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第100/103页



第二天,曾国藩请来刘蓉,一同为郭嵩焘送行。曾国藩拿出一幅字来,对郭嵩焘说:“贤弟要走了。我无物可赠,心绪烦乱,亦无佳作,现录十六年前旧作,权当为贤弟送别。”

郭嵩焘接过来看时,写的是四首七律,题作《寄郭筠仙之浙江四首》:

其一

一病多劳勤护持,嗟君此别太匆匆。

二三知己天涯隔,强半光阴道路中。

兔走会须营窟穴,鸿飞原不计西东。

读书识字为何益?赢得行踪似转蓬。

其二

碣石逶迤起阵云,楼船羽檄日纷纷。

螳螂竟欲挡车辙,髋髀安能抗斧斤?

但解终童陈策略,已闻王歙立功勋。

如今旅梦应安稳,早绝天骄荡海氛。

其三

无穷志愿付因循,弹指人间三十春。

一局楸枰虞变幻,百围梁栋藉轮囷。

苍茫独立时怀古,艰苦新尝识保身。

自愧太仓縻好爵,故交数辈向清贫。

其四

向晚严霜破屋寒,娟娟纤月倚檐端。

自翻行箧殷勤觅,苦索家书展转看。

宦海情怀蝉翼薄,离人心绪茧丝团。

更怜吴会飘零客,纸帐孤灯坐夜阑。

录道光二十年旧作为郭筠仙送行,咸丰六年冬于南康军营

郭嵩焘接过这幅字,看着上面刚劲挺拔的字迹,往事浮上心头。那是曾国藩大病初愈时,郭嵩焘应浙江学政罗文俊之聘离京入浙,也似今日,曾国藩在寓所为他置酒饯行,后来又将这四首诗写在信里寄给他。郭嵩焘想:涤生今日把这四首诗重新抄给我,是不是暗责我在困难时离他而去呢?他心里怀着一丝歉意。

“涤生,我到京城住两年就回来。”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惭愧,郭嵩焘说出这句言不由衷的话。

“筠仙,你的性格才情,宜在翰苑,而不宜在军旅。你回京是件好事,今后若不是别有缘故,也不必再到军中来。你为我在京联络京官感情,了解朝中大事,勤写信来,就是帮我大忙了,或许比在军中起的作用还大。”

刘蓉说:“刚才涤生提起联络京官感情,了解朝中大事,倒使我想起一件事,不知二位知道不?”

“什么事?”曾国藩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前几天,文中丞府里的袁巡捕到南康来清点湘勇在营人数。”

“文俊又不按人头发饷银,他凭什么来管我的人多人少?”

曾国藩打断刘蓉的话。

“袁巡捕说,大军在江西,地方招待不好,文中丞准备给兄弟们发点礼,故来点一下人数。”

“这里头有蹊跷。”郭嵩焘说。

“我也觉得不大对头。袁巡捕又说不必跟曾侍郎说了,我便更加怀疑。于是留下他,客客气气地请他吃饭,乘他酒酣耳热之时,我拿出一副象牙骨牌送给他。”

“你哪来的这种东西?”刘蓉一向规矩严谨,从不涉牌赌,曾国藩对他有骨牌感到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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