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丹心全集》第162/263页


那老人方待转身,又掉头大喝道:“你这厮还敢嘴硬,现在既已人赃现获,还有什么抵赖的,你偷人家东西,不是贼是什么,这脸上刺字,是本地旧例,却不能因为你一人便坏了规矩咧,还不快走,当真还要挨上几下吗?”

说着又向那男人道:“吴二,你先回去,这厮手底下也有两下,待我送他去便了。”

那吴二答应一声是,便携了锄头裤子径去,那老人右手提着灯球,左手捉着他一只胳膊大喝道:“该死的贼奴,还不与我快走,难道还要我老人家个伺候你吗?”

说着架着就走,程子云只有跟着一同前行,那老人顺着湖边,走了一段路,便直上山坡,翻过一条小岗子,忽见一座破庙,那庙只有前后两进,前进山门已经倾圯,只用碎石砌了一重围墙,当中安着一扇板门,门外却站着两个壮汉,各自提着雪亮的鱼叉站着,一见二人走来,连忙一齐肃立道:“方才那吴二已经说过,本山又拿住毛贼,所以小人等赶来此地伺候,那绳子,蓝靛,针全预备好了,你老人家快请进去吧。”

那老人又一点头,向程子云喝道:“如今已经到了,还不快走进去。”

程子云走进那小门一看,只见门内一个院落,遍地野草,中间三间殿宇,门窗全已零落,那殿上却悬着两盏气死风灯,灯下又站着四五个壮丁,一见那老人全迎了出来,道:“我们一切全预备停当,连公座全设好了,你老人家要再问一问这贼骨头吗?”

那老人摇头道:“我老人家哪里有这闲工夫再和这无耻贼奴说话,你们只将他先吊起来,等天明再在他脸上,刺上偷盗女人衣裤毛贼字样,赶了出去便算完咧。”

众人连忙答应一声是,立刻将程子云反剪了,在正梁上吊好,只急得他连声高叫道:

“你老人家吊俺一夜无妨,这脸上的字却千万刺不得,俺程子云堂堂东鲁狂生,你却不能这么办咧。”那老人任他再叫,便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向众人道:“你们也多辛苦了,在这地方也不怕这贼奴跑了,只须留下一两个人看着他,其余各人不妨先回去,反正刺字是明早的事,却不忙,我老人家也先回去咧!”

那些壮丁闻言又答应一声是,便只留下一人,其余各人全随老人走了,程子云被吊在上面,起初还不太觉得,时间稍长,那手腕足踝便被麻绳勒得受不住,身上既冷,肚里又饿,再想到明晨便受刺面之辱,不由长叹一声道:“俺真想不到,俺这名动公卿的东鲁狂生,竟被当了偷儿吊在这里,这却从何说起。”

那下面看守他的一名壮丁冷笑道:“朋友,你别吹着玩,我水老鸦郭连方可不听这一套,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变的,现在可属老爷管,老实说,老爷现在就搠你三五个透明窟窿,也不过扔下湖去喂王八算完,任凭是谁也不会替你叫屈。”

程子云不由做声不得,只有把心一横,一言不发,连眼睛也闭上,听其自然,不一会忽听那院落里有声,接着便闻大笑道:“小郭,你这差事太辛苦咧,我老人家今晚弄到一份意外之财,虽然臭烘烘的,却值得几两银子,可惜马上变不出钱来,你要愿意,先去弄点酒和吃的菜,这东西便算是你的,反正我老人家没有花钱,全是那灰孙子孝敬我的,我也落得慷慨咧,你瞧单这付眼镜,不也值得三两五两吗?”

程子云一听口音,分明是那老丐,再睁眼一看,果然不错,再看时,只见那老丐,一手拄着竹杖,一手托着自己那一叠衣服,那衣服竟似已经全烤干了,折叠得非常整齐,上面还放着那付宽玳瑁边墨晶大眼镜,连那一根京八寸短烟袋,和烟荷包也全放在上面,人却看着自己直乐,这一来程子云又不由无明火起,大叫道:“好贼叫化,你害得俺好苦,俺只有三寸气,不报此仇便不活在世上为人。”

那老叫化却不理他,只又向那郭连方道:“你瞧这衣服拿到当铺里去不也当得十两八两,还不够我们吃喝一场吗?你还不到那杏花村看看去。”

那郭连方笑道:“你老人家先别高兴,这臭烘烘的东西,却未必有人要咧。”

那老丐却一瞪眼道:“你不要也许就有人要,你别管,且替我去赊些酒菜来便了,我也吃不上多少,只须着他配上八个菜,十斤绍兴,也差不多够咧!”

郭连方笑道:“要论赊帐,杏花村的东家和柜上我倒全有个认识,决不至说话,你老人家要指着一堆衣服,人家不但嫌臭,遇上不开眼的伙计,也许就说你老人家改了行,从哪个死人身上剥下来的亦未可知?那却不好办咧。”

说罢又道:“既如此说,我去去就来,你老人家请看着这偷女人衣服穿的毛贼,可别放他走了。”

说罢径去,但人方走到院落中又掉头笑道:“你老人家当心,这毛贼虽然生得像狗熊一样,既打算偷女人衣服穿,也许就是一个兔儿爷,你老人家,可别让人家说软了,心一疼给放了,那彭老大爷可不会放过我.便算坑了我咧。”

老丐笑骂一声:“胡说。”接着又道:“你这小猴儿崽子,竟敢连我老人家也开起玩笑来,当真讨打吗,还不给我快到杏花村去。”

那郭连方又一吐舌,方才大步而去,老丐等他走后,慢慢将那一叠衣服放在供桌上,一面笑道:“你这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竟有这胆子到这太湖里来窥探,我们且先说说,只真说得对我老人家心思,也许就把你给放了亦未可知。”

程子云猛忆方才那郭连方的话,不由大怒道:“你这老贼丐,休得辱俺过甚,俺程子云,堂堂王府上宾,虽有东鲁狂生之称,你如一刀将俺宰了,只怨自己学艺不精,无尤于人,打算这样消遣俺,那俺对不住,可要破口骂你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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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截发留简

老丐又哈哈大笑道:“你弄错咧,方才那是那猴儿崽子信口胡说,我老人家却决不会便将你看成那等人,再说,你自己看看,这副尊范,可以让人承教吗?”

程子云愈怒,只气得几乎把气闭过去,那老丐又笑道:“我和你说的是正经话,你不口口声声自称东鲁狂生程子云,又是什么王府上宾吗?我打算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不知道。”

程子云方才缓过气来,厉声道:“你既然是正经话,打算打听谁,只俺认得,一定实话实说便了。”

老丐又微微笑道:“其实那也不算什么,我是打算向你打听一个姓王的,他叫王绍曾,外号铁掌书生,他虽原籍江南,当年却经常游学齐鲁一带,你认得此人吗?”

程子云不由一怔,睁大了眼睛道:“那是俺受业恩师,便俺这点小功夫,也从他老人家学来,你认得吗?”

老丐又哈哈大笑道:“他老子南孙,是我的师弟,如何不识得?你这么一说,那我们便算是一家人咧。”

程子云又一翻怪眼道:“你这老贼丐,休得嘴里乱占便宜,俺那恩师论岁数,也和你相仿,我那师祖怎么曾是你的师弟?俺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一再计算于俺?士可杀而不可辱,俺宁愿一死,却义不受辱,还不与俺快闭上你那鸟嘴。”

老丐倏然面色一沉,二目神光毕露冷笑一声道:“你这背师忘本的逆徒,居然也知道士可杀而不可辱吗?我来问你,当日你那恩师对你教读传艺之时,会有过什么训戒吗?”

程子云猛然想起当年恩师因为游学自己故乡曹州十里碑,设帐授徒时候,果然曾有不许应试做官的话,并且曾有他这学术武技不轻传人,是凡门下弟子必须要清清白白做一个华夏好子孙,决不许替异族去做鹰犬等语,不由又惊出一身冷汗来,比方才被擒倒吊起来更觉骇然,半晌方道:“你究竟是谁,既有师门渊源,何妨明言,俺便死而无怨,何必这样藏头露尾,平白让俺多所开罪不也不好吗?”

那老丐又铁青着脸道:“你不必先问这个,少时我自还你一个明白。”

接着又道:“你这次下太湖,既是为了要捉那鱼老将军向你那主子什么十四王爷邀功,知道这鱼老将军和你那师祖是何渊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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