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全译》第333/1886页
[8]丁亥,车驾西迁,董卓收诸富室,以罪恶诛之,没入其财物,死者不可胜计;悉驱徒其余民数百万口于长安,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卓自留屯毕圭苑中,悉烧宫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室屋荡尽,无复鸡犬。又使吕布发诸帝陵及公卿以下冢墓,收其珍宝。卓获山东兵,以猪膏涂布十余匹,用缠其身,然后烧之,先从足起。
[8]丁亥(十七日),献帝刘协西迁长安。董卓逮捕洛阳城中富豪,加以罪恶之名处死,把他们的财物没收,死者不计其数。驱赶剩下的数百万居民,都向长安迁徒。命步兵、骑兵在后逼迫,马踏人踩,互相拥挤,加上饥饿和抢掠,百姓不断死去,沿途堆满尸体。董卓自己留驻在毕圭苑中,命部下纵火焚烧一切宫殿、官府及百姓住宅,二百里内,房屋尽毁,不再有鸡犬。又让吕布率兵挖掘历代皇帝陵寝和公卿及以下官员的墓地,搜罗珍宝。董卓曾捉到一批山东兵,他命人用十余匹涂上猪油的布裹到这些山东兵的身上,然后从脚点火,将他们烧死。
[9]三月,乙巳,车驾入长安,居京兆府命,后乃稍葺宫室而居之。时董卓未至,朝政大小皆委之王允。允外相弥缝,内谋王室,甚有大臣之度,自天子及朝中皆倚允;允屈意承卓,卓亦雅信焉。
[9]三月,乙巳(初五),献帝到达长安,在京兆尹的府中住下。后将宫殿稍加修整,才搬入宫中。这时董卓还未到长安,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给司徒王允负责。王允在外补救缺失,在内为王室筹划,很有大臣风度,从天子到文武百官,都倚靠王允。王允对董卓曲意逢迎,而董卓也一直信任王允。
[10]董卓以袁绍之故,戊午,杀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及其家尺口以上五十余人。
[10]董卓因袁绍的缘故,戊午(十八日),杀死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及其袁家婴孩以上的五十余口。
[11]初,荆州刺史王睿与长沙太守孙坚共击零、桂贼,以坚武官,言颇轻之。及州郡举兵讨董卓,睿与坚亦皆起兵。睿素与武陵太守曹寅不相能,杨言当先杀寅。寅惧,诈作按行使者檄移坚,说睿罪过,令收,行型讫,以状上。坚承檄,即勒兵袭睿。睿闻兵至,登楼望之,遣问“欲何为?”坚前部答曰:“兵久战劳苦,欲诣使君求资直耳。”睿见坚惊曰:“兵自求赏,孙府君何以在其中?”坚曰:“被使者檄诛君!”睿曰:“我何罪?”坚曰:“坐无所知!”睿穷迫,刮金饮之而死。坚前至南阳,众已数万人。南阳太守张咨不肯给军粮,坚诱而斩之;郡中震粟,无求不获。前到鲁阳,与袁术合兵。术由是得据南阳,表坚行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
[11]起初,荆州刺史王睿与长沙太守孙坚共同讨伐零陵、桂阳二郡的叛贼。王睿因孙坚是个武官,言语之中,很轻视他。及至各州、郡起兵计伐董卓时,王睿与孙坚也一同起兵。王睿一向与武陵太守曹寅互不相下,扬言要先杀死曹寅。曹寅害怕了,就伪造一份朝廷按行使者的公文给孙坚,宣布王睿的罪状,要孙坚拘捕王睿,行刑后,再把情况上报。孙坚得到这份公文,就率军袭击王睿。王睿听说孙坚部队到来,登上城楼眺望,派人前去询问:“你们要干什么?”孙坚的前锋部队回答说:“士兵长期征战,很辛苦,想面见刺史请求发给军饷。”王睿在楼上见到孙坚,大惊,问他:“士兵自来求赏,孙太守怎么也在其中?”孙坚说:“接到使者的公文,要处死你。”王睿说:“我犯了什么罪?”孙坚说:“你犯了‘无所知’的罪,”王睿被逼无奈,只好刮下金屑,吞饮而死。孙坚率军前进到南阳,部众已经有数万人。南阳太守张咨不肯供给军粮,孙坚将他诱出而斩杀。南阳郡中十分震恐,孙坚要什么就给什么。孙坚进军到鲁阳,与袁术合兵。袁术因此得以占领南阳,上表保奏孙坚代理破虏将军、兼豫州刺史。
诏以北军中候刘表为荆州刺史。时寇贼纵横,道路梗塞,表单马入宜城,请南郡名士蒯良、蒯越,与之谋曰:“今江南宗贼甚盛,各拥众不附,若袁术因之,祸必至矣。吾欲征兵,恐不能集,其策焉出?”蒯良曰:“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荀仁义之道行,百姓归之如水之趣下,何患征失之不集乎!”蒯越曰:“袁术矣而无谋,宗贼帅多贪暴,为下所患,若使人示之以利,必以众来。使君诛其无道,抚而用之,一州之人有乐存之心,闻君威德,必襁负而至矣。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公路虽至,无能为也。”表曰:“善!”乃使越诱宗贼帅,至者五十五人,皆斩之而取其众。遂徒治襄阳,镇抚郡县,江南悉平。
献帝下诏任命北军中候刘表为荆州刺史,当时遍地都是盗贼,阻断了道路。刘表单人匹马进入宜城,请来南郡的名士蒯良、蒯越,与他们商议说:“如今江南宗党势力十分强大,各自拥兵独立,假如袁术借助他们的力量乘机来攻,必然会大祸监头。我想征兵,但恐怕征集不起来,你们有什么高见!”蒯良说:“民众不归附,是宽仁不够;归附而不能治理,是恩义不足。只要施行仁义之道,百姓就会归附,像水向下流一样,为什么担心征集不到呢?”蒯越说:“袁术骄傲而缺乏谋略。宗党首领多贪残凶暴,部下离心离德,若让人显示好处,这些首领必然会率众前来。您把横行无道者处死,招扶收编他们的部下,州内百姓都想安居乐业,听说了您的威望和恩德,一定会扶老携幼,前来投奔。聚集兵众后,据守江陵和襄阳这南、北两处,荆州境内的八郡,发布公文就可平定。即使那时袁术来攻,也无计可施。”刘表说:“很好!”就派蒯越去引诱各宗党首领,有五十五个首领来到,刘表把他们全部处斩,吞并他们的部队。于是把州府移到襄阳,镇压安抚郡县,荆州属下的长江以南地区全部平定。
[12]董卓在雒阳,袁绍等诸军皆畏其强,莫敢先进。曹操曰:“举义兵以诛暴乱,大众已合,诸君何疑!向使董卓倚王室,据旧京,东向以临天下,虽以无道行之,犹足为患。今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遂引兵西,将据成,张邈遣将卫兹分兵随之。进至荥阳汴水,遇卓将玄菟徐荣,与战,操兵败,为流矢所中,所乘马被创。从弟洪以马与操,操不受。洪曰:“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遂步从操,夜遁去。荣见操所将兵少,力战尽日,谓酸枣未易攻也,亦引兵还。
[12]董卓镇守洛阳,袁绍等各部队都畏惧董卓军力强盛,无人胆敢先行进攻。曹操说:“我们兴起义兵来诛除暴乱,大军已经集结,诸位还有什么迟疑!假如董卓倚仗皇帝的权威,据守洛阳,向东进军,尽管他凶残无道,也会成为我们的大患。如今他烧毁宫殿,强迫天子迁徒,全国震动,不知道该跟从谁,这正是上天赐予我们灭亡董卓的时机,一战就可以平定天下。”于是,曹操率军向西进发,准备攻占成,张邈拨出部分军队,派部将卫兹率领,随曹操一同进军。曹军行进到荥阳汴水,与董卓部将玄菟人徐荣的部队相遇,双方交战,曹军战败。曹操被流箭射中,所骑的马也受了伤。他的堂弟曹洪把马让给他,他不肯接受,曹洪说:“天下可以没有曹洪,不可以没有您!”于是曹操上马,曹洪步行跟从,乘着黑夜逃走。而徐荣见曹操虽然兵少,但奋战了一整天才败退,认为酸枣不容易攻破,也率军返回。
操到酸枣,诸军十余万,日置酒高会,不图进取,操责让之,因为谋曰:“诸君能听吾计,使勃海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据敖仓,塞辕、太谷,全制其险,使袁将军率南阳之军军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皆高垒深壁,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可立定也。今兵以义动,持疑不进,失天下望,窃为诸君耻之!”邈等不能用。操乃与司马沛国夏侯等诣扬州,募兵,得千余人,还屯河内。
曹操回到酸枣,见到各路军马十余万,每天只是喝酒聚会,没人图谋进取。曹操责备他们,并建议说:“你们如能听从我的计划,请袁绍率领河内诸军进逼孟津,而驻扎酸枣的各位将领则据守成,占领敖仓,封锁辕、太谷,控制全部险要地区;请袁术率领南阳军阴进驻丹水、析县,攻入武关,以威胁三辅地区。各部队全都高筑营垒,坚守不战,多布置疑兵,显示出天下大军汇集的形势,然后名正言顺地讨征叛逆,可以很快平定局势。如今我们号称义兵,但一直迟疑不前,使天下人失望,我为大家感到羞耻!”张邈等不采纳他的建议。于是曹操与司马沛国人夏侯等到扬州去召募新兵,得一千余人,返回后驻扎在河内郡。
顷之,酸枣诸军食尽,众散。刘岱与桥瑁相恶,岱杀瑁,以王肱领东郡太守。青州刺史焦和亦起兵讨董卓,务及诸将西行,不为民人保障,兵始济河,黄巾已入其境。青州素殷实,甲兵甚盛,和每望寇奔北,未尝接风尘、交旗鼓也。性好卜筮,信鬼神,入见其人,清谈干云,出观其政,赏罚淆乱,州遂萧条,悉为丘墟。顷之,和病卒,袁绍使广陵臧洪领青州以抚之。
不久,驻在酸枣的各路军队因为粮食吃尽,兵众四散。兖州刺史刘岱与东郡太守桥瑁相互敌视,刘岱杀死桥瑁,任命王肱兼任东郡太守。青州刺史焦和也起兵讨伐董卓,想与各路将领会合,一道西征,没有保护本州人民的安全。他的军队刚开始渡黄河,黄巾军已进入了青州。青州地区一向富庶,军队装备很优良,但焦和每次作战都望风而逃,从来没有与敌人正面交过锋。他非常相信占卜,信奉鬼神。见面观察他,他长于高谈阔论,出来看他的政务,则赏罚不明。结果全州一派萧条景象,到处都是废墟。不久,焦和病死,袁绍派广陵人臧洪兼任青州刺史,安抚百姓。
[13]夏,四月,以幽州牧刘虞为太傅,道路壅塞,信命竟不得通。先是,幽部应接荒处,资费甚广,岁常割青、冀赋调二亿有余以足之。时处处断绝,委输不至,而虞敝衣绳屦,食无兼肉,务存宽政,劝督农桑,开上谷胡市之利,通渔阳盐铁之饶,民悦年登,谷石三十,青、徐士庶避难归虞者百余万口,虞皆收视温恤,为安立生业,流民皆忘其迁徒焉。
[13]夏季,四月,任命幽州牧刘虞为太傅,因为道路阻断,使者和诏书无法到达。以前,由于幽州境外是边远地区,所需费用很多,每年都从青、冀二州所交的赋税中拨出两亿多钱,来补助幽州。这时,各地的联系都困战乱而断绝,补助也运不到。刘虞身披破旧认裳,脚穿草鞋,进餐时只吃一个肉菜,为政宽厚,劝导督促百姓从事农业、桑蚕业,开放上谷郡的胡市,与胡人交易取利,发展渔阳郡的盐、铁生产,使百姓欢悦,粮食丰收,每石谷价只有三十钱。青州、徐州的士人和百姓为了避难来投奔刘虞的达到一百余万人。刘虞将他们全部收留,加以安扶,为他们安家立业,使这些人都忘记自己是流亡在外。
[14]五月,司空荀爽薨。六月,辛丑,以光禄大夫种拂为司空。拂,邵之父也。
[14]五月,司空荀爽去世。六月,辛丑(疑误),任命光禄大夫种拂为司空。种拂是种邵的父亲。
[15]董卓遣大鸿胪韩融、少府阴、执金吾胡班、将作大匠吴、越骑校尉王安集关东,解譬袁绍等。胡毋班、吴,王至河内,袁绍使王匡悉收击杀之。袁术亦杀阴;惟韩融以名德免。
[15]董卓派大鸿胪韩融、少府阴、执金吾胡毋班、将作大匠吴、越骑校尉王去招抚关东将领,劝说袁绍等人服从朝廷。胡毋班、吴、王走到河内,袁绍命令王匡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杀掉。袁术也杀死了阴,只有韩融因德高望重,免于一死。
[16]董卓坏五铢钱,更铸小钱,悉取雒阳及长安铜人,钟虞、飞廉、铜马之属以铸之,由是货贱物贵,谷石至数万钱。
[16]董卓废除五铢钱,另铸小钱作为货币。把洛阳及长安所有的铜人、鹿头龙身铜像、雀头鹿身蛇尾铜像、铜马等都熔掉铸钱,从此钱贱物贵,物价猛涨,每石谷价高达数万钱。
[17]冬,孙坚与官属会饮于鲁阳城东,董卓步骑数万猝至,坚方行酒,谈笑,整顿部曲,无得妄动。后骑渐益,坚徐罢坐,导引入城,乃曰:“向坚所以不即起者,恐兵相蹈藉,诸君不得入耳。”卓兵见其整,不敢攻而还。
[17]冬季,孙坚与部下官员正在鲁阳城东饮酒聚会,董卓部下数万步、骑兵忽然来到。孙坚一边敬洒谈笑,一边整顿军队,不许轻举妄动。后来骑兵逐渐增多,孙坚才慢慢站起身。他率领大家入城后,才说:“刚才,我所以没有立即起身。是恐怕部队慌乱,互相拥挤,使你们无法入城。”董卓的军队看孙坚部伍严整,不敢进攻而退还。
[18]王匡屯河阳津,董卓袭击,大破之。
[18]王匡驻在河阳津,董卓派军袭击,大破王匡军队。
[19]左中郎将蔡邕议:“孝和以下庙号称宗者,皆宜省去,以遵先典。”从之。
[19]左中郎将蔡邕提议:“孝和帝以后的皇帝,庙号称‘宗’的,都应该撤去,以遵循传统的典制。”献帝同意。
[20]中郎将徐荣荐同郡故冀州刺史公孙度于董卓,卓以为辽东太守。度到官,以法诛灭郡中名豪大姓百余家,郡中震粟,乃东伐高句骊,西击鸟桓,语所亲吏柳毅、阳仪等曰:“汉祚将绝,当与诸卿图正耳。”于是分辽东为辽西、中辽郡,各置太守,越海收东莱诸县,置营州刺史。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立汉二祖庙,承制,郊祀天地,藉田,乘鸾路,设旄头、羽骑。
[20]中郎将徐荣向董卓推荐同郡人、前冀州刺史公孙度,董卓任命他为辽东郡太守。公孙度到任后,依照法律处死郡中豪门大姓一百余家,全郡的人震惊战。于是他向东征伐高句骊,向西攻击乌桓部族。他对亲信官吏柳毅、阳仪等说:“汉朝的统治将要完结,我要和你们一同建立起一个王国。”于是分割辽东郡的一部分,设置辽西郡、中辽郡,各设太守。并渡海去占领东莱各县,设置营州,委派营州刺史。公孙度自称为辽东侯、平州牧,建立汉朝高祖刘邦和世祖光武帝刘秀的祭庙,代表皇帝发号施令,在郊外祭祀天地,并举行藉田之礼,以表示重视农业。他出入时乘坐皇帝使用的鸾车,设有旄头、由羽林骑士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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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第六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