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生全集》第14/139页
“……你是老淡？你怎么变年轻啦，头发也变黑了呀？”
“你这话怎么像笑话呀！不过，从你的表情看，又不像是说笑话的呀？”
“说什么笑话呀……儿子去找你的呢？”
“他从我身边过去了，我想喊他，他走远了！”
“你染发啦？”
我笑着说：“你开什么玩笑啊，你这一辈子看过我染过发吗？我哪天花过那个冤枉钱呀？我会算账的，那染头发的钱足够我买一瓶二锅头的！”
“那你头发怎么黑了呀？”
“你开什么玩笑呀？”说着，我走到了卫生间的镜子前，我朝镜子里一望，我惊呆了：我的模样怎么和十年前的模样差不多呀！要从这头发上看，比十年前的白头发都少许多，难怪别人都说我是老淡的小弟了！待我走回客厅，我的老嫚子不见了，我听见她在房间里“嘤嘤”的声音！
我急忙推开房门一看，老嫚子的头正埋在被子里哭呢。我慌了，问：“你哭什么呀，好好的？你哪里不舒服吗？”
“你还问我舒服不舒服？只要你自己舒服就行了呗？”
“老嫚子，你再这样说我可就要生气了！我和你结婚都三十年了，我哪一天光顾我自己舒服过呀？
你看我这蓝涤卡的中山装，还是十五前买的；我这条黄裤子也是十六年前买的；就说我这双黄军鞋吧，我的大脚趾头都快要露出来了，我还穿着呢；还有身上挎的这军挎壶，还是下放那年买的，都三十六年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老陈是怎么说我的，他说我是细篦捏虮子呀！你这样说我，我伤不伤心呀？”
“那这两个月你死哪里去了？你给我说！”我家老嫚子说话的时候，头仍然埋在被子里。
我一下子火了：“你说什么屁话！我今天早上走的人，你怎么说我走了两个月呢……那我问你，你说今天是几号？”
我家老嫚子的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呆呆地望着我，然后说：“你说什么，你是今天早上走的人？你还问我是几号？”
我说：“是呀！我就是要你回答我今天是几号？”
我家老嫚子的眼都有些直了：“是一号啊！”
我理直气壮地责问我家老嫚子说：“你就是最痴、最不识数，也知道我是一号早上走的人，到一号中午回家的，是半天还是两个月呢？”
我家老嫚子的眼神这时就变得更加奇怪了，“你说什么？你十月一号走的人，到这十二月一号不是两个月吗？如果你到明年十月一号回来那也是半天吗？你装什么呀你跟我装！”
这时，我不想和她磨嘴皮子了，尽管我不饿，我还是说：“我不和你疯疯癫癫的人罗嗦了，我要吃饭！”
说着，我走到桌边，朝大桌上一望，我惊呆了：大桌上是我家老嫚子正在吃的半碗米饭，还有那几乎看不见油花的菜汤！我一看到这菜汤，我想，这菜汤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哦，我想起来了，在每人一月半斤油计划的年代里见过！
我来到厨房，揭开这口锅看看，又揭开那口锅看看，锅被刷得干干净净的，并没有见到菜！以前，家里这中午饭至少也有两个菜呀，今天怎么会一个菜也没有呢？于是，我诧异地问：“今天是怎么回事啊，家里怎么什么菜也没有呀？”
老嫚子眼泪啪嗒地说：“这样的菜汤已经喝了一个多月了！这两个月你没在家，你也没有工资拿来家。我退休的那点钱连返还房子的贷款都不够，儿子平时是个大手大脚的人，他那千把块钱以前都是月月光的。
现在，每月好不容易给我要了五百块钱下来，就这样，他给的钱和我的退休钱正好够还那贷款的。这吃饭的钱都是以前攒下来的钱！像这样下去，你要再不回来的话，家里的这点存钱吃完了，你说，这菜汤还能喝得着吗？呜——”
这时候，老嫚子哭得更伤心了。我听着她的话，心里挺酸的！不过，我还是想骂她，看她那伤心的样子，我嘴张了几下，却没有张开来。我站在那呆呆地想：老嫚子啊！你这一辈子也没说过枉人话，现在怎么说起枉人话来了！你是不是老年痴呆症提前发作了呀？
这时候，老嫚子一边哭着一边继续说：“我想，儿子也老大不小的了，人家像他这么大都结婚了！可我家里的这点存钱吃完了，还不起贷款了，那就只有把这新房子卖了，再去买个小一点的房子了！儿子的事，我也实在管不了了！你知道我以前在单位干活的时候，总是要强。现在这腰就是不做事都经常的疼。
就这样，我还是去干了钟点工，去替人家打扫卫生！今天上午早上七点钟就去人家打扫卫生了，打扫到十点钟。说好了的是每小时八块钱的，可这一家人的人好，三个小时给了我三十块钱！
只要能吃饱饭，我有没有菜都无所谓！我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现在就是吃的再差一点，也没什么！最令我焦心的就是你！你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叫我怎么忍受呀！自从你走失以后，我是成夜成夜的睡不着呀，偶尔睡着了，又突然惊醒！
有时候我梦见你被山上的野兽吃了，浑身血淋淋的！不过，我梦见的你也不是个孬种，那野兽一边吃你，你却一边在吃它，最后，你被吃得只剩下了个头，我再看那野兽，连头都被你吃完了……我成天胡思乱想的！我想，你要再不回来的话，我也不活了……呜呜——”
我笑着说：“你不活了你干什么去？那野兽头被吃的一点不剩了，你去吃什么呀？”
“说句真心话，我就是死了，也想和你死在一起！每天和你吵吵闹闹的，多好啊！”
第17章 世界上最值得我关心的人
老嫚子的真情诉说，令我只想哭！她一辈子是个不说瞎话的人，这些话，就是叫她现编她也编不了呀！如果要说她老年痴呆的话，那么，她表述得怎么那样的清晰呢？她说得这一切的一切，令我不由得不相信她！不过，我也不能不相信自己呀！我明明是今天早上去爬山的，怎么会是两个月呢？
我到底是相信她呢？还是相信我呢？如果要同时相信的话，这又是矛盾的！它不仅矛盾，而且还违背逻辑！如果要否定其中一个的话，我是否定她呢？还是否定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