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谜会》第8/26页



陈青端进粥来的时候我试图想知道折磨自己后脑的疼痛到底是什么毛病,但她说给我主刀的那位主治医生现在不在,她不大懂我的毛病,但看上去应该是头部做过手术。她答应我帮我去问问。她大致给我说了一下,给我的眼药是恢复性药水,我自己给自己滴,恰好误打正着。她吩咐我,记得自己每隔半个小时给自己上一次眼药,避免用眼过度。

很快她就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我刚把粥喝完。她眉飞色舞地说:“下午带你去活动,你会电脑吗?我们这层楼有个电脑,可以让你玩玩,不过要注意时间,休息眼睛。”

好机会!我当机立断,尽管我对她没有问到我的病情的详情仍然不解,但我决定不动声色,先让电脑在我的掌控之中再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看起来,似乎我对在电脑上记录有种奇异的欲望。

现在我独自一人关在电脑房里,记录今天的经历。电脑房不大,和我的病房差不多,里面除开一个电脑桌和两张椅子,就一排书架。我刻意看了下,都是些医学著作。

希望明天我也能有同样的活动机会。陈青说一会儿我可以到处走走,听她的口气,这一层似乎并不止我一个病人。

不过,我注意到,所有的护士的口罩都从不摘下来,即使她们在休息。她们也不当着我们的面喝水和吃饭。看来,她们是铁了心不把真面目示人了。

我还是对昨天晚上醒来的时候整个建筑似乎都空无一人很困惑。

住院的病人 1998-01-27

1998-01-2707:56阴转小雨

老刘告诉我什么是互联网,但对目前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我感到事情有点不大对头。到今天已经是我醒来之后的第二天,但我仍然没有能跟外界联系。我不知道医院的运作方式,但即便是我这样昏睡一个月的,在醒来两天之内仍然没通知亲人或者工作单位,不是很不正常吗?

昨天下午我一直在摆弄那台电脑,我忽然想到,电脑里面也许有关于我的东西。但遗憾的是我没有能找到。倒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文件,像什么《关于神经系统综合并发症的研究》、《我们活着吗?――大脑信息处理》、《意识的生理学基础》、《髓鞘与朗非氏节组合变异是如何影响神经冲动的》……我点进去一看,里面的字我都认识,但组成的话看不懂几句。

于是我开始玩纸牌和排雷,但只一小会儿,老刘就进来了。

老刘看上去并不太老,但比我年龄大得多。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脸上有些奇怪的让我不舒服的东西,所以我总是避免直接看他的脸。其实说到底他模样普通,五十开外,穿着和我一样的病人住院服。

他总是盯着我看,也许这是我觉得不舒服的原因吧。

“这台机器没联网,”他道,“不过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山沟里,也他妈不用指望。”

我们探讨了不少关于电脑的知识,看起来他似乎很懂行,不过他却奇怪地对电脑里的文件感兴趣,和我说话滔滔不绝废话连篇,手里却不断翻着里面的文章。我总觉得他是在用许多毫无意义的话语敷衍我,然后让自己的精力投入到那些天书一样的文件中去。为了尝试着进一步深入了解,于是我将我的疑问告诉他,他皱眉想了一会儿,解释道:“也许前天你醒来时并不是在这幢楼里,你又昏迷过去,然后他们看你情况良好,将你送到这边来。最近电话线被山洪冲掉那是常有的事。”

白天无事,只能躺在床上发呆。有时候陈青会来看一看我,给我眼睛上上药,或者定点给我打点滴。我躺在床上,看着陈青整理输液的瓶瓶罐罐,心里却说不出的烦躁。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逐渐扩散,我却无法用言语将其准确地形容。

吃晚饭(还是稀粥)的时候,陈青把我介绍给了其他病人。我们来到走廊尽头一间很大活动室里。这里一共有五个病人,平时六个护士轮班倒。昨天和陈青在一起的那个年岁较大的护士姓胡,是护士长;之外一个粗壮的、说话声音像男人的护士姓赵;曹护和孙护都是年龄介乎于陈青和胡护士长之间,其中曹护体态要胖一点;最后还有一个小姑娘,才从卫校毕业的李护。

不过她们的长相可就不容易辨认了,因为她们所有人都时刻戴着大口罩,并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我只能从体态上大致辨认,当然,陈青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比较有趣的是那个小姑娘李护,看得出她干这行还不太熟,经常说些似乎很外行的话。我想,前天如果是她来负责我,是不是可以问出些病情来呢?

我机械地喝粥,昨天喝粥可能温度不对,有点不严重的拉肚子,今天的粥稍微淡了些也温一些。就我所知,医生或者护士只有非常严重的病情,才会隐瞒病人。而这种时候往往会告知其家人。现在我的家人不在场,也没人告诉我,似乎意味着我的病情很重吗?但这两天以来其实我感觉后脑和最主要的眼睛的疼痛在明显好转,只要把握住不用眼过度。尤其上午陈青告诉我每个半个小时自己给自己上眼药之后,眼睛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倒是后脑的隐隐的痛始终挥像块阴影一样之不去,但也不是才苏醒的时候那么撕心裂肺了。

我一边喝粥,一边四下打量。除开始终戴着口罩不愿意用全部面容面对我们的护士们,剩下的病人却全是清一色的男性。除开我和老刘,还有两个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虽然脸看起来还算年轻,但须发皆白,不修边幅。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嘶哑:“欢迎!我叫罗卫民。”另一个瘦瘦的则阴沉着脸不说话,默默低头喝着菜汤就肉包子,老刘介绍说叫金惠生。他吃得极慢,极少,很快就停下来不吃了,看起来似乎胃口不大好。几个护士看在眼里,也并不多加劝导。相比之下,老刘的胃口倒是不错,但他总不时盯着我看让我很不舒服。我没有经过护士们的许可不能碰香喷喷的肉包子,只能接着喝米汤一样清的粥,很是遗憾。

大家都不过在活动室吃吃晚饭,吃完各自回房间,席间并没有人多说话。看起来他们之间也并不十分熟悉。我一边喝粥,一边听几个护士叽叽喳喳,尽是无关紧要的衣着啊工资啊之类。听上去,她们之间也不大熟,似乎都是同一个机构内各地抽调过来的。除了陈青,我着意留意那个年轻的李护士,据说才从卫校毕业。果然,不一会儿,她独自一人插不上话的时候又哼哼起歌来了。见我盯着她看,她绝大部分遮掩在口罩下的脸露出一笑。护士们并不和我们一起吃饭,自管戴着口罩聊天,这让我多少有点不解。我抽空问陈青:“青溪疗养院的规模也太小了吧。”

“哪儿啊,”她笑道,“青溪的规模可大了。只不过来这里的人都是需要足够的安静和休息,所以分得很开。我们这里是二号楼,你看见对面那座山没有?”她指着窗外一匹绿油油的山道,“那边是三号楼的范围,不过三号楼是朝北的,我们看不见。”

“这么大呀……青溪到底有多大?”

“听说有十来公顷呢。对了,”她主动道,“还有个病人,不过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不能见人,我们单独护理的。”

我点点头,想起前天醒来的晚上听到的那声惨叫。

是在楼下?我问道:“我们楼下住得有人吗?我是说,我们这幢二号楼是两层楼的对吧?”

“对,”她点头道,“我们就住楼下啊。那个病人也住在楼下。等他好些之后,看把他搬到楼上来和你们做个伴儿。不过这得经过黄院长,但黄院长太忙了,昨天来见你一面,我都很吃惊呢。”

果然!

楼下那人……

我的眼睛和后脑的阵痛在逐渐减轻中,我想我还是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回到房间之后陈青仍给我挂了药瓶子输液,我再次尝试着问她我的病到底是什么,但被随后进来的那个胡护士长听到了。

“别东问西问的,好好养你的病。才好一点就这么毛糙!”她冷冷地拒绝了我知情的要求,“我们有规定,不能胡乱说病情,要问等黄院长回来再问。”

“我没有权利知道我的病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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