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定终身全集已完结》第30/106页
西村的《永远》终有尽头,不是一切都能像曲子里释放的期望一样――永远。如果有永远,我希望美丽的早晨永远不会消逝,如水的舞曲永远不会停息,飞扬的舞步永远不知疲倦。但――没有永远,那些关于永远的传说被留在枕边朦胧的梦境里,等待人去唤醒。
一曲终了,我微喘起身,一个人影忽然划入眼底。是他!
昨夜韩宇将受伤的他安置在三楼的客房内,而韩家的客房,正设在这间私人舞蹈室的隔壁。
被我发现后他显得有点局促,脸微微泛起红晕,道:“你跳得真好,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舞蹈。”
那声音像浸在云雾里的青色山峦,清新沉韵。
我上前,习惯性地使用手语。你醒了吗?伤口还疼吗?
然后我看到他茫然略带吃惊的眼神。“对不起,我……我无意……”
我浅笑摇头,表示不必介意,然后领他走进客房,取出纸笔。
我叫韩樱子。
“庄笙,叫我庄笙。”他道,略微紧张。“你能听见吗?”
能听见,你的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他朝我礼貌地微微鞠躬。
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我,那些人我见过,是华承美院的学生,算是同学,或许是我这个人平时不太注意与人相处,昨天在夜店里打短工遇见他们,一开始还只是起哄嘲笑,我怕丢工作就没理,哪知最后竟开始殴打我。”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这么蛮横?
“都是一群寄生虫,不学无术,靠家里的钱快活,靠家里的权惹事。”他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幸好,碰到两位热心人,是他们救了我,你知道他们是谁吗,就是把我带到这里的那两名男子?”
是我弟弟带你回来的,他叫韩宇,另一位是他的好友叫那悉。
“多亏了他们我才捡回这条命,只可惜这样一闹,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你是学生,为什么要到夜店那种地方去工作呢,那里不安全。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穷得没办法,我来自紫玉河畔的一个村落,村里百户人家,全靠种地为生,紫玉河不稳定,一旦断流就会闹饥荒,到景岚市读书的路费是全村人给凑的,其余的全得靠自己。”
你们那里有樱花吗――不知怎的我竟写下这样一句话,尘封的记忆像脱落的茧,点滴开启……
3
认识庄笙的那个秋天,空白而萧索,我行走在记忆的年轮里,用欺骗装点幸福,韩家空荡冷清的豪华别墅里,没有太多真正值得眷顾的东西,除了韩宇。
父母总是太忙,难有时间照料孩子,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和韩宇就经常被留在这座大房子里,我无法说话,只能听韩宇给我讲,偶尔会比划几句,但多是静静地听,我喜欢韩宇为我编织的那些童话,凌乱却纯净。懂事以前的韩宇特别缠人,夜晚怕黑会偷偷钻进我的被子里,我们常常拥眠在温软的被中,一同等待鬼魅不安的夜。
十几年来,我将自己锁在华美的现状中,企图抛下那段被封印的往事……可是,不是所有的黑暗都能被星光照亮,亦不是所有的记忆都能被时间冲毁。那时我很小,只有六岁,幼小不代表忘却,孩子是奇怪的,你觉得他们稚嫩,面对变故时他们敏感的心灵比谁都要清晰。我叫韩樱子,六岁以前,我叫樱子,不姓韩。
我出生在紫玉河畔,村落很小,漫山栽满了樱树。可惜无论怎样努力,我都无法记起生母的模样,只记得自己是一个孤儿,到韩家以前被捡破烂为生的哑婆婆抚养。听人说,在我三岁那年村子遭遇百年旱情,河水断流,农耕停滞,紫玉河一带到处都在闹饥荒,一些人选择把孩子丢掉。于是,三岁的我被遗弃在落满樱花的山坡上,哭声在山间绵延了两天两夜,终于打动了好心的哑婆婆,没有人相信我会活下来,毕竟那时大家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残喘苟活的我,却就此不再说话。不知是和哑婆婆生活的缘故,还是被弃留下了阴影,也有人说两天两夜的哭泣烧坏了嗓子,总之,我丢失了语言,在那残酷的年岁。
传说紫玉河是七仙女下凡嬉戏的地方,这一带的山水沾染着仙气。离村子不远的紫雾山上有一座闻名遐迩的道观,老人们说那里有求必应,当地政府为吸引游客也在极力宣传,许多大城市的信徒千里迢迢赶来祈愿,韩家夫妇就在那些前来祈愿的人中。
为拯救身患怪病卧床两年的独生子,他们各处奔波,求医求神,最终来到紫雾山上,道观里一名叫凌霄子的老道人告诉他们,小少爷五行缺金,八字不稳,要救他只能找一个命中与之相生的人放在身边,依照老道人的指示,韩家夫妇找到哑婆婆的家。
世事无常,很多事不是凭借理性和科学的羽翼就能解释的,一如我到韩家后,韩宇的病奇迹般地好转,并在半年后康复出院。韩家人因此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从不向外界透露我的真实身份,在这所城市里,我叫韩樱子,是韩家的千金。关于这些,韩宇是不知道的,在他眼里我就是他亲生的姐姐。
4
那晚以后,庄笙和韩宇成为好友。
庄笙偶尔也会和那悉一同到家里来玩,多数时候他是安静的,韩宇的阳光,那悉的活跃,庄笙的静默,三个性格迥异的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总能连成一道亮丽的风景。因为韩宇和那悉的缘故,庄笙在学校的处境也好转了许多,庄笙在华承美院学油画,韩宇在华承读工管,那悉则是华承文院出名的浪荡才子。我喜欢四个人一起谈天的静静午后,听他们讲学校里的趣闻,对于很早就辍学在家的我而言是种独特的享受,我甚至以为我们的关系将永远被定格在飘着咖啡香气的淳郁时光里,但我错了――没有永远。
飘着雪的早晨,庄笙在电话里说要带一件礼物给我。他到的时候家里只有我。我为庄笙倒上一杯热茶,他抱着一块巨大的画板走进家门,身上、帽子上、画板的帏布上都沾着白雪。
天啊,这是……这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