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兀帝国全集.net》第4/44页


飞跃的感觉如何,周虎赫自认早就知道了。身为龙炎反恐特警队的一员,他已经不记得有过多少次从数千尺的高空与战友们纵身跃下的经历。
只是,今天的这次尝试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这是一次毫无准备地飞翔,是与死神的华丽共舞。
咣当!
一声巨响后,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的周虎赫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群“欺实马”轰鸣碾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痛,口鼻缓缓地溢出殷红的液体,耳边开起了水陆法场,钹儿罄儿铃儿声大作。
“咦,我竟然没死?哼哼、嘿嘿嘿……”神智清醒过来,大脑能控制身体四肢后,周虎赫低声咕哝两句,挣扎着向不远处侧翻的雪地车爬去,身体的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穿心的疼痛,让他刚毅的脸庞扭作一团。为了防备追击者的进攻,必须要在这开阔的地面上寻得一处掩体,而倾翻的敞篷雪地车无疑是最合适的。
握住被抛出车外的自动步枪,一种凶戾的彪悍混合着疯狂涌上周虎赫的脑海。
就算是死,老子也要拉上垫背的!杂种们,都来吧……
半靠着坐在雪地车的地盘旁,周虎赫沉着的等候追兵们到来,一种决死的悲壮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奇怪,这帮王八羔子难道都被摔死了,要不迷路?怎么还不出来。”一刻钟过去了,身体机能都恢复了七七八八,周虎赫仍然没有看到追击者的影子。
漫长无际的等待、忐忑不安的心理阴影比死亡更让人绝望,此时已经磨灭了周虎赫等候的耐心。
算了,既然你们不来,老子就先走一步,可别怪俺没等候。
机警地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在没有发现任何可能隐藏敌人的死角后,周虎赫放心的站起,把倾翻的雪地车掀过去,弯身捡起散落在雪地上的物品。
一支黑色外鞘的多功能军刀斜刺在积雪中,只露出短短的一截刀柄。周虎赫弯身拔出刀子,神色怪异的看着雪层下枯黄的草皮,整个人呆住了。
洁白的积雪竟不足四寸深,雪层下的地面上枯草干黄。可是在坠崖的那一瞬间,周虎赫明明看到山体的一侧完全被削掉了,裸露出的灰白色山岩在积雪映衬下极为显眼,仿佛妙龄少女雪肤上的牛皮癣。
有奸情!死盯着小山丘看了一会儿,周虎赫紧锁着眉头咕哝道。
找回散落的物品,周虎赫踏上雪地车,打火后向着东方奔驰而去。因为无法测量经纬度,仅凭着手头上的大比例地图和指北针,他只能大致确定自己当前的位置在额尔古纳市与根河市之间,金河以南根河之北。鉴于西边的额尔古纳市临近边疆,相对根河市存在的风险更大,周虎赫决定前往稍远的根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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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挂在火红的云霞上,苍灰的西南天如同泼洒了鸡血,金灿灿的一片。凛冽的西风扑过白茫茫的地面,折弯了高草,摧残了树林,更将周虎赫的一颗小心肝降温到零下1.8度。
五十五里的范围内,一栋建筑没有,一个活人不见,任何与现代化有关的人造物质仿佛被活生生地抹去了,不留半点儿痕迹。尽管呼盟人烟稀少,偌大的根河市面积超过3万平方公里,人口却只有可怜的17万,可是奔行数十里都不见文明痕迹,怎么也不应该啊!
“奶奶的,提倡少生孩子多养猪的应该全部枪毙。这人烟稀少的地盘,亟待移民开发啊。……咦,好像北边有狗叫声——还不止一条。红帽子大爷保佑,总算有个盼头了。”荒凉的原野上隐约传来几声狗吠,这噪声落在周虎赫的耳朵里堪比九天仙乐。有狗的地方就有村庄,露宿的危险被扼杀了。
沿着山脚,雪地车磕磕碰碰的驶向北方。几分钟后,视线开阔的山麓下,停车驻足的周虎赫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半里外那群貌似人类的家伙正乱糟糟的大呼小叫围堵一头棕熊。
他震‘精’了……
尽管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本叫《社会》的副科教材就已经开始启蒙未来的小公民要认识到华夏国地大人多,各地区社会经济发展极度不平衡这一基本国情。活了二十三年,走南闯北的周虎赫也曾拜会过不少贫穷的山坳破寨子,但是印象中似乎都没有眼前这样震撼。
北疆的人民即便贫穷,也是有底线的。毕竟人家彪悍敢斗,地处敏感,会哭会闹有奶吃,不像大西南山沟子里没见过世面的兄弟,只会埋头苦干靠自己。过去汉人骂穷养羊的臭鞑子,如今却只能羡慕的看人家卖了羊毛卖羊肉,遭了天灾拿补助。
山前的旷野上是一群野人,真正的野人。他们身材短小,但却生得敦厚壮实,大多数人的穿着都很简陋可笑,身上的衣物仿佛就是一块完整的兽皮,毛茸茸的皮帽子纯天然的罩在圆圆的脑袋上,编成小辫的头发披散开。最让周虎赫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手里举着的武器,假如木棍算是武器的话。
因为要尊重少民的传统风俗,在边疆地区刀具枪械并不像内地那样严厉禁止,许多牧民家都备着猎枪和刀械,比如雪地车的主人就珍藏了十余件刀枪。在荒原上打只兔子都用步枪的年代里,一百多号壮汉围杀老熊竟然提着木棒,真他妈的疯狂啊!难道这帮孽障玩复古……
札兰图站在山麓前的一颗老松树下,双目满含悲哀地看着右前方围杀棕熊的族人们,低声叹息。秋天的第一场霜降后,肥美的草原被风霜染成黄色,牧场边的小河也露出了满是黑色水草的河床,凉风吹起淡淡的臭味,拂过膘满蹄清的牛马。眼看着部落今年收成不错,营帐驻地里整日充满了欢歌笑语。
然而,一切幸福都被该死的篾儿乞强盗们用马蹄长箭打碎了!每年秋天,这些北方的野人都会骑着飞马成群结队的南下劫掠,他们像是没有见过财物的恶狼,残暴的抢走牧民们手头仅有的那点财货。牛马、皮毛、盐货、女人,没有他们不要的。在一个夜晚,强盗们冲破了部落的营帐,把酣睡中的勇士杀死在帐篷里,他们四处放火,燃起一座座草堆,整个夜空都被烈火染红,妇孺们的哭喊和悲号回荡在营地上空。待到击退强盗之后,整个部落的牛马损失了一半。
在复仇的推动下,受害的七个中小部落组织了联军,与贼人战于黑马原,结果联军惨败,实力大损的部落仓皇南逃,为过冬储备的物资全部丢失,整个部落面临着饥饿的威胁,不得不在雪后出猎,为一口吃食与凶猛的棕熊舍命搏杀。
“尊贵的大祭司,巴兰蒙腾格里召唤,前往无忧的天国了。”一名男子满手鲜血,神情悲戚地对札兰图说道。
“嗨,他赛拜努(您好)。”走出山后,周虎赫很快就发现了山脚下躺着的几名伤员和老人。他缓缓地走近,山石和林木掩遮了他的身影。
“站在!你什么人?”,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让男子激动地吼道,身影灵活地挡在札兰图身前。
“他赛拜努!他赛拜努!……”男子的警惕和戒备迫使周虎赫停下了脚步,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一边高声报出警察身份。
或许是周虎赫真诚地笑容打动了两人,被保护的札兰图拉住青年男子,满是花白胡须的脸颊上带着微笑,叽里呱啦地说了一段话。
加入特警队之后,因为工作需要周虎赫接受了两年的语言训练,现在的他能够熟练地使用蒙古语官话,可以听懂六种方言,但是老人短促急昂的发音却让他皱起了眉头——这绝对不是任何一种学过的蒙古语。
“请问这是哪里,……¥#¥%&&%¥*?”既然不能用蒙古语沟通,周虎赫换用了汉语,老人迷惑的神情做出了回答,然后维吾尔语,乃至俄语、英语相继上场,中间札兰图也尝试着使用了几种语言,但都是鸡同鸭讲。语言的不通让双方瞪起了眼睛,靠着手势比划无法说清事情。
“忽……忽喇!忽喇!”青年男子忽然指着狩猎场激愤地大叫起来,脸颊扭曲。
百米之外,右眼上插着一根箭杆的棕熊发出震天的惨嚎,被鲜血染红了的熊脸狰狞无比。这头受伤的畜生全然不顾刺在身上木矛,粗壮的爪子乱舞,被击中的人喷出鲜血飞起,至于不幸挨在脑门上的狩猎者,脑浆迸裂,实在惨不忍睹。似乎一位重要人物死伤,围猎者迅速崩溃,惨烈的死伤击溃了他们的组织。
札兰图脸色剧变,抛下周虎赫怒吼一声冲向人群,同时愤怒的高声大喊。青年男子和周虎赫也撒开步子跟了上去。
所谓兵败如山倒,丧失了指挥的狩猎者已经完全崩溃,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来逃命,那里还顾得上围堵棕熊,竟然让那畜生迎上札兰图三人。
札兰图和那青年转身跑向两侧,正将周虎赫暴露在受伤的老熊面前,此时两者相距不过十余米。鲜血染红了老熊仅剩的一颗眼,疼痛使它迷醉在杀戮的兴奋中,一场悲剧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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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合剌赤惕人
从棕熊爪下逃出升天的众人看着暴怒的熊瞎子挟惊雷之势扑向周虎赫,他却如同惊傻了一样,不由得焦急大吼,朝他比手画脚。札兰图老人浑黄的眼睛里溢满痛惜,不忍的低下了头。
外界的喧嚣并未影响周虎赫的心境,他冷冷地看向扑上来的狰狞老熊,心中并未觉得恐慌,满脑子思量得竟是这头畜生怕有半吨重吧,不愧是老林子里横行无忌的孽障!
与此同时,在长期训练而形成的条件反射下,周虎赫拔枪、点射,一连贯的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子弹撕裂空气贯穿目标。
小口径子弹、近距离射击,杀伤力难免会不尽人意,尤其是对上皮粗肉厚的黑瞎子,就要讲究技巧了。自卫手枪打出的两颗子弹准确的击中目标,十米距,一发击中左眼,一发自上颚贯穿脑颅,火yao爆燃产生的化学能量推动合金弹头,把棕熊的脑壳开了瓢,雪白的脑浆混着汩汩地鲜血流出,冒着丝丝热气。
庞大的熊躯在惯性作用下重重扑倒,砸得地面一阵颤动,发出的巨大响声盖过了人群的嘈杂。
周虎赫冷漠的环视一圈被惊呆的狩猎者,这群穿着破破烂烂的家伙完全傻掉了。他们神色敬畏地看着耸然屹立的巨人,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札兰图瞪大眼睛,花白的长胡子随着合不拢嘴巴微微颤动,满口黄牙清晰可见。本来以为必死的小伙子竟然毫发无损的站着,而让部落百余男儿围杀半天的棕熊却死去了。尤其让他震撼的是那个外族少年不费吹灰之力,仅仅抬了一下手,凶残的老熊就奇迹般的倒下了。
“忽喇!不,慈悲的长生天啊,啊!……”窝儿歹的凄厉惨嚎吸引了札兰图的注意,躺在雪地上的忽喇赤裸着上身,壮硕的胸膛深陷,折断的胸骨森白,鲜血涂红了地面。
“窝……儿歹……好……好……活、嚯呵……”忽喇满是污血的手臂颤抖不止,断断续续地说道。短短几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含糊的吐出最后一个字后,一丝神采从他细狭的眼睛中溜走。
“忽喇安达,不!啊……”大颗的眼泪涌出,窝儿歹仰天长嚎,声音凄厉无比。
“窝儿歹,我的孩子,安静下来,抚平你心中的悲伤吧……”札兰图走上去,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窝儿歹的脸颊,干燥粗糙的大手仿佛带有神奇的魔力,带给人镇静和安详。他轻声地娓娓说道,抚慰情绪激动地窝儿歹。
“祭司、叔父,忽喇去了无忧的天国,永远离开了……”窝儿歹恍惚地说道。
“孩子,在这星天旋转,群雄征战的年代,生生死死都是长生天的旨意,血火萦绕着人间,永恒的天国也许是最好的归宿。忽喇,长生天眷顾他,永恒至大!”札兰图低声说道,言语中饱含沧桑,五十年的人生经历,悲欢离合、生死贱贵早已见惯,察人情知天命,一切都看淡了。
“慈悲的长生天,您全知全能,由你见证吧,我,窝儿歹此生将征战不止,定要叫合剌赤惕的人民摆脱饥饿、死亡和病痛!忽喇,我的安达!”窝儿歹突然站起来,举着忽喇染血的皮袍向天盟誓,几滴鲜血滴溅在他黢黑的脸颊上,仿佛是忽喇在天国的响应。
这是少年的梦,两个少年的梦,现在窝儿歹却要背负起两个人的理想远行,天国中还有一双眸子静静地注视他,庇佑他。
“窝儿歹、巴塔,你们将忽喇的身体收好,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札兰图沉静的向众人吩咐道,脱离死亡威胁的狩猎者们恢复了镇静,在各自头人的指挥开始行动。
札兰图注视着被抬走的忽喇,心情烦躁起来。雪前与篾儿乞人的战争中老族长不幸受伤,很快就离开人世。合作二十多年的老伙计死去,札兰图说服各氏族头人和族内的把阿秃儿,总算把年轻的忽喇推上了莫贺咄之位,暂时维护部落的统一。谁料仅过去数十天,年轻的小鹰折翼熊掌,族内又将风云激荡。
札兰图摇了摇头,把心中的烦恼甩出。他走到周虎赫的身边,用手势比划,表达出邀请客人的意思。天已经渐渐黑了,札兰图相信这位神奇的少年人会明白自己的意思,并且接受邀请。
周虎赫茫然的看着野人们忙忙碌碌,直到长胡子老人向他做出邀请姿势后,一颗心才算放下。他微笑着颔首应允,恭敬地向老人表示谢意。等到长胡子指着地上的棕熊时,周虎赫爽快的表示“猎物是大家的”,赢得了札兰图的赞赏和猎人们的崇敬,野人们纷纷向他致敬。
围猎者们很快就收拾停当,硕大的棕熊被绑在木筏上,由六匹健硕的马儿拉着。野人们的马匹也让周虎赫很感兴趣,他们拥有很多马儿,并不高大,但体态很健美。大多数马儿没有鞍具,简陋的马镫都是由皮革制成,少数貌似头人的坐骑套有破旧的马鞍,脏兮兮的。
真他妈的穷啊,北疆少有!周虎赫撇着嘴思量。
待到札兰图牵来一匹马给周虎赫,示意他跟随大家走时,周虎赫指着山后比划一阵,然后跑向林子里。
猎人们安静的守在马儿边等候,叽里呱啦地低声交谈着。不一会儿,一阵莫名的声音从山后传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伸长脖子看向山麓,最后一抹夕阳投射在山脚处,鲜红一片,一辆血红的怪物发出恐怖的声响缓缓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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