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全集.com》第87/114页


“正是国家大事!”他神采奕奕,“不出三天,它就将被招贴四处,人人得见!”说罢,诸葛亮一字字读道:《出师表》。

“先帝创业未半,不幸驾崩。今天下三分,国势艰难,正是危急存亡的关头。然侍卫之臣在内从不懈怠、三军将士在外舍生忘死,只为追念先帝深恩,想要报答陛下。陛下宜广泛听取意见,光大先帝之德,发扬志士气节,不该妄自菲薄,言谈、譬喻不当,堵塞了忠臣进谏之路。宫里、府里是一体的,赏赐惩罚,不可不同。若有作奸犯科或忠诚行善之人,都该交给有关官员议论赏惩,以表明陛下公正明察,不应偏私,使相府、宫廷法制不一。”

读到这里,诸葛亮看出了灵儿的疑惑。

“奇怪么?”他问。

灵儿点点头:“不是……‘出师’表吗?”

“比之我所能控制的战事,更令人牵挂的,是亮北上之后,陛下将如何治政。”诸葛亮蹙眉叹道,“到时亮远在千里,万一有个差池,真是鞭长莫及……”他重重呼出口气,将目光收回表上。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都是忠诚、坚贞之人,是先帝提拔了留给陛下的。臣以为宫中之事,无论大小,都先听取他们的意见,然后施行,一定能弥补缺漏、有所收益。将军向宠,公正温和,通晓军事,先帝曾称赞他能干,所以大家推举他做了中都督。臣以为营中之事,无论大小,都征询他的意见,必能令军队和睦,人尽其才。

亲贤臣,远小人,前汉得以兴隆;亲小人、远贤臣,后汉就此衰败。先帝在时,每与臣论及此事,都要叹息、痛恨于桓帝、灵帝的昏庸。今朝里侍中、尚书、长史、参军,都是忠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复兴,指日可待。”

灵儿睡着了。

长发散在肩上,像黑夜里飘荡的清香。

所以诸葛亮压低了声音:

“臣本一介平民,躬耕南阳。只求在乱世里保全性命,无意闻名群雄。先帝不以臣卑微,三顾茅庐,询问天下事,使臣感激无地,立志效尽忠诚。后来情势危急,在大军溃败、危难困苦之时,臣接受任命。时至今日,已经二十一年了。先帝知臣谨慎,所以在驾崩前将国家托付于臣。受命后,臣夙夜忧叹,唯恐有负嘱托,伤害先帝知人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而今南方已定,军士干练,正该激励三军,北定中原。此去,臣当竭尽全力,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这也正是臣报答先帝、忠诚陛下的职责。至于斟酌损益,进献忠言,那便是攸之、费祎、董允之责。愿陛下将讨伐敌国、兴复汉室之事交给臣,不成功便治臣的罪,以告先帝;若没有兴国的好建议,就责罚攸之等人,公布其过失。陛下自己也请多思多行,询问治国方略、采纳良言,谨记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

一颗泪滚着诸葛亮面颊滑落。

掉在地上,像溅开一朵小花。

第二颗泪就要滚出来时,诸葛亮抬手将它拭去。他走回几案后,濡了濡笔,在表章末尾添上一句:“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一个望入无穷寰宇的人,往往会忽略身边的事。此后半个月,诸葛亮在朝里、宫里、府里忙忙碌碌,他把张裔留下做了留府长史,要蒋琬升任参军,协助处理一般事务;从皇帝那里领受了象征着至高权威的斧钺和羽葆车,调集了十万军卒——在替后主拟定的《伐魏诏》里,他宣称是“二十万”,将蜀中大将赵云、魏延、吴懿……一一召回。显然诸葛亮要布置一次轰轰烈烈的出征,令整个国家都为之欢欣鼓舞、彻夜难眠。他做到了:建兴五年三月二十三日,成都正门大开,百姓拥在玄武街上,人声鼎沸、指指点点,人们看到了一支多年未见的威武之师,看到就连皇帝也来了!刘禅之莅临使将军们个个牵马跟随。诸葛亮身着丞相袍带,一手捧着祭江的白璧,一手被皇帝紧紧挽住。送行人里没有舜英:她正忙着设计一种方便运粮的小车,她也常说自己不爱凑热闹;没有果儿:她近来在生父亲的气,因为他至今未将她许配费祎;也没有灵儿:那柔顺的女人担心一见到诸葛亮,就会忍不住奔上前,拉住他手、告诉他:有个活泼泼的小生命正在她小腹里蠢蠢欲动呢!

灵儿怀上了诸葛亮的孩子。

诸葛亮还不知道。

诸葛亮忽视了这一点,原因是很少回家。

灵儿虽然希望那个人能亲眼看到孩子出生,但她不能拦他到汉中去,不能拦他去打仗,那也是……无法阻拦的。

十万人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刀光剑影使人不敢逼视。往日南征不过牛刀小试,今日才是将最锐利的刀刃抽出鞘!十万人,像一丝银线融入莽莽苍穹,即便站在成都三十丈高的读书台上,也看不到人影,只能看到远远一些尘嚣。开始啦……诸葛亮想:开始了!

军至汉中前,诸葛亮就将接下来一年该做的事都想好了。首先是争取孟达。九年前,孟达弃蜀去魏,深受曹丕器重,官至新城太守。而今曹丕亡故,他处境每况愈下,不禁生出归蜀之心。“里应外合,或许能一举拿下洛阳。”诸葛亮心道,他写了好些结交信,着人悄悄送至孟达所在的上庸。

第二是确定北伐路线。在这一点上,他与镇北将军、领丞相司马魏延产生了分歧。想到文长(魏延之字)瞪眼叉腰的样子,诸葛亮不禁叹息了声。魏延是个坚毅的人,面目就似刀劈斧砍。老实说,诸葛亮不愿与他争执,他尊重他、爱惜他,但魏延建议的取道子午谷、突袭长安之举,实在危机重重,冒险之至!“还是步步扎营,先夺陇右、再取关中为好。”诸葛亮将羽扇点在地图一角,淡淡说,“今次出师,万不能坏在‘轻进’上。”

最后一着是布置疑兵,扬言攻打郿城,迷惑曹魏。“派子龙、伯苗去就好……”主意拿定,诸葛亮靠在车里,好整以暇地闭上眼,一闭眼,就能看见金戈铁马在广袤的土地上快意驰骋,看到旌旗高扬,飞箭如蝗!“曹魏擅长骑兵,而我军强于弓弩。若有一种弩箭,能将目下威力提高十倍,不,哪怕五倍……”这念头突然撞入诸葛亮心里,他豁然睁眼!顺手抓过笔墨,就在车壁上画起了草样。

“嘭嘭嘭!”有人在外轻敲车窗。

掀开窗户一看,是随军的马谡。

马谡手里拿了两封信,一封落款为“孟”;另一封是个“黄”字,那是舜英笔迹。诸葛亮将信一道接过,先拆开了孟达来信。信囊中“扑通”掉出了块玉玦。“大事成了。”诸葛亮笑道,信里果然是“蒙君不弃,愿效犬马;必当相机举事,助丞相成功”一行字。“玦”与“决”同音,是说孟达下了决心。舜英的信则长些,她说运粮车差不多鼓捣好了,只载重还不够;说看过了你的八阵图,风云鸟兽之类名字很好听,不过生、死二门就未必管用;又说她迷上了冶炼,要拜蒲元为师;最后舜英写道: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愚钝的夫君,连侧室有孕也看不出来。想要我好好照顾灵儿与将出生的孩子么?回一封道歉书罢。”

诸葛亮怔了怔,眨眨眼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马谡,他推窗问:“丞相?”

诸葛亮笑得像个孩子,边笑边说:“又要做爹喽……呵呵。”

他真写了封道歉书回去,还依照惯例,将舜英嗔怪他之“愚钝”二字抄了五十遍。他希望回信多多少少能给灵儿带去一些安慰,想到那个柔弱、纤细的女人正在不辞辛苦地孕育他诸葛亮的骨血时,他便又感激、又快活,似乎还有点……负疚。

“舜英能照看好她。”他想。

十二月,诸葛亮在石马收到了系着红丝带的家书。他抬头看看送信的张裔,玉人唇上挂着笑意,这令他知道灵儿母子均安,不禁松了口气。“坐、坐!”诸葛亮招呼说,“不料君嗣亲自来了。”

“夫人请丞相为公子起个名字。”张裔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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