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王晋康》第3/11页


那人笑着说:“我不喜欢同你的下级讨价还价,还是咱俩在这儿敲定吧。我会在百米决赛中穿上耐克跑鞋――毕竟我一直在穿它――比赛后我会把耐克跑鞋抛到天空,或顶在头上,总之做出你想要我干的任何表演。至于贵公司的酬劳,当然与我的名次有关。我提个数目,看奈特先生是否赞成。如果我取得第八~第二的任何名次,贵公司只需付我1美元……”

奈特立即问道:“你说多少?”
“1美元,只需1美元。但我若夺得冠军,这个数目就立即上升到5000万。你同意吗?”
奈特十分震惊于他的自信,短时间的踌躇后他干脆地说:“我同意,付款期限……”
“不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如果我夺冠的同时又打破世界纪录,贵公司要把上述酬劳再增加1美元,也就是5000万零1美元。但如果我的纪录打破9.5秒大关,”他一字一顿地说,“听清了吗?如果打破9.5秒大关,我的酬劳就要变成1亿美元。”
纵然奈特是体育界的老树精,他仍然吃惊得站起身来:
“你说9.5秒大关?那是多少体育专家论证过的生理极限呀,根据计算,为了达到这个速度,大腿的肌肉纤维都要被拉断。换句话说,这是人类体能无法达到的。”
对方不耐烦地说:“那就是我的事了。怎么样?1亿美元,据我所知,贵公司还没有同哪一个运动员签过这么大数额的合同。”
奈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平静地说:“我答应。你不要把我看成惟利是图的商人。只要你能超越体育极限,达到人类不敢梦想的这个高度,我情愿奉送你1亿美元,并且不要你承担任何义务。”
鲍菲目光锐利地看看他,略作停顿后笑道:“也好,我会把这段谈话透露给某位记者,我想这将是对耐克公司更好的宣传,远远胜于向天空扔跑鞋之类杂耍。至于付款期限等枝节问题就由你们酌走吧,我不会挑剔的。”
“但是有一条,”奈特严厉地说,“如果出现了兴奋剂丑闻,这个合同就彻底告吹。我不想再出现约翰逊那样的事情。”
“那是当然。这一点请你尽管放心。”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这会儿,奈特用望远镜盯着蹲伏在起跑线上的鲍菲,心中默默祈祷着。一方面,从理智上说,他不相信谢的大话――这确实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另一方面,从直觉上,他又十分相信,他能从那人当时的笑声、从他明朗的表情,甚至从他的不耐烦上摸到他的才能和信心。好了,10秒之后就能看出究竟了。
一声枪响,8个人像箭一般冲出起跑线,鲍菲和奥塞跑在最前面,但随即又是一声枪响,有人抢跑!8名运动员都很快收住脚步,怏怏地返回起跑线。
田延豹心头猛然一阵紧缩。这两年他一直盯着谢豹飞的崛起,为了一种潜意识的种族情结,他把自己破灭的梦想寄托在这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华裔年轻人身上。其实他知道谢豹飞是美国人,他得奖时会升起星条旗,奏起美国国歌。但不管怎样,他仍然期盼着这名华裔选手获胜。在邂逅了谢先生之后,这种亲切感更加浓了。但是,今天的情形简直是3年前的重演,莫非他也要遭到命运之神的毁灭?

他原以为是谢豹飞抢跑了,但裁判却向牙买加选手奥塞发出警告。谢豹飞返回起跑线后,怒气冲冲地瞪着5道上的奥塞,向他狠狠啐了一口。田歌没有想到自己的偶像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出这样粗野的举动,面庞发烧地垂下目光。田延豹却突然攥住老费的胳臂――在这一瞬间,他对谢豹飞获胜的把握又大了几分。不错,这个动作是有失体面的,谦恭的中国选手绝不会这样作。但恰恰这个粗野的举动显露了那人的自信,显示了他身上未泯灭的野性。

这种可贵的野性在国内选手身上是太少见了,而在国外选手尤其是黑人选手身上常常看到。那时,国内运动员中流传着一个近乎刻薄的笑谑,说黑人正因为进化得较晚,所以才保留了较多的野性,当然这是吃不到葡萄的自我解嘲,因为据近代基因科学的判定,非洲人的基因是最古老的,非洲是全世界人类的摇篮。
发令枪又响了,谢豹飞第一个冲出起跑线。依田延豹多年的经验,他的起跑反应时间绝对在0.120秒之下。看来他的体力和心理都没有受到上次抢跑的影响。他的动作舒展飘逸,频率较高,步幅也大,腰肢柔软,酷似一头追捕羚羊的猎豹。从一开始,他就把其余的选手甩到身后,在后程加速跑中又把这个距离进一步扩大,领先第二名将近5米。转眼之间,他就昂首挺胸冲过终点线。看场中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这阵惊涛骇浪几乎把看台冲垮。

但今天场上的情形很奇怪。欢呼声仅限于普通观众,而那些教练、老选手、老资格的体育记者们都屏住气息,紧紧盯着电动记分牌。他们凭感觉知道,一项新的世界纪录就要诞生。9.45秒!记分牌上打出这个不可思议的数字,全场足足停顿了10秒钟,才爆发出大崩地裂的欢呼声,数万观众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有节奏地欢呼着:
“鲍菲――谢!鲍菲――谢!”
谢豹飞接过别人递过的美国国旗,绕场狂奔。新闻记者们低着头,争分夺秒地用专用电话线发回最新报道。两名奥运会主席也忘形地站起身大声喝彩,尤其是满头银发的萨翁,兴奋得不能自制,以致于泪流满面。费新吾和田延豹的眼眶都湿润了。田歌捧着花束跳到场中间,等谢豹飞跑过来时,她狂喜地扑上去:
“谢豹飞,这束花是属于你的!”
她递过鲜花,忘情地搂住谢的脖项。谢豹飞一手执旗,一手执花,环抱着姑娘的臀部把她举起来,在她的乳沟上方吻了一下。
虽然这个动作失之轻薄,但狂喜中的田歌毫无芥蒂,她深深地吻了谢豹飞的额头,挣下地跑回看台。其他几名选手也过来同冠军握手祝贺,他们对这个冠军心悦诚服。奥塞也过来了,谢豹飞笑着特意同他紧紧拥抱,了却了不久前的冲突。
直到运动员回到休息室,全场的狂欢才慢慢平息。
各家电视台、电台和电子报纸都以最快的速度报道了这则爆炸性的消息。美联社套用了首次登月的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的一段著名的话:
“对于鲍菲・谢而言,这只是短短的100米;但对于人类来说,却跨越了几个世纪。”
不久,奥运会兴奋剂检测中心公布了对谢的检测结果:
“我们在赛前及赛后对鲍菲・谢进行了两次兴奋剂检查,检查结果均为阴性。还用才投入使用的最新技术对生长刺激素和促红细胞生长素的服用情况进行了检查,结果也为阴性。值得提出的是,正是谢本人主动要求我们强化对他的检查。他要向世人证明,他这次令人震惊的胜利是光明磊落的。”
菲尔・奈特先生不动声色地看完比赛,悄悄返回波特兰市的耐克公司总部。鲍菲・谢履行了他的诺言,比赛后立即向报界公布了3天前两人之间的谈话,这使耐克公司的声誉达到了巅峰,连总统也打电话向他表示了敬意。这种效果是多少广告费也造不出来的。而且,凭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几天后大把的订单就会飞向耐克总部,至少20%的美国青少年会立即去买一双耐克跑鞋挂在墙上,以此多少宣泄他们对鲍菲・谢的狂热崇拜。

在雅典瓦尔基扎富人区的一座寓所里,谢可征教授独自躺在沙发中看完电视转播,然后向国内的妻子打了一个电话,就儿子的惊人成功互相道喜。这个结果早在他们预料之中,所以他们的谈话十分平静。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响了,屏幕上是田歌的面庞,眼睛发亮,两颊潮红,略带羞涩但口气坚决地说:
“谢伯伯,向你祝贺!……200米决赛后鲍菲有时间吗?如果他能陪我吃顿饭,我会十分荣幸。”
谢教授微微一笑,他想这个姑娘已经开始了义无反顾的爱情进攻。他也知道儿子已经成了世界名人,热狂痴迷的美女们会成群结队跟在儿子身后。不过他十分喜爱田歌,喜爱她不事雕琢的美丽,喜欢她的开朗和落落大方,也喜欢她是一个中国人。他笑着说:
“田小姐,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你自己同鲍菲联系吧。要抓紧啊。”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田歌羞红了脸,说:“谢谢伯伯。”
两天后,200米决赛结束了。谢豹飞以18.62秒的成绩再次夺冠――又是一个世纪性的成绩。这些天,费新吾和田延豹一直处于极度亢奋之中,夜里他们同榻而卧,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这个罕见的“鲍菲现象”:为什么他能把同时代的人远远抛在后边?为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地突破科学家预言的生理极限?他并没有服用兴奋剂,他事先要求对自己强化药检,正是为了向舆论证明自己的清白。是否他父亲发明了一种新的高能食品?或者是其他合法的方法,比如电刺激?

无疑,他的两个纪录会成为两座突兀的高峰,恐怕多少年内无人能超越。这种现象并不是绝无仅有。1968年美国运动员鲍勃・比蒙的世纪性一跳创造了8.9米的跳远纪录,一直保持了15年。更典型的例子是原乌克兰选手布勃卡,他19岁获得世界冠军,34次打破世界纪录。1991年他打破了6.10米的纪录――而在此前,不少体育专家论证说,20英尺(即6.10米)是撑竿跳高的极限。他曾在半年内连续6次打破自己创造的纪录。但尽管这样,在短跑中出现这样的突破仍是不可思议的,不正常的,因为短跑技术早已发展得近乎尽善尽美,它已经把人类的潜能发挥到了极致。众所周知,水平越高的运动就越难作出突破。

他们常常醉心地、不厌其烦地回忆起谢豹飞在赛场上那份矫捷,那份飘逸潇洒。他们都是内行,越是内行越能欣赏谢的天才和技术。费新吾自嘲道:
“咱们这是秃子借着月亮发光呀。中国人没能耐,拉个华裔猛侃一通。说到底,他的奖牌还是美国的。”
田延豹脱了衣服走进浴室,忽然扭头问:“他会不会是个混血儿?你知道,远缘杂交――这个名词虽然有些不敬――常常有遗传优势。比如法国著名作家大仲马是黑白混血儿,他的体力就出奇的强壮,常和狐朋狗友整夜狂嫖滥赌,等别人瘫软如泥时,他却点上蜡烛开始写小说。他的不少名著就是这样写出来的。”
费新吾摇摇头,“不,我侧面了解过。他是100%的中国血统。”
3天没好好睡觉,两人真的乏了,他们洗浴后准备好好地睡一觉。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拿起电话,屏幕上仍是一片漆黑,看来对方切断了视觉传输,他不想让这边看到他的面貌。
那人说的英语,音凋十分尖锐,就像是宦官的嗓音,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是费新吾先生吗?”
“对,你是……”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我想有一点内幕消息也许你会感兴趣。”
费新吾摁下免提键,同田延豹交换着眼色:“请讲。”
“你们当然都知道谢豹飞的胜利,也许,作为中国人,你会有特殊的种族自豪感?”
他的口气十分无礼,费新吾立即滋生了强烈的敌意,他冷冷地说:
“我认为这是全人类的胜利。当然,同是炎黄之胄,也许我们的自豪感更强烈一些。是否这种感情妨害了其他人的利益?”
那人冷静地回答:“不,毫无妨害。我只是想提供一点线索。谢豹飞今年25岁,26年前,谢可征先生所在的雷泽夫大学医学院曾提取过田径飞人刘易斯先生的体细胞和精液。”
费新吾一怔,随后勃然道:“天方夜谭,你是暗示……”
“不,我什么也不暗示,我只是提供事实。谢先生和刘易斯先生正好都在雅典,你完全可以向他们问询,需要两人的电话号码吗?”
费新吾匆匆记下刘易斯的电话,又尖刻地说:
“即使证实了这个消息又有什么意义?我看不出刘易斯的细胞和谢豹飞先生有什么联系。”
那个尖锐的嗓音很快接口道:“请不必忙于作出结论,你们问过之后再说吧。明天或后天我会再和你们联系。”
电话挂断后很久两人都没话说,那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仍在折磨他们的神经,就像响尾蛇尾部角质环的声音;那个神秘人物的眼睛似乎仍在幽暗处发出绿光,就像响尾蛇的毒眼。他是什么居心?他主动地向两个陌生人提供所谓的事实,而这两个人既非名人,又不属新闻界;他清楚地知道谢可征和刘易斯、还有这儿的电话号码,他是怎么知道的?没准他在跟踪这些人。田延豹摇摇头说:

“不会的,谢豹飞身上没有任何黑人的特征。”
费新吾恨恨地说:“即使他是用刘易斯的精子人工授精而来,又有什么关系?我难以理解,这个神秘人物披露这些情况,是出于什么样的阴暗心理!”
但不管如何自我慰藉,他们心中仍然很烦躁,莫名其妙地烦躁。半个小时后田延豹下了决心:
“我真的要问问刘易斯,我和他有过一段交往。”
费新吾没有反对。田延豹拨通了刘易斯的电话,但没人接。他一遍又一遍地拨着,又出现了几次忙音。直到晚上11点,屏幕上才出现刘易斯黝黑的面孔和两排整齐的牙齿。他微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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