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全译》第187/1886页



  [6]莽曰:“古者一夫田百亩,什一而税,则国给民富而颂声作。秦坏圣制,废井田,是以兼并起,贪鄙生,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曾无立锥之居。又置奴婢之市,与牛马同阑,制于民臣,颛断其命,缪于‘天地之性人为贵’之义。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罢癃咸出;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税一,实什税五也。故富者犬马余菽粟,骄而为邪;贫者不厌糟糠,穷而为奸;俱陷于辜,刑用不错。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卖买。其男口不盈八而田过一井者,分余田予九族、邻里、乡党。故无田、今当受田者,如制度。敢有非井田圣制、无法惑众者,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6]王莽下诏:“古代一夫分田一百庙,按十分之一交租税,就能够国家丰裕,百姓富足,于是歌颂的舆论兴起来了。秦破坏圣人制度,废除井田,因此并吞土地的现象出现了,贪婪卑鄙的行为发生了,强者占田数千亩,贫者竟没有立锥之地。又设置买卖奴婢的市场,与牛马一同关闭在栅栏之内,被地方官吏控制,专横地裁决他们的命运,违背了天地之间的生命,人类最宝贵的原则。汉朝减轻土地税,按三十分之一征税,但是经常有代役税,病残而丧失劳力的都要交纳。加以土豪劣绅侵犯欺压,利用租佃关系掠夺财物,于是名义上按三十分之一征税,实际上征收了十分之五的税。所以富人的狗马有吃不完的粮食,因骄奢而作邪恶的事;穷人却吃不饱酒渣糠皮,因贫困而作邪恶的事。他们都陷于犯罪,刑罚因此不能搁置不用。现在把全国的田改名叫‘王田’,奴婢叫‘私属’,都不准买卖。那些家庭人口男性不满八人,而占有田亩超过一井的,把多余的田亩分给亲属、邻居和同乡亲友。原来没有田,现在应当分得田的,按照规定办。敢有反对井田这种圣人首创的制度,无视法律惑乱民众的,把他们流放到四方极远的地方,去抵挡妖怪鬼神,如同我的始祖虞舜帝惩罚四凶的旧例。”

  [7]秋,遣五威将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四十二篇于天下:德祥五事,符命二十五,福应十二。五威将奉符命,赍印绶,王侯以下及吏官名更者,外及匈奴、西域、徼外蛮夷,皆即授新室印绶,因收故汉印绶。大赦天下。

  [7]秋季,王莽派遣五威将王奇等十二人颁符命四十二篇到全国。其中德祥类五篇,符命类二十五篇,福应类十二篇。五威将恭敬地捧着符命,带着印信,王侯及以下和官吏更改名称的,中原以外到匈奴、西域和远方的蛮夷,都被就地授予新朝的印信,并收缴原来汉朝的印信。大赦天下。

  五威将乘乾文车,驾坤六马,背负鸟之毛,服饰甚伟。每一将各置五帅,将持节,帅持幢。其东出者至玄菟、乐浪、高句骊、夫馀;南出者逾徼外,历益州,改句町王为侯;西出至西域,尽改其王为侯;北出至匈奴庭,授单于印,改汉印文,去玺言章。

  五威将坐着绘有天文图象的车子,套着六匹母马,背上插着锦鸡的羽毛,服装佩饰很威武。每一位五威将下面各设置五个元帅。五威将手执符节,五帅举着旗幡,东行的到玄菟、乐浪、高句丽、夫余。南行的到边塞之外,经过益州郡,把句町王改为句町侯。西行到西域,把各国国王都改为侯爵。北行到匈奴王庭,授予单于印信,更改了汉朝印信的文字,去掉:“玺”改称“章”。

  [8]冬,雷,桐华。

  [8]冬季,响雷,桐树开花。

  [9]以统睦侯陈崇为司命,主司察上公以下。又以说符侯崔发等为中城、四崐关将军,主十二城门及绕、羊头、肴黾、陇之固,皆以五威冠其号。

  [9]任命统睦侯陈崇当司命,负责监视上公及以下所有朝廷官员。又任命说符侯崔发等当中城、四关将军,负责京师十二城门,跟绕、羊头、肴黾、陇四处防务。官衔前都加五威二字。

  [10]又遣谏大夫五十人分铸钱于郡国。

  [10]王莽派遣又谏大夫五十人,分别到各郡、各封国铸钱。

  [11]是岁,真定、常山大雨雹。

  [11]这一年,真定、常山天降大冰雹。

二年(庚午、10)

  
  [1]春,二月,赦天下。

  [1]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2]五威将帅七十二人还奏事,汉诸侯王为公者悉上玺绶为民,无违命者。独故广阳王嘉以献符命,鲁王闵以献神书,中山王成都以献书言莽德,皆封列侯。

  [2]五威将帅七十二人回来奏报,汉朝的诸侯王去掉王号改称为公的,全部缴上印信成为平民,没有违抗命令的。只有原广阳王刘嘉因向王莽呈献符命,鲁王刘闵因向王莽呈献神书,中山王刘成都因向王莽呈书歌颂功德,都封为列侯。

  班固论曰:昔周封国八百,同姓五十有余,所以亲亲贤贤,关诸盛衰,深根固本,为不可拔者也。故盛则周、召相其治,致刑错;衰则五伯扶其弱,与共守;天下谓之共主,强大弗之敢倾。历载八百余年,数极德尽,降为庶人,用天年终。秦讪笑三代,窃自号为皇帝,而子弟为匹夫,内无骨肉本根之辅,外无尺土藩翼之卫;陈、吴奋其白梃,刘、项随而毙之。故曰,周过其历,秦不及期,国势然也。

  班固论曰:从前,周王朝分封诸侯国八百个,其中同姓家族有五十余个。这正是为了友爱亲属,尊重贤才,它关系到政权的兴衰。根深植,本坚固,使外人就无法动摇。所以强盛之时,周公、召公共同治理,使刑罚停止。哀弱之时,五霸在下扶助,共同守护。天下认为周王是共主,诸侯国的力量再强大,也不敢倾灭周。历时八百余年,气数恩德已尽,被降为平民,但仍终其天年。秦讥笑夏商周三代君王,自称“皇帝”,却让子弟当平民。这个政权内没有骨肉至亲辅佐,外没有藩属封国护卫,一旦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刘邦、项羽随之而进,也就覆亡了。所以说,周王朝的统治能够超过期限,秦王朝则短到没有达到期限,是国家形势造成了这样的结局。

  汉兴之初,惩戒亡秦孤立之败,于是尊王子弟,大启九国。自雁门以东尽辽阳,为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转,渡河、济,渐于海,为齐、赵;、泗以往,奄有龟、蒙,为梁、楚;东带江、湖,薄会稽,为荆、吴;北界淮濒,略庐、衡,为淮南;波汉之阳,亘九嶷,为长沙。诸侯比境,周匝三垂,外接胡、越。天子自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京师、内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颇邑其中。而藩国大者夸州兼郡,连城数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师,可谓矫枉过其正矣。虽然,高祖创业,日不暇给,孝惠享国又浅,高后女主摄位,而海内晏如,亡狂狡之忧,卒折诸吕之难,成太宗之业者,亦赖之于诸侯也。

  汉朝建立的初期,警觉到秦王朝覆亡的原因,是皇族的孤立,所以大封皇族子弟为王,建立九个封国。从雁门郡以东到辽阳,是燕国、代国。常山以南,太行山以东,渡过黄河、济水,直到大海,是齐国、赵国。水、泗水以南,龟山、蒙山一带,是梁国、楚国。东边围绕长江、太湖,接近会稽郡,是荆国、吴国。北边与淮河附近接界,庐山、衡山一带,是淮南国。汉水之北,顺着汉水而下,九嶷山一带,是长沙国。各封国边界相接,环绕着东方、北方、南方三面边疆,外与匈奴、南越国接壤。皇帝直接控制的地区,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从江陵以西到巴郡、蜀郡,北起云中到陇西,加上京师、内史,共十五个郡。公主和列侯的食邑,大都分布在十五郡之内。而大的封国面积跨州,有几个郡那么大,数十个城镇相连,宫殿、百官制度与京师相同。对秦朝来说,可称是矫枉过正了。尽管如此,高祖创立大业,事务繁多,没有空闲,惠帝在位时间又短,高后以女主身份代理皇位,临朝执政,而全国却一派崐升平,没有叛乱的忧患。后来终于摧毁吕姓家族的篡权阴谋,完成文帝的功业,也依赖于这些封国。

  然诸侯原本以大末,流监以致溢,小者淫荒越法,大者睽孤横逆以害身丧国,故文帝分齐、赵,景帝削吴、楚,武帝下推恩之令而藩国自析。自此以来,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为三。皇子始立者,大国不过十余城。长沙、燕、代虽有旧名,皆亡南北边矣。景遭七国之难,抑损诸侯,减黜其官。武有衡山、淮南之谋,作左官之律,设附益之法;诸侯惟得衣食税租,不与政事。至于哀、平之际,皆继体苗裔,亲属疏远,生于帷墙之中,不为士民所尊,势与富室亡异。而本朝短祚,国统三绝。是故王莽知汉中外殚微,本末俱弱,无所忌惮,生其奸心,因母后之权,假伊、周之称,颛作威福庙堂之上,不降阶序而运天下。诈谋既成,遂据南面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驰传天下,班行符命;汉诸侯王厥角稽首,奉上玺,惟恐在后,或乃称美颂德以求容媚,岂不哀哉!

  然而,封国国君本是皇族的末流,末流太滥,就会满溢出来,造成灾害。小者荒淫触犯法律,大者谋反叛逆,结果自己断送性命,封国也被撤除。所以文帝分割齐国、赵国,景帝削减吴国、楚国,武帝颁布推恩令,使封国自己分解。从此以后,齐国剖分成七国,赵国剖分成六国,梁国剖分成五国,淮南国剖分成三国。皇子封亲王之时,大的封国不过十多个城镇。长沙国、燕国、代国,虽然仍是旧名,都不再紧邻南北边疆了。景帝遭遇七国之乱,更贬抑诸侯王地位,减少封国官员编制。武帝时衡山王刘赐、淮南王刘安图谋不轨,于是颁布左官律,制定附益法。封国国君只能得到供穿衣吃饭的租税,不参与政事。到了哀帝、平帝时代,封国国君都是后代苗裔,跟皇帝的血缘和亲情疏远。生长在封闭的王宫之中,不为人民所尊敬,势力与当地富翁没有什么不同。而本朝君王在位的时间短促,又一连三代没有后嗣。因此王莽知道汉家宫廷内外衰微,根本和末梢都同样脆弱,他无所顾虑惧怕,萌生了邪恶之心。依靠太皇太后的权势,假托伊尹、周公的美名,在朝廷上作威作福,用不着走下台阶就把汉朝政权全部夺取。诈谋完成之后,王莽正式称帝,分别派遣五威将之类的官员,驾着传车急行全国,颁行符命。汉朝封国国君叩头至地,双手呈上印信,只怕落后。有些人更歌功颂德,奉承献媚,以取得王莽的欢心,岂不令人哀痛!

  [3]国师公刘秀言:“周有泉府之官,收不售,与欲得,即《易》所谓‘理财正辞,禁民为非’,者也。”莽乃下诏曰:“《周礼》有赊贷,《乐语》有五均,传记各有焉。今开赊贷、张五均、设诸者,所以齐众庶,抑并兼也。”遂于长安及洛阳、邯郸、临、宛、成都立五均司市、钱府官。司市常以四时仲月定物上中下之贾,各为其市平。民卖五谷、布帛、丝绵之物不售者,均官考检厥实,用其本贾取之;物贵过平一钱,则以平贾卖与民;贱减平者,听民自相与市。又民有乏绝欲赊贷者,钱府予之;每月百钱收息三钱。

  [3]国师公刘秀奏称:“周王朝有泉府之官,收购民间卖不出去的产品,供应民间缺乏的货物,也就是《易经》说:‘治理财富,端正言行,禁止人民为非作歹。’”于是王莽下诏说:“《周礼》上有由官府办理赊贷的记载,《乐语》上有五均的设立,史书上有关于诸的记载。现在,开展赊贷、设立五均、诸,目的在于使民众均平,遏止富豪侵吞兼并。”于是在长安以及洛阳、邯郸、临、宛、成都设立五均司市、钱府官。司市于每季的第二个月,对货物定出上、中、下三等价钱,保持市价的稳定。民间卖不出去的五谷、麻布、丝绸、棉絮等,均官经过调查,认为确实之后,依照成本收购。一旦物价上涨,超过平价一钱,均官将所藏货物以平价卖给百姓。如物价比平价低,则听凭百姓自由交易。另外百姓如果无钱需要赊贷,则钱府可以借给,每月一百钱收利息三钱。

  又以《周官》税民,凡田不耕为不殖,出三夫之税;城郭中宅不树艺者为不毛,出三夫之布;民浮游无事,出夫布一匹;其不能出布者冗作,县官衣食之。诸取金、银、连、锡、鸟、兽、鱼、鳖于山林、水泽及畜牧者,嫔妇桑蚕、织、纺绩、补缝,工匠、医、巫、卜、祝及他方技,商贩、贾人,皆各自占所为于其所之,县官除其本,计其利十分之,而以其一为贡;敢不自占、自占不以实者,尽没入所采取而作县官一岁。

  同时,新朝朝廷依照古书《周礼》,规定:凡有田不耕种,称为不殖,要崐罚交三个人的赋税,城市中房宅不种树的称为不毛,罚交三个人的布匹;平民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处罚布匹一匹。缴纳不出布匹的,则应为官府做工,由官府给他衣食。凡是在山林水泽开采金矿、银矿、铅矿、锡矿的工人,捕捉鸟兽的猎人,捞取鱼鳖的渔夫,以及从事畜牧业的牧民,种桑养蚕、织布纺线、缝纫的妇女,工匠、医生、巫师、算卦的人,祭司及有其他技能的人等和小贩、商人,全都要在所前往的地方自己申报经营所得,由地方官府除去其成本,在纯利中征收十分之一作为贡税。胆敢不自行申报,或申报不实的,把经营所得没收,并处罚为官府服役一年。

  羲和鲁匡复奏请榷酒酤,莽从之。又禁民不得挟弩、铠,犯者徙西海。

  羲和鲁匡又奏请酒类由官府专卖,王莽批准。又下令禁止民间挟带弩弓和铠甲,违犯者流放到西海郡。

  [4]初,莽既班四条于匈奴,后护乌桓使者告乌桓民,毋得复与匈奴皮布税。匈奴遣使者责税,收乌桓酋豪,缚,倒悬之。酋豪兄弟怒,共杀匈奴使。单于闻之,发左贤王兵入乌桓,攻击之,颇杀人民,驱妇女弱小旦千人去,置左地,告乌桓曰:“持马畜皮布来赎之!”乌桓持财畜往赎,匈奴受,留不遣。

  [4]最初,王莽给匈奴颁布了关于处理降人的四项条例。后来,护乌桓使者通告乌桓民众,不要再向匈奴进贡兽皮布匹。匈奴派人催促乌桓进贡,并逮捕乌桓部落酋长,捆绑起来,倒着悬挂。酋长的兄弟勃然大怒,共同击杀匈奴使者。匈奴单于听说了这件事,征发左贤王的属兵进入乌桓,展开攻击,杀戮许多百姓,掳掠妇女儿童近千人而去,安置到东部地区,告诉乌桓:“拿牛马、兽皮和布匹来赎!”乌桓人带着财物牲畜去赎俘虏,匈奴收下,但却不遣返俘虏。

  及五威将王骏等六人至匈奴,重遗单于金帛,谕晓以受命代汉状,因易单于故印。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更曰“新匈奴单于章”。将率既至,授单于印绂,诏令上故印绶。单于再拜受诏。译前,欲解取故印绂,单于举掖授之。左姑夕侯苏从旁谓单于曰:“未见新印文,宜且勿与。”单于止,不肯与。请使者坐穹庐,单于欲前为寿。五威将曰:“故印绂当以时上。”单于曰:“诺。”复举掖授译,苏复曰:“未见印文,且勿与。”单于曰:“印文何由变更!”遂解故印绂奉上将帅;受著新绂,不解视印。饮食至夜,乃罢。右帅陈饶谓诸将帅曰:“向者姑夕侯疑印文,几令单于不与人。如令视印,见其变改,必求故印,此非辞说所能距也。既得而复失之,辱命莫大焉!不如椎破故印以绝祸根。”将帅犹与,莫有应者。饶,燕士,果悍,即引斧椎坏之。明日,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将帅曰:“汉单于印言‘玺’不言‘章’,又元‘汉’字;诸王已下乃有‘汉’,言‘章’。今去‘玺’加‘新’,与臣下无别。愿得故印。将帅示以故印,谓曰:“新室 顺天制作,故印随将帅所自为破坏。单于宜承天命,奉新室之制!”当还白,单于知已无可奈何,又多得赂遗,即遣弟右贤王舆奉马牛随将帅入谢,因上书求故印。将帅还左犁污王咸所居地,见乌桓民多,以问咸;咸具言状。将帅曰:“前封四条,不得受乌桓降者。亟还之!”咸曰:“请密与单于相闻,得语,归之。”单于使咸报曰:“当从塞内还之邪,从塞外还之邪?”将帅不敢颛决,以闻。诏报:“从塞外还之。”莽悉封五威将为子,帅为男;独陈饶以破玺之功,封威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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