极有道理,也极为体贴领导。莆田少林充其量只是少林集团驻福建子公司,子公司虽说也是独立法人,在法律上与嵩山母公司平等,实际上还是隶属关系。红叶和尚作为子公司总经理,却擅作主张设立小金库,截流《葵花宝典》这种珍贵的稀缺资源,这种作法无疑会让嵩山总部很不快,对红叶和尚的仕途很不利。
  而且古人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莆田少林根基尚浅,安保措施远不及嵩山总部,《葵花宝典》放在莆田只能招贼,只有送到嵩山“藏经阁”,那才万无一失。(理论上如此,事实上嵩山少林“藏经阁”是武林史上管理最差、失窃次数最多的图书馆)
  可是红叶老秃驴他笑而不语,笑而不语……
  终于有一天,九莲山下来了两个操持陕西口音的年轻人,一个叫岳肃、一个叫蔡子峰,自称是华山派弟子,到福建旅游途经莆田,久闻“南少林”大名,不胜仰慕,特来登门拜访。
  那几年,除了隐匿已久的《葵花宝典》重现江湖,武林中还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星散在华夏大地五岳山上的五个门派: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以对抗魔教、维护正教的名义,互相缔结盟约,组成“五岳剑派”,相约并气连枝同生共死。
  这五个门派逐个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二流门派,别说比不上少林、武当,比之峨嵋、崆峒这些门派也略显不足,但是一合并就起了化学反应,其利断金了。这几年“五岳剑派”风生水起,令所有武林中人刮目相看。很多人相信,“五岳剑派”已经成为续少林、武当这两个传统豪强之后江湖上的第三大派,而以“五岳剑派”目前这迅猛的发展势头来看,将来这三个门派的排名还未可知。
  当时“五岳剑派”的内部,以华山派实力最为雄厚,岳肃与蔡子峰是华山派后起新秀,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气。这两人的来访,可以视为“五岳剑派”对少林的一次非正式访问,处理不好是可能会引发外交矛盾的。
  外交无小事,红叶和尚果然一反常态,表现出少用的重视态度,亲自接见了两位小辈。
  一谈之下,红叶和尚发现两人果然是有备而来,因为他们能听懂寺中那些和尚说的闽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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