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妻兔相公》第20/161页


  板牙奶奶道:“他病着呢,我照看他。”
  徐爷也道:“他这个样子,怕是一时也不好挪动。等一下官府怕也要来人问他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带着几分虚弱的稚嫩声音大声叫道:“我跟你走!”
  众人一回头,便只见雷寅双救回来的那个孩子正扶着门框,湿润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巴巴看着雷寅双。
  他的身上裹着床薄被,且还十分仔细地收着被角,不叫那长长的被子拖到地上。
  “我跟你走。”那孩子以一种和年纪不相衬的固执神情,看着雷寅双又重复了一遍,“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道。
  板牙奶奶见这孩子竟这么跑了出来,立时一拍大腿,叫了声:“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还病着呢,赶紧回去老实躺着……”
  她过去想要把那孩子抱进屋,那孩子却躲开她的手,固执地盯着雷寅双的眼又说了一遍:“虎爷,我跟你走。”
  虽说几乎打记事起,这“虎爷”的外号就一直跟着雷寅双了,可她却记得,她好像并没有跟这孩子提过自己的外号……不过转眼她就想到,这孩子许是听镇上人那么叫她的。
  她抬头看着她爹,就跟求她爹替她买根糖葫芦般,眼巴巴地摇着她爹的手。
  显然这雷铁匠真如传闻中那般溺爱孩子,竟是经不住虎爷这巴巴的小眼神,便看着那孩子犹豫道:“要不……”
  “不行!”板牙奶奶不等他把话说完,立时截着他的话喝了一声。她一边抓住那孩子的肩,一边扭头瞪着雷铁匠道:“你也太惯着双双了!要天给天,要地给地,这怎么行?!而且这孩子还生着病呢,万一过了病气……”
  “不会的,”那孩子忽然道,“我就只是落水着了凉而已,便是不吃药,发一身汗也能好,再不会过人的。”他一扭肩,干脆不要身上裹着的被子了,就这么从板牙奶奶的手掌下挣脱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雷寅双身边,伸手抱住雷寅双的腰,便不肯抬头了。
  此时虽说江苇青已经十岁了,雷寅双比他还小一岁,可就个头来说,他却十分可耻地只抵到她的下巴处。好在如今他只是个孩子。他抱着雷寅双,像她把他背进鸭脚巷时那样,把脸埋在她的颈侧,便再不肯抬头了。
  雷寅双再没想到,这孩子竟会这么依恋于她。被这孩子热热的小身子抱着,她忽地就是一阵感动。虽说鸭脚巷的众人都挺宠她的,连常常表现得很是嫌弃她的三姐,也断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是,可就和大兴的大多数百姓一样,他们都不爱跟人搂搂抱抱的,偏这雷寅双也不知道打哪里学来的习惯,有事没事总喜欢去拉拉别人、碰碰别人。巷子里知道她这癖好的人们倒也不反感她的碰触,却少有人愿意反过来也抱一抱她的――最多也就像她爹现在这样,摸摸她的头,拉拉她的手而已。所以,这竟是她娘去世后,她头一次再次感受到别人的拥抱……
  “我要带他回家!”
  小老虎沉着脸,瞪着双虎眼,看着那些向她围拢过来的大人们严正宣布道。
  而鸭脚巷的人们都知道,每当她以这种神情说话时,便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九牛二虎也再难拉回来了。
  

☆、第十一章・透视眼

  第十一章・透视眼
  鸭脚巷的人都是看着雷寅双长大的,对她的脾气禀性可说是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对付她这偶尔的蛮横。
  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姚爷爷便悄悄给板牙奶奶和雷铁匠递了个眼色,对雷寅双笑道:“你自是可以带他回家的,只是,这会儿他正生着病呢,这么一折腾,不定就得叫他的病加重了。依我看,不如先把他留在奶奶家里养病,等他好些了,你再过来找他玩。”――姚爷也当她是孩子脾气,不想离开这个新得的玩伴。
  雷寅双听了,立时一挺脊背,冲姚爷爷嚷道:“我才不是想叫他陪我玩呢!我是看他找不着爹娘了,正好我爹又没儿子,我想让他做我弟弟!”
  大人们不知道她那小脑瓜里想着什么,三姐和王静美却立时对了个眼儿,都想起之前她们仨在河边上讲的那些话来。
  三姐嗤笑一声,才刚要开口嘲雷寅双几句,小静赶紧拉了她一把,冲她摇了摇头。
  ――这小老虎,就是只顺毛驴!犯倔的时候人只能顺着她,可千万不能逆了她。不然她那虎爪挠下来,就连雷爹爹都拦不住她的!
  三姐看看小静,只好又撇了撇嘴,把那习惯性的怪话咽回了肚子里。
  姚爷上前一步,低头看着满脸警觉的雷寅双道:“且不说这孩子自有父母……”
  “他不是不记得他父母了嘛!”雷寅双截着他的话道。
  姚爷没理她的插话,只自顾自又道:“便是一时找不着他的父母,官府也会指定了人来照顾他,可不是谁都可以收留他的。再说,你看看他,这会儿脚都在打颤儿了,可别忘了,他脚上还有伤呢!便是脚上没伤,他这会儿还发着烧,你把他带回家,谁照顾他?!”
  这会儿雷寅双都忘了江苇青的脚上还带着伤了。被姚爷一提醒,她赶紧伸手往江苇青的腋下一叉――她是想叫他的脚上省点气力的,却不想她这么一用力,竟轻易就把瘦弱的江苇青给抬离了地面,不禁叫江苇青一阵很没面子。
  雷寅双并没有注意到江苇青那瞬间的尴尬,仍抬头对姚爷犯着倔道:“我照顾他!我能照顾他的!”
  “你?!”三姐到底没忍住,那怪话又冒了出来,嘲着她道:“你先把你自个儿照顾好了吧!我问你,你是会煎药,还是会上药?你自个儿皮糙肉厚,怎么折腾都行,这孩子可一看就是精贵人儿,哪经得住你的折腾?可别到时候人家爹娘找来了,你倒把人家孩子给折腾坏了!”
  雷寅双有时会犯拧,有时会犯二,甚至有时还会犯点蠢,但她有一点好处,便是别人一旦说中她的弱处,她承认得特快――虽然未必会愿意去改正――三姐这么说时,她不禁联想到自己那一长串的“黑历史”。从家里因烧水而烧坏的锅,到被她养死的无数小植物小动物……
  她低头看看脸色苍白,五官精致得仿佛一碰都会碎掉的江苇青,心里忍不住打了个颤儿。那一刻,想像着被自己养蔫巴了的这孩子,她那“敢于天公试比高”的万千豪情,立时便如破了的皮球般泄了下去。
  江苇青只是顶着张十岁的壳子而已,内心却已经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了。只看着她这犹豫的神情,便知道她是被三姐的话给吓住了。他忙收紧手臂,抱着她的腰,对她急切道:“我不用你照顾,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忽地又小声道了句,“你别赶我走……”
  这会儿他正发着烧,脚上因刚才扑向雷寅双的动作也在抽痛着,所以,当说到最后一句示弱的话时,那声音软软的,特别地勾人心软……而且,他也知道,雷寅双原就是个十分容易心软的姑娘。
  果然,他这软软的声音,立时叫雷寅双的心里柔成了一团,便安慰地抚了抚他的头,道:“只要你不想走,姐姐就不会赶你走。只是……”
  她咬着唇,以手背试着他仍发着烫的额头,道:“你生着病,我粗手笨脚的,真的不太会照顾人。我怕……”
  “我不用人照顾,”江苇青摇头道,“你别不要我……他们,”他回头看看徐爷等人,凑到雷寅双的耳旁小声道,“他们一定会把我交给那些我不认识的人的。我害怕……”
  哎呦喂……便如板牙奶奶的口头禅一般,雷寅双的小心肝儿顿时化作了一汪温泉。她立时抱紧了江苇青,瞪着眼威胁着姚爷等人,道:“不会!我不会许他们把你交给你不认识的人的!”
  姚爷看着那抱着雷寅双就不撒手的孩子古怪地挑了一下眉,那三角眼微微一眯,便笑着对雷寅双道:“除了官府的人,我们也不会随便把他交给什么陌生人的。而且,他这又是伤又是病的,想来便是官府来人,怕也只会把他留在我们这里,让我们照顾他的。”又看着那孩子道:“你在害怕什么?”
  江苇青一怔,蓦地眨了一下眼。他竟忘了,雷寅双虽然是个对他不设防的孩子,周围那些大人可没有好心的虎爷这么好忽悠……
  他低头靠在雷寅双的肩上没吱声。
  雷寅双则立时一挺肩,十分义气地替他出了头,对姚爷道:“他当然会害怕了!他可不仅仅是被人贩子拐,还有仇家要杀他呢!爷爷您忘了?”
  姚爷仍是没搭理雷寅双,走过去将手放在江苇青的头上,逼着他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道:“若你说的是真的,你就更该把你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不然,便是为了我们三家人的安全,我们也不能留下你。”顿了顿,他又道:“当然,你若说的是真的,我们也会想办法护住你的。”
  江苇青心里默默思量了一会,便装着个孩子的纯真模样,带着三分委屈的神情,看着姚爷道:“真的有人要杀我。”
  “谁?”姚爷看着他,眼神里遮着一片高深莫测。
  江苇青沉默了一下,心思转了转,才半真半假地吐露道:“大概是镇远侯府的什么人……我不太清楚。”
  “知道为什么要追杀你吗?”姚爷问。
  江苇青摇头。
  见他摇头,小老虎雷寅双竟立时又展开了她那丰富的想像力,编着故事道:“这还用说!一定是那侯府仗势欺人……对了,不定是看中他家的家产,这才派人抓他的……嘶,”她忽地倒抽一口气,看着江苇青道:“这么一说,你爹娘不是也很危险?!不定这会儿你爹娘也在逃命呢,所以才顾不上找你。”
  “切,说得跟个真的似的!”三姐又嘲着她道:“你开了哪只天眼,竟看到他爹娘也在逃命?!”
  雷寅双被三姐堵得咽了咽,那眼珠一转,忽地拿手一扒拉着下眼皮儿,对三姐呲牙做着鬼脸道:“透视眼!”
  这个词,显见着又是虎爷自个儿造出来的,江苇青可听不懂。他抬头看向雷寅双。
  雷寅双知道他不会听得懂她那从梦里学来的新鲜词儿,便张着嘴要向他解释。正这时,板牙奶奶拿着被子走了过来。
  她一边将被子裹在江苇青身上,一边对雷寅双道:“有什么话你们自个儿在外面慢慢说去,他可不能在这里陪你们。他还发着热呢,若再受了寒,病情加重,可真是会过人的!”说着,也不管江苇青的挣扎,抱起他便要将他带进屋去。
  见他挣扎,雷寅双略一思忖,便赶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安慰着他道:“别怕别怕,姐姐在呢,姐姐陪着你,姐姐哪儿也不去。”
  已经二十岁,却被个五十岁的老妇人像婴儿般包裹在被子里的江苇青,郁闷地看看抱着自己的老妇人,然后用力握紧手心里的那只小虎爪子,不挣扎了。
  也亏得这鸭脚巷住着的三户人家向来不分彼此,雷寅双的一句“不走”,便叫她真在板牙奶奶的屋里住下了。
  其实依着板牙奶奶的意思,是再不许她靠近这生着病的孩子的。可一来那孩子不干,二来小老虎也不依,加上姚爷再三向奶奶保证,这会儿这孩子只是受了寒凉,病气还不会过人,板牙奶奶这才十分不放心地点了头。
  *・*・*
  天近傍晚时,板牙爹王朗领着衙门里的同事们回来了。
  五六年前,王家人带着雷姚两家人搬回镇子上没多久,板牙爹便依着姚爷的主意,想办法在衙门里谋了个杂役的差使。因他为人八面玲珑,手脚又勤快,所以很快就跟衙门里那些有正经编制的衙役们混熟了。加上他不仅识文断字,人还挺知情识趣的,不到一年时间,他便被县衙的主薄老爷看中,调去文书房帮着抄写公文什么的了――以小老虎胡编乱造的词儿来说,就是从“蓝领”升级为“白领”了。虽然同样还是个没编制的“临时工”,可至少在江河镇百姓看来,他到底是吃公家粮的,也算是衙门里的人了。
  而自古以来,大兴这片土地上就有很浓的排外情结。便是王家自祖上起就是江河镇的老住户,可因板牙爷爷带着一家人出外避祸多年,连板牙爹都不是在这镇子上出生的,加上板牙奶奶曾“当过叫花子”,他们一家重新落户回来时,还带着两家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亲戚”,虽然镇上的人出于祖上的交情,不好开口赶人,却明显也能看得出来,镇民们对鸭脚巷的众人都颇有些看不起的,明里暗里更是各种排斥。
  而自从王朗穿上那身黑皮后,便如百姓对官威的畏惧一般,镇民们立时改了对鸭脚巷诸人的态度――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小老虎跟人打架的次数明显少了。便是有孩子被雷寅双打了,那敢于上门来讨公道的家长也少了许多……
  此乃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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