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妻兔相公》第33/161页


那中年汉子也甚是满意地看了王朗一眼,便转身从另一边上了车,然后拿起架在车辕上的马鞭,喝了声“驾”,马车便缓缓往前驶去。那十来个侍卫,则全都纷纷骑着马跟在后面。
虽说王朗如今不过是县衙一个编外的差役,可在那十年战乱中,他却是曾做过斥侯的,最是擅长观察人了。那中年人看着他时,他也往那中年人脸上瞟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叫他看出,这驾车的中年男子和那后面一身军汉气息的汉子们不是一个来路。这中年人,看着倒更像是在富贵人家内宅里当差的管事。
他正观察着,忽然听得脑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扭头看去,便只见那车壁上挂着的布帘被人挑了起来,大公子那张英俊的面容出现在布帘后,看着王朗笑道:“你该进来的,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王朗赶紧拱手道:“大公子有话便问,小的知无不言。”
大公子提着唇角笑了笑,干脆将那帘子往旁边一拉,屈着一只手肘搁在车壁上,指着窗外的店铺,跟王朗套近乎似的问着他当地的风光民情。马车从城门下经过时,大公子已经熟不拘礼地问起王朗家里的人口来。而若不是因为小兔的事叫王朗对这位大公子的出现起了警觉,不定他果真能当这少年是个难得的没有架子的贵勋子弟了。
出城约走了两里地后,大公子的话题便开始往那件人贩子的案子上引了。王朗先还以为他是绕着圈子打听那些被拐的孩子,可后来他便注意到,比起那些被拐的孩子,这位大公子似乎对那个逃走的人贩子更感兴趣,总拐着弯地向他套问着那个人贩子的年纪相貌特征,以及他逃走的方向、搜捕的情况等等。王朗则装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巴结模样,不着痕迹地反套着他的话。
这位大公子便是再怎么装着老成,到底不过才十四五岁,又哪里是经历过十年战乱的王朗的对手,不一会儿就叫王朗套出了一些情况。
果然,骑马跟在他们后面的那十来个人,并不是那府里当差的下人,而是镇远侯麾下的亲卫――就是说,这位大公子只带了旁边驾车的那中年管家一个人随行伺候。
如此轻车减从,若不是那位大公子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随和,不贪图享受,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避人耳目。
――怎么说那些侍卫都只是些军人,便是知道此行的目的,他们也不过起个保护追踪的作用,更细节的事,自然轮不到他们去处置。
这般想着,王朗看向那个大公子的眼里,不由更加暗藏了几分审视。
*・*・*
一行人到得江河镇时,已经是近午时分了。王朗便对大公子笑道:“这时候去里正家里,怕是他家里也不曾备饭,倒不如先找个地方用了饭,然后我们再去?”
大公子想了想,到底摇头道:“还是先看看那些孩子吧,不然我也没那心思用饭。”说着,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
王朗喏喏应了,便领着一行人往里正吴老爹家过去。
他进镇子时就特意留了个心眼儿,不曾打鸭脚巷前的老街上经过,而是特意从后面的庙前街上经过的。
果然,正如他所料的那样,这个饭点上,那店铺开在庙前街上的乡邻们正纷纷往家赶着去吃饭。看到他,便不止一个人停下来问着他:“不是昨儿才休沐的吗?怎么今天又回来了?”――可见这小镇上的人果然一个个都是知根知底的,连他该是当值还是休沐,小镇百姓竟全都一清二楚。
而且,小镇的人们也一如既往地对外人充满了好奇。众人嘴上虽问着王朗,那两只眼睛却是毫无顾忌地牢牢黏在那一队陌生人的身上。
王朗往人群里扫了一眼,见雷铁和姚爷都不在人堆里,不禁有些失望。不过,虽然搬回小镇才六七年的时光,他却是把小镇百姓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立时在脸上堆了笑,回应那问话之人道:“这不,临时有公差,才刚进城,就又叫县令大人打发回来了。”
那人便顺势问道:“什么公差?”
王朗道:“县令大人命我领着人去吴老爹家走一趟呢……”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大公子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莫要对人说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王朗回头,只见大公子此时早已经将头缩回了车内,且整个人都藏在车厢的暗处,似怕被人看到了一般。王朗立时作恍然状,拍着额头道:“瞧我,险些忘了,师爷明明有交待过的。”说着,回头冲围过来的乡邻们摆着官腔喝道:“让让让让,都让让,可别误了我的差事。”
虽说王朗在县衙里当差,可他对镇上百姓们一向都是客客气气的,忽然这么摆起官威,不禁叫乡邻们一阵不适应。便有人道:“这王七,倒抖起来了!”
而虽然大公子说话时是压着声音的,可王朗回头的动作到底还是叫人注意到了。便有人道:“我看王七不是那眼高于顶的人,瞧着倒像是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话,他这才摆了官威的。我看啊,那车里十有八-九是个什么大人物。”
又有人道:“这时候去里正家,再没别的差事了,定然是来认孩子的。”
于是又有那脑洞略大的把两件事并在一处联想着,道:“难道是什么大人物家的孩子走失了,不想让人知道,这是悄悄来认孩子的?”
众人正议论着,便只见雷铁匠和姚爷缓缓走了过来。立时便有人围了过去,把王朗回来的事跟姚爷说了一遍,道:“又是马车又是随从的,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人家。”
姚爷和雷铁不由全都对了个眼儿。虽说不管是走老街还是走庙前街,都能到里正家,别人并看不出区别,姚爷和雷铁却一眼就看出了王朗这是在示警。
于是雷铁低头看向地上那尚未被人踩踏掉的马蹄印,道:“这马蹄铁上烙着什么印记。”
众人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那马蹄印上果然有不同之处。
便有个孩子在人堆里叫道:“我看到那马屁股上也烙着印呢。”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挑着个货郎担子的贺货郎也在路边应道:“那应该是军马的烙印。这些人,定然不简单!”
“军马?”众人不由全都回头瞪向贺货郎。
贺货郎以为众人是不信,立时放下那货担子,挺着胸脯道:“不信你们可以去百里外的府衙那边看看,那里至今还有东军驻扎着呢。那营里的马,每一匹身上都烙着这样的烙印。想来那马蹄铁上应该也有一样的印记。”
姚爷歪头分辨着地上的蹄印,道:“这印记看上去像是个‘中’字。”
“这就对了!”小贺蓦地一扬下巴,“我一时好奇,也问过那些当兵的。当兵的说,各个军部所属不同,那马身上烙的烙印也不同。比如镇守着我们这一带的是东军,马身上都烙着个‘东’字。”
“就是说,这是中路军的马了。”姚爷捋着胡子道:“领着中军的,好像是镇远侯吧?也难怪皇上会把中路军交给镇远侯掌管着,怎么说那中军都是镇守着上京的,不是皇亲国戚,怕也不好掌那一路兵马。”
“什、什、什么?”忽然,有人反应了过来,“镇、镇远……侯?!”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那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连着几日都听到这个名字,镇上的百姓们不禁一阵面面相觑,然后又是一阵噤若寒蝉。
“不会吧……”有人小声嘀咕道。
姚爷的眼一闪,也装着才明白过来的模样,一脸忌惮地摇着手,小声告诫着众人道:“莫要多言,莫要多言,各自回家!这两天,都把自家孩子看牢了。小心口舌!”
“是是是,对对对……”众人纷纷低声应和着,又悄悄相互推搡着,提醒着:“回家回家,吃饭吃饭,少言语,别惹事。”
看着那带着惊惧之色四散开来的人群,姚爷和雷铁对了个眼。雷铁小声道:“是小兔的家人,还是仇人?”
姚爷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然后伸手一拍雷铁的肩,道:“你暂时别回家,先去铺子里等着,我回去看看。”
雷铁想要说什么,可看看姚爷的眼,便点了点头,道:“双双她……”
“有我。”姚爷说着,挥挥手,转身往老街上过去了。
姚爷以为,王朗一定是先把人带到里正家去,然后才会来鸭脚巷的。可等他转过街角来到老街上时,却是吃惊地发现,那鸭脚巷的巷口外,竟停着一辆陌生的乌篷马车。马车的四周,散着一些牵着马的粗壮汉子。这些人,便是穿着普通衣裳,看着也不像是个普通人。
姚爷的脚下微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周围店铺里不时探出的脑袋,这才缓缓往巷口处过去。
他还没到巷口处,便看到王朗领着一个高瘦少年从巷子里出来了。
见只有姚爷回来,并不见雷铁,王朗立时悄悄松了口气,只客气地冲姚爷打了声招呼,却是并没有把他介绍给那个少年,只回头对那少年遗憾道:“真是可惜了,不是您要找的。不过没关系,里正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呢,大公子可是现在就去看看?”
大公子点点头,连眼尾都不曾往姚爷身上扫去,便和王朗一同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驶远,姚爷这才匆匆往家赶去。他才刚进巷口,便只见三姐隐身在巷子的喇叭口处,踮着脚尖往巷口外张望着。见他进来,三姐便后退一步,让开巷口,又小声问着她爷爷:“人走了?”
姚爷点点头,问着三姐道:“怎么回事?”
三姐将手按在唇上,跑出巷口亲眼确认了一遍那些人果真都走了,这才笑眯眯地回到巷子里,拉着她爷爷的手,直接将人拉进了雷家小院。
而叫姚爷惊讶的是,小院里不仅是鸭脚巷三户居民都在,居然连隔壁龙川客栈的老板娘花姐和她侄子李健都在――包括小兔江苇青。
“怎么回事?”姚爷不禁又问了一遍。

☆、第二十四章・偷梁换柱

却原来,那镇远侯府的大公子江承平虽然爱在人前装着个坦荡君子的模样,其实最是个心重的。当他看到王朗跟镇上百姓答话时,便一下子联想到之前师爷曾跟他说过的,这个王衙役家里也收留着一个被拐孩童的事来。
虽然王朗的对答一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可他总疑心这王衙役是给什么人递了暗号――当然,就这一点来说,他一点都没有疑心错――所以,他立时问着王朗:“你家在哪里?”
王朗心头一跳,脸上却是不显,坦然指着津河的方向道:“我家住在另一条街上。”又指着前方道:“前面就是里正家了。”
大公子却仿佛没听到一般,道:“我才刚想起来,听师爷说,好像你家也收留着一个被拐来的孩子?不如我们先去你家看看吧。”
王朗一怔,心里不禁一阵侥幸。这大公子一路上都在套着他的话,却是自始至终不曾透露过知道他家里也收留着一个孩子的事。也亏得他多留了个心眼儿,在提到那几个孩子时,曾含混其词地提过家里也借住着一个的。
“可,就快到了……”他道。
大公子微笑道:“回头再来也一样。我有种感觉,你家收留的那个孩子,不定正是我要找的人。”
他这么说,王朗便不好再推脱了,只朗声笑道:“行,先去我家。但愿能如大公子所愿。”说着,指挥着马车转向了老街。
到得鸭脚巷的巷口外,王朗先行跳下马车,指着那狭小的巷口笑道:“我家就在那巷子里面了。”然后不等那大公子下车,便扬声冲着旁边的龙川客栈里叫道:“老板娘,给我备一些上等的酒菜,一会儿我们出来要用。”
柜台后的花姐忽然听到王朗正而八经地叫着她“老板娘”,立时知道事情有什么不对,便也扬声对他笑道:“这不是王兄弟嘛,怎么昨儿才休沐,今儿就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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