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粉梅梢青苔上全集》第61/101页


大杂院的邻居们都在悄悄议论,黄家的媳妇儿是不是被黄启伦那晚失手给打傻了,或者因为孩子流产而被气傻了,心中对黄启伦齐齐不以为然,虽说表面上都还维持着“各家自扫门前雪”的自觉和沉默,但背地里谁不暗自讨论这家人的是非。

黄母虽说整日在外头忙乎,可邻居们的议论还是让她心存芥蒂,寻思半晌,决定还是找龚梦舒谈谈,但是龚梦舒蜷缩在被窝里侧躺着,根本就不让黄母拉开被子。黄母无奈,只得重新又喊来龚太太伍佩思,让伍佩思出面和龚梦舒好好谈一下,希望能尽快打开龚梦舒的心结。

也已是精力交瘁的伍佩思闻言心急火燎地赶了来,推开光线阴暗的屋子,看到蜷缩在床上的龚梦舒,她的鼻头酸楚,眼眶也红了,缓缓地走到床边坐下,然后伸出手去轻抚着龚梦舒道:“孩子,娘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不能这么折腾自己。你瞧瞧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龚梦舒面朝里躺着,一动也不动。

伍佩思心痛难抑,哽咽道:“你从小到大娘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爹更是如此。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是你爹清醒过来看到,恐怕会心里难受。你这孩子的命比黄莲苦啊,可即使是这样,你都不能放弃你自己……”

伍佩思自顾自说着,抽出手帕拭泪道:“天下的男人俱是靠不住,你也别指望太多,但娘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站起来,重新过日子,别这样让我难受了,好么?难道你忘记了以前和娘说过的话吗?真的要娘陪着你再一块儿死么?”说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连帕子都来不及擦。

龚梦舒静默了一会儿,才转过苍白枯瘦的脸庞对母亲吃力地说:“娘,我并无就此消沉之意,我……只是太累了……”伍佩思一把搂住龚梦舒哭道:“娘明白你心里的苦,娘就是想让你明白,活在这个世上,心死之后我们还需要苟且偷生……不要轻易放弃了自己,好么?”

“我晓得了,娘,”龚梦舒喃喃地在母亲瘦削却温暖的怀抱中疲惫地道:“等我休整几日,我会好起来的……”伍佩思这才点点头,稍稍放下心来。

没几日,龚梦舒果然下了床,开始帮着黄母做些家务,黄启伦见龚梦舒渐渐恢复如常面貌,心中暗喜,每日按时上下班,一改原本吊儿郎当的作风,变得正经起来。龚梦舒对于黄启伦的变化并未流露出太多关切,她只是低着头默默做着自己的活儿,不和黄启伦多说几句话。夫妻二人除了正常的日常对话之外,就再没有了更多的交流和沟通。

黄启伦自知理亏,却又不晓得如何进一步让夫妻之间的情感恢复到变故之前,只得暂时忍耐。他也尝试让自己真正接近龚梦舒要求的那种温柔体贴,于是真的下决心,远离未婚前那种吊儿郎当,花心四放的生活。

但是黄启伦这种决心还没下定,书局里来了位美貌动人的芳姑娘,让他所有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这芳姑娘生得妖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也不知道她是打哪里来的,很快被分到黄启伦这区,黄启伦见了美女心跳自然加快,而那芳姑娘好像对他也很有些意思,总是对他暗送秋波,弄得他失魂落魄,六神无主。

龚梦舒在家并不知晓黄启伦任何的动向,现在对于她来说,真的也就如母亲所说的那般,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就这样活着吧,无喜无忧无痛苦,这个惨淡的人世间对于她来说,早已如同虚度。

第十二章 寸寸紧逼无路退

黄启伦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分为两半,一半的自己理智还在家中,而另外一半则浮在空中,轻飘飘的不知所以然。//他有些矛盾有些彷徨,但最后芳姑娘的一个媚眼过来,他犹如在海上漂泊不定的小船,瞬间遭到了强大的十级台风,顿时倾覆没顶,再也爬不上岸来。

黄启伦开始早出晚归,但每晚他还是回来过夜的。龚梦舒一直没有再去洋行上班,她每天闷头忙着黄母做点心,也只有在繁重的劳动中,她那颗疲惫的心才会得到片刻安宁。当然,她在收拾黄启伦衣物的时候,偶尔也会发现蛛丝马迹,比如扑鼻的胭脂香水味,还有明显的口红印,她本该大发雷霆或者追根揭底,可是她看着那些痕迹,把黄启伦凡是带了这种暧昧痕迹的衣物扔在一旁,再也不去动它们。

黄母见龚梦舒经常有稍嫌不贤惠的时候,欲要说她怎不替黄启伦洗衣裳,气哼哼地拿过黄启伦的衣物,这才发现了异状,一双眼眸只是盯着龚梦舒脂粉不施的脸庞,自己的老脸倒先替儿子感到了害臊,也不敢多对龚梦舒说什么了。

黄启伦下班回来,看到龚梦舒本有些心虚,但是见龚梦舒眼神空洞地不是忙着手头的针线活,就是在灯下看书,对他的归来并无多少欣喜之意,时间久了,也觉得没有意思,于是回家的时间一天天地晚,最后发展到干脆夜不归宿了。

黄启伦不归家龚梦舒倒觉得松了口气。在独自寂静清冷的夜晚中,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那些从娘家里带过来的书,那些书并不是死板的八股文,而是一些野史轶事,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更是数不胜数,可是龚梦舒看着看着却没有了兴致。

她心灰意懒地将书抛在一旁,缓缓地走到了窗户前,推开窗子抬头望着天空,时值隆冬,夜晚很是清冷,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隐约的弹琴声音,应该是邻居们那户人家的孩子在学弹琴,龚梦舒聆听了一会儿,便关上了窗子,随后轻轻叹息了一声,发觉夜晚实在漫长,她竟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漫漫长夜。

“咚――”门被一下子推开了,醉意朦胧的黄启伦又歪歪扭扭地走了进来,龚梦舒警觉地对他避让三舍,黄启伦却笑嘻嘻地朝着她招招手,道:“梦舒,你别再害怕,我回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龚梦舒背贴着墙壁,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缓缓地问黄启伦。

“我告诉你,我……我准备参加学生运动!”黄启伦激动地说,把手里一大叠还没散发完的传单递给龚梦舒看。

龚梦舒翻看着那些传单,面色有些发白,她抬起忧心忡忡的眼眸,对兴致勃勃的黄启伦说道:“如今世道本就不太平,日本人侵略我们中国,我们应该枪口一致对外才成,为何还要继续这样纠结下去?”

“这个你就不懂了!”黄启伦挠挠头,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便不耐道:“反正你妇人之见,就别深究这事。这是男人的事,看以后我怎么趁着世事混乱崛起!”其实真若他来解释,恐怕他也是一知半解,因为散发传单,还有和学生们一起暴动的计划和材料都是芳姑娘在统筹规划。

龚梦舒见黄启伦刚愎自负的模样,心知他已利欲熏心,于是更加沉默。

黄启伦就这样怀着兴奋的心情睡着,天没亮的时候,黄家所在的大杂院突然被队伍团团围住,接着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浩浩荡荡开进院子中,将睡梦中的黄启伦从床上摇醒,接着用手电筒照着他的脸进行确认。

“你是参加明日学生运动里的黄启伦么?”有士官问。

黄启伦早就被这架势弄破了胆,连忙点头道:“是。”

“好!”那士官沉下脸来,对左右一喝:“给我拿下他!”

早有士兵上来一边一个将黄启伦拖下床去,黄启伦光着脚,外衫没穿,吓得魂飞魄散,嘴里只是喊道:“为什么要抓我?我到底犯了什么法?”

“你跟我们走一趟就晓得了!”那名士官冷冷道。

龚梦舒正在厨房里和黄母在做点心,听到动静连忙追出来,却见那队士兵已经将黄启伦从房间内押了出来。被反扭抓住双臂的黄启伦看到龚梦舒和黄母慌忙大声呼救道:“娘,梦舒,快来救我!”

龚梦舒见此情景,心里一沉,连忙拦住那名军官问道:“差爷为何抓我丈夫?!”黄母也扑了上去一把拽住了黄启伦的胳膊,嘴里哭嚎着,死也不让那队人马把黄启伦带走。

领头的士官上下打量了一下龚梦舒,原本不苟言笑的眼神稍稍有些缓和,他还算客气地对龚梦舒道:“这位太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有什么问题请你跟我们上头说去!”说着,摆摆手,那队人马便将不停挣扎狂呼中的黄启伦给拉走了。

黄母跟在后头不住大喊:“救命啊,抢人啊!”一边嚎啕着哭倒在地,但是邻居却谁也没人敢出来声援。龚梦舒顾不得黄母的哭喊,她连忙追上去,想查看那队军马是隶属于哪里分管的,回头也好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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