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尸盒》第2/10页


我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看到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12点,才慢慢活动着已经僵硬的双腿站起来走到床边。钻进冰凉的被单,我的视线再一次落到房间尽头的角落里那个黑色的大衣橱上,它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原地,沉默着,包含着某些难以解释的谜。
在神经绷紧到极限之后,我终于疲惫不堪地睡去,模糊的意识泅过一个又一个虚幻的浪潮,像在遵守某个无法回避的约定一般,再一次来到了那个拉大提琴的女人身后――
黑暗的房间里,门上的悬窗射进来的一道惨白的光线,它就像巨大的刀片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看着那个女人,她依旧背对着我,像此前的无数个夜晚一般,她专心致志地抱着那把大提琴,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她的灵魂只能被禁锢在那把琴中。
我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心里却有种强烈的渴望,希望她能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哪怕只有不经意的一瞥,然而她并没有如我所愿。
她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象牙色纱裙,那薄如蝉翼的衣料就像一层又一层的花瓣包裹着这女人娇嫩易碎的身体,她的动作如同芭蕾演员般优雅,拿起琴弓,光滑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她开始拉琴,音色暗哑低沉,我好像听见那沉重的音乐落在地上,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
我烤近这个女人,她已经停止演奏,默默地坐在那里。我把手从背后放在她肩上,她说:“结束了。”说完就开始收拾起她的东西,将那把沉重的琴抱在怀里,琴弓握在手上。
我问她:“你的琴盒呢?”
这女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仍然没有回头,紧接着就跑向门口,当她打开门,将光线放进来,我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咚咚。” 有人敲打着我的窗户,我睁开眼睛,发现黎克的脸紧紧贴在窗户上。
“怎么了?”我打开窗问他。
“你怎么了?”他反问道,“我看见你在睡觉,好像快哭了一样。做恶梦了吧?”
“是个噩梦。”我叹息着想起梦中的情景。
“你找我有事吗?”望着站在外面的黎克,我很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确切的住址。
“没什么事。”他站在外面丝毫没有想进来的意思,他烤在我的窗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
“我以为你或许需要帮忙呢?”
空气中浸透着水气,地砖砖缝之间生出碧绿的青苔。我烤在窗台上,黎克一言不发,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你的家人呢?”黎克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烟。
提到我的家人,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里只有来到这个小城之后的情景,我努力回忆以前的事情,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记得了,”我茫然地用手指梳理头发,“我好像没有家人。”
“你知道这房子原来住的是什么人吗?”
“房东不告诉我。”
“那个老怪物。”黎克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没想到你住她的房子,她脾气古怪,没有人愿意接近她……连家人都不和她住在一起。”
“那她岂不是很可怜?”我叹息道。
黎克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双手撑住我的窗台一用力,爬了上来,当他的脚稳稳地站在地板上时,楼上传来了房东愤怒的吼声:“楼下的!不要让人爬窗台!”
黎克看着我笑:“你觉得她可怜?”
这个陌生的男孩成了我在这个陌生城市中的第一个朋友,他漫不经心地在我的房间里到处乱走,随意翻看我的东西。最终,他走到房间尽头的那个大衣橱前。
“这个橱子看起来……”他企图动手打开橱子,我紧张地叫了一声:“别打开!”
我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黎克收回了手茫然地看着我:“这么紧张干吗?”
“房东不让我打开这个衣橱。”
“又是她!”黎克把烟灰弹在地板上,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不觉得压抑吗?”
我想起了每到晚上就会听见的那些古怪的声音,我不想吓唬别人,“还好,房子虽然旧,但挺结实的。”
黎克一步步走向我,门上狭小的悬窗射进一缕微弱的阳光,投在他身上,不知为什么,我看到的他身后……
“你怎么了?”黎克用手在我眼前晃晃。
“大概是因为没洗脸。”我跑进浴室用冷水冲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刚才,当阳光照在黎克身上的那一瞬间,我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带着怨毒的表情跟在他身后!
脑子陷入空前混沌的状态,我开始对即将独自面对的黑夜感到恐惧。黎克仍然留在我的房间里,我们分别占据着房间的两个角落,当我从他身上看到了那个影子之后,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又被拉开了,每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就不自觉地感到寒冷。
“肚子饿了。”黎克突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时,墙上那座旧钟突然发出深沉响亮的鸣声,声音如此突然又如此刺耳,我的每个毛孔都像被针刺了一样痛。
“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这座钟是坏的,它怎么突然又开始走了?”黎克吃惊地盯着墙上那座钟。
“我也以为它是坏的。”我站起来,“吓了我一跳。”
“我们出去吃饭吧。”黎克建议道。
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个房间,我们往空荡荡的街道上走去,天空就像一个灰色的沼泽,冒着悲伤的迷雾,被冻得发青的太阳在这乌云沼泽中飘浮。我不自觉地往黎克身后望去,但是那里除了地上他自己的黑影之外,什么也没有。
吃完饭,我和黎克沿着“忘川”散步,今天的河水变得有些湍急,而且颜色看起来似乎也更深,我不顾黎克的劝阻蹲在河堤边往下张望,河里没有一条鱼,甚至连卵石也看不见了,透过河面,只能看见一道深邃黝暗的峡沟通向无底的深渊。
“这条河究竟有多深?”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河。
“谁也不知道,你要小心,千万不要掉下去。”黎克默默地望着河水,
“它流向哪里?”
“一条大河,一条很大很大的河。”
我站起来,我们再次沿着第一次走过的那条路往回走。起风了,崎岖不平的青石街道上扬起一阵灰尘,此时,阴暗的小街巷道里,却廖无人烟,我为这个小城的寂静感到不安。
送走了黎克,我忐忑地站在门口,连日来种种奇怪的事情搅得我心神不宁。就在我开门的时候,感觉背后站着一个人。我回过头,房东那张布满沟壑的脸赫然出现,她依旧用布满血丝的眼睛仰面瞪着我。
“婆婆,有什么事吗?”我感到脊背发冷,但仍然尽量客气地问。
“你没有打开过那个衣橱吧?”老太婆的声音让人想到一种叫做“老鸹”的鸟类。
我对房东的步步紧逼已经感到厌烦,“您要是不放心,就把它搬到您房里去。”
出乎意料,房东那张颧骨高耸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她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变得害怕起来。
“不!不不!还是放在你房里。”房东转身要走,我叫住了她。
“婆婆。”
“什么事?”老太婆转过身。
“你家里,有小孩子吧?”我故作轻松地问道。
听到“小孩子”这三个字,房东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而微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让她心情愉快的往事,然而理智却不容许这个老太婆露出微笑,于是她的嘴角凝固成了一个很难看的表情。
“没有!没有什么小孩子!”
尽管她的回答如此强硬,可我却不由自主地毛发倒竖。
墙上那座自行修复的挂钟不断地走着,它的声音如此沉闷,让我更加困惑。我不知道它现在开始运转是什么原理,据我所知,这种钟如果没有人给它上发条,是不可能继续走的。
我走到挂钟前面,盯着那圆形的玻璃钟面看,从里面只看见我自己背着光、漆黑的脸。我企图松开钟的发条,让它停止走动,但是,发条生了锈,根本就扳不动。
这时,从来没有响过的电话突然之间铃声大作,我吓出一身冷汗,失足从凳子上跌了下去。
“哈哈――哈哈――”孩子的笑声又一次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响起。这一次听得真真切切,我四处寻找,一定有个孩子就在我的房间里,但是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我猛地爬起来,在房间里叫:“谁?谁在这儿?”
笑声停了,死一般的静寂又回到了我周围。接着,那部老式的电话又响了一下,我走过去拎起沉重的听筒:“喂?”
一阵嘈杂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但没有人说话。
“黎克吗?”知道我电话的人只有黎克。
隐隐约约地,一阵哭声响起,声音越来越响亮,我焦急地冲电话嚷起来:“说话!”
电话那端女人的哭声持续不断,却始终没有人开口说话。我再也无法忍受,重重地挂上电话,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我只感觉到心脏就像要跳出来一样,一种恶心的感觉从胸口直冲进喉咙。
我冲进浴室,趴在水池上痛苦地干呕,打开的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冷水,我捧起水泼到脸上,水凉得刺骨,就在我抬头的瞬间,我看见镜子里――在我身后站着一个浑身白色半透明的女孩。我猛地转过头,那里却什么也没有,可是恐惧已经把我紧紧抓住了。我定在原地,浑身冰凉。
刚才我身后那个人影,就是跟在黎克身后的那个影子。

当前:第2/10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