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贵女全集Zei8.net》第9/122页


赵文宛明了,径直去了屋子里头,绕过??扇到了正堂,见门窗都古怪地关得严实,使得铺地的墨绿色海浪纹大理石愈发显得幽沉深冷。屋里陈设简单,透着文雅,只窗户紧紧闭着,窗纸也格外的厚,使得阳光几乎没法照射进来,所以即便外面是盛夏如火的天气,屋里头仍然凉气袭人。
“大哥?”赵文宛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朝榻上的人唤了一声。
床上半靠着的人幽幽睁了眼,只穿着雪白中衣,长发绾起疑绺,用一根墨玉簪簪在脑后,余下的便披散着,垂散在床榻上,隐约的光线下俊美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应了声。
赵文宛先是叫那容貌惊了一下,大概是久不见阳光的关系,苍白的近乎透明,愈发衬的一双黝黑的眼眸明若朗星,两人的相貌都随了沈氏优点,用见过他们兄妹人的话道,一个似天上月宫的女娥,一个仿若水墨画中的谪仙。
直到对方故意的轻咳声响起,赵文宛才尴尬收回了视线,忙叫宝蝉从食盒里取了吃的,搁到床边的高木桌上,软嫩的蟹黄豆腐,茶香鸡柳和糖醋藕丁,还有一道莲子百合汤,正是清热解暑。
赵元礼不解地看向她,赵文宛端着宝蝉盛好的一碗饭,微红着脸,有些掩饰别扭似的强硬道,“大哥,吃饭。”
“……”赵元礼看着那一勺子递到嘴边的白嫩米饭,眸里转过一抹深意,随即冷淡地开了口,“我身子还没虚到那份上。”
取过她手里的饭碗,赵元礼自己慢慢用了起来。仔细瞧,还能瞧出几分不自在来。
“说罢,来找我何事?”用了几口,大概是被那直勾勾的视线盯得难受,赵元礼难得放弃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开口问道。
赵文宛咧嘴一笑,即便这人端着冷面孔,可她就是觉得亲近,尤其见这样丰神如玉的人,却得这般遭遇,心疼之余更想对这人好,许是身体里流着的血液作祟。
往常,赵元礼这么一摆冷脸,赵文宛早就不稀罕走了,这会儿的反常总让他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这娇蛮的妹妹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惹得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饭也不自觉吃儿了大半。后者回以一个灿烂微笑,丝毫没受冷气影响的模样,赵元礼突然一晃神,记忆中一个梳着两个花苞髻的小女娃也曾经这样甜甜的笑过,忽的恍成一张脸,她拽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的叫哥哥,问东问西。
“哥哥,陪我玩吧。”
“哥哥,娘亲为什么还不回来,那个叶氏好吓人,我怕,我只要哥哥。”
只可惜妹妹后来再没常来过。
……
要说起来他们兄妹还都真是冷面孔的人,想必也跟沈氏去的早有关,两个年幼的孩子夹杂在一个复杂的国公府里生存,童年能有什么欢笑的日子,上有继母,下有姨娘,其余房又各怀心思,处处有人要害嫡出,若不是祖母护着,都不定能长成大人。
“父亲的生辰快到了,大哥想好今年的贺礼了吗?”
赵元礼闻言,眼眸微垂,思绪渐渐拉回,划过一抹果然的神色,将心头乱七八糟的思绪敛去,神情冷了几分道,“照往年一样,你的那份自然也会准备。”
赵文宛一瞧就知道他想岔了,也不急着解释,反而道,“往年让大哥费心了,今年就交给我来办罢。”
没错过赵元礼难得显露的诧异神色,赵文宛弯了弯嘴角,让宝蝉动手支起了一扇窗子。阳光透进来,赵元礼皱眉显得不满,就听到她说道,“久病自然虚弱,适当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身子才能好。”
“你……”他话未说完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那我今儿就不打扰大哥午休了,明儿再过来,大哥有什么想吃的?”赵文宛自顾道。
赵元礼闷了声儿,半晌摇了摇头,赵文宛笑笑,带着丫鬟离开了。要一下子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不适当是会引起反弹的,赵文宛知晓循序渐进的道理,也不操之过急,两人的兄妹感情瞧着也是有的,要不然赵元礼也不会年年记得为赵文宛准备贺礼,说来也是疼她的,只可惜以前的赵文宛太不珍惜她与大哥儿的感情了。
听宝蝉提起过叶氏以前不怎么高兴赵文宛来清风居,常常隔离兄妹两个。小时候老太太大病过一阵,赵文宛和赵元礼便让叶氏先养着,叶氏道孩子身子弱,不让她接触大哥,灌输大哥就是病秧子,会传染恶疾思想给还是小孩子的赵文宛,于此小时候喜欢依赖大哥的赵文宛也就渐渐与赵元礼疏远了。叶氏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好,两个嫡出的长兄妹若是拧成一股绳,加上老太太,那对赵文雪和赵元晋都是极大的威胁,尤其是对以后赵元晋继承国公府爵位,赵元礼就是一块最大的绊脚石。
赵文宛想得深了,不得不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大哥当年突如其来的病之中有没有叶氏的手笔,这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下去,然不论真相如何,她都要让赵元礼先好起来。

☆、第12章 事发

这天半夜,众人睡得正熟,忽的就听到外头有人长长的一声尖叫,而后就是推窗开门声、脚步声、疑问声,乱糟糟闹腾了半天,就有人把檐下的灯笼点着,整个后院顿时灯火通明。
赵文宛迷迷糊糊地被吵醒,就听得宝蝉从外头慌里慌张地进来通报,说是在下人院子的茅房里出现条血裤子,起夜去上茅房的丫鬟被吓得不轻,一旁还有散落的药渣,让大夫断了是打胎用的,现在后院里正在查血裤子的主人。
“那裤子瞧着像是野狗从土里扒出来的,不知怎的弄到了院子里,真是吓死人了!”宝蝉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赵文宛闻言睡意褪了几分,掩唇打了个呵欠,神色慵懒道,“行了,我知道了,这并非小事,出在下人院儿,让金玲过来趟儿。”
宝蝉应了声,去叫了金玲,后者进了湘竹苑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还紧紧揣着什么,脸色微有喜色,来不及等宝蝉问出口,金玲就匆忙忙地道了声好赶了回去。
“雪雁姐,你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金玲那丫头怎么一点都不愁的样儿,这可还是发生在她那住处的。”宝蝉不解,下意识地问身边人道。
“只要这事儿不是她做的,有什么可愁的。”雪雁拿小锅子热了热杏仁酪,盛了一碗搁在托盘里递到宝蝉手里接着道,“夜里醒了不好入睡,把这个端进去给小姐,润润口也好。”
宝蝉接过,正要迈出门就听到身后那道沉稳声音复又响起,“丫鬟命贱,但容不得自己作践,伺候好主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攒点钱熬出府去才是正道。”
“……嗯。”
北院最偏的一角,灯笼的光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有人提着灯笼匆忙忙而入,与那屋檐下的点点猩红呼应。
院子的正中,立着内宅总管李管事,身后是一群面色肃冷身形彪悍的婆子丫头,李管事其人更是面冷心硬,合府下人无人不知,所以她往那儿一站,在场众人是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她一句话就要了自个儿的小命――当然,她也的确有这个权力。
李管事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所以她一开口没有任何废话,直指事件中心:“这东西是谁的,痛快儿的自己站出来承认,我可以让你少受些罪早点去投胎,若抱着侥幸以为可以瞒过去,就休怪我心狠了。”
众人的视线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她脚边不远的地面上瞅去,却见一条血糊糊的裤子团在那儿,散发着恶臭与腥气,让人禁不住反胃作呕。
院子里一片静默,这种事当然不会有人痛快承认,李管事也不急于逼问,只叫身后一个婆子打了井水来浇在那亵裤上,水声哗哗地响彻整个后院,时值盛夏,每个人却都感到一种可怕又压抑的寒意逼上身来,就仿佛那桶水浇着的不是裤子,而是浇在了自己身上,忍不住微微颤起来,上下牙关咯咯地撞击在一起。
冲了一会儿,上头的血迹淡了不少,勉强能看出个大致情形来。李管事淡然地吩咐另一个婆子道,“你去看看,什么质地的,什么花色,然后挑起来给这些人也看看,若有人能认出这裤子是谁的,当即赏银五两。”
那婆子应声出列,结果旁边人递过来的手提灯笼走到近前,拿帕子捂着鼻子,看了半晌,起身回话道,“回管事,这裤子的样式花式是我府专门为下人们订制的,按规矩,下人们每年共得三套衣物,按等级不同,款式和质地也各不相同。这是次等粗绫所制,按等级来看,只有府中三等丫头才有此物。”
此话一出,身为府中三等丫头的丫鬟们都是慌了神色,纷纷喊起冤枉来,甚至连带看向身边人的目光都有些异样,生怕被牵连似的,恨不得立马揪出那罪魁祸首来。站在其中的金蝶惨白着脸,袖下的手指重重掐着腿侧,才不至于让自己昏了过去。
那东西她今儿一早埋得好好的,怎么就……就……金蝶心中惶恐万分,更怕李管事看出来,微垂着脑袋极力遮掩。
“说罢,你们几个谁做的好事?说了死一个,不说是打算陪着那人一块儿了?”李管事从容地坐到了婆子搬出来的椅子上,端坐在廊下,好整以暇地准备把这事儿掰开了揉碎了弄个一清二楚。
那声音慢慢地淡淡地飘过来,却仿若来自阴间的鬼吟,直教面对她的四等丫鬟们齐齐打了个寒噤。
然也只是一瞬,随后互相猜忌的视线在几人之间转来转去,金蝶本就心虚,对上李管事寒意逼人的目光,索性一咬牙豁了出去,“回管事,奴婢知道是谁!”
“哦,说说看。”
金蝶大脑嗡嗡作响,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一口咬定道,“是寒烟,是寒烟打掉了小孩儿,奴婢亲眼瞧见她灌药,月事也一直迟迟不来,这事儿咱们屋的都知道!”
唤作寒烟的丫鬟看上去是个怯弱的,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金蝶,你了半天,竟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是啊是啊,咱们都能作证。”余下的人中有几人迫不及待地附和,这会儿哪管那么多,总之死得不是自己就行了。
寒烟似乎是难以忍受这一面倒的指责,对上李管事投过来的视线,苍白着一张脸只会说我没有三个字。又因着病才好,整个人虚弱得摇摇欲坠,这副模样落在李管事眼里,也不由得起了疑。
李管事弹了弹袖口,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原是不想动不动就刑罚,然而此事非同小可,传出去污了定国公府女眷的名声,所以……若是识相,就赶紧招了,等到上了杖刑,打得骨碎筋断咽不了气儿那可是受罪。”
话语间,已经有两名婆子搬来了刑具,随后向寒烟走去,后者本就苍白的脸一下血色尽褪,几欲站不稳。“晚了月事的不止我一人……”
“寒烟,你就招了吧,招了能免了那皮肉苦。”金蝶急忙打断。
只是也逃不过一死。看着婆子靠近,寒烟像是如梦初醒,神色似悲似喜地一一扫过那些说她有罪的那些人,蓦然换上一抹倔强决绝神色,发了狠地往那柱子上狠狠撞去。
“不是我做的,我是被你们逼死的,死后我会化作厉鬼来找你们讨债!”话音落下的瞬间,鲜血崩裂,那道柔弱身影犹如破棉絮般轻飘落地,迅速浸染成一片殷红。
所有人都叫这一变故惊呆了,离得最近的金蝶身形不稳地退后了一步,寒烟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叫她久久回不了神。
“我想起来了,还有金蝶,金蝶也……也晚了几日。”人群中有一道细弱声音在众人未回神时,呐呐说道。
“你胡说――”金蝶如被触到逆鳞般,睚眦欲裂,狠狠瞪向开口说话那人,孰料那人只呆呆盯着寒烟的尸体,不为所动地继续道,“寒烟是替主子试药,只是身子弱有些受不住,才晚来了月事,停了几日今儿还跟我抱怨说有来的征兆,不可能是她的,不可能……”
只是说再多也无用了,因着她一时胆小,当下未发声,一条性命便这么去了,李管事皱了皱眉,一瞬的同情过后,也只是吩咐婆子妥当善后罢,再看向金蝶的目光里则多了些不一样的。
又让婆子一个个盘问了遍,得到的回答仍是没有,李管事终于一声冷笑,看向了嫌疑最大的金蝶,开了口,“我已经耗尽了耐心,既然不肯说,那还是照老法子――来,给按住了打,打到说为止。”
几个执棍的婆子闻言齐齐应了声是,气势汹汹地涌上前来,将金蝶按在了早已准备妥当的长条凳上,几下子捆紧了手脚,当下抡起那腕子粗的棍子毫不留情地照着她身上打了下去。
第一下下去,金蝶就受不住地大声叫起来,随着婆子的动作不一会儿就哭哑了嗓子,眼泪鼻涕横流,哀嚎声响彻院子。
“你不过是个三等贱奴的身份,定国公府绝不能因你们这等不端的行为败坏了名声,所以你若承认了还好,若不肯承认,也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儿,此事干系重大,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金蝶听着那话里摆明了赶尽杀绝的意味当即凉了心,身上所受的皮肉之苦也到了极限,泪眼模糊中看到李管事身旁站着的赵妈妈,当下喊了起来,“赵妈妈,救我,救救我。”
奉命前来查看情况的赵妈妈闻言就觉得要坏事,想到自家那侄子,更是头疼得不行,脸上却未表露分毫,听到她的话反而先发制人道,“金蝶你做了这事儿便是你家小姐都兜不住你,赵妈妈只是大夫人身边当差的,更别说救你了。”
金蝶脑子混沌了一会儿,像是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似的,堪堪睁大了眼,咬牙切齿道,“赵妈妈你不能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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