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京四时歌全集.com》第19/70页


“多谢大人。”李允反倒为自己的唐突有些不安起来,红着脸道,“初来乍到,请大人给我个立功的机会!”

“好!”玄咨笼了笼袖子,颁下令箭道:“李允听令:我给你五百人马,开西门出战!”

号角声中,忻州城西门大开,五百人马簇拥着手提腾渊枪的年少将军,踏上城外广袤的原野。李允官职低微,又来得匆忙,是以连个标明字号的旌旗也没有,五百人马面对苍梧王麾下旌旗飘动、气峙山岳的军队,显得颇为寒碜。

玄咨带领诸位随从,登上西门城楼,亲自为李允观阵。虽然李允出身于曾经煊赫一时的靖平李府,但苍梧大将遇明却是有名的虎将,否则也不会以孤军深入忻州城下,为后续的苍梧大军做先遣。这一场厮杀,正好可以窥探李允的实力,方便玄咨以后见机行事。

天祈朝沿用云荒的惯例,两军对阵多为双方将领拼杀在先,士兵混战在后,因此打头阵的武将势必武艺超群,否则定会折了士兵的锐气,影响整个战事的成败。于是此刻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缓缓策马走近的两个将领身上。

玄咨整一整身上的披风,耳听得鼓声四起,为即将对决的两人助威,而眼中披甲持枪的李允则不复方才唯唯诺诺的模样,神色顾盼间英姿飒爽,倒似陡然生出光芒来。玄咨正惊诧间,城下二人已经动手,却都是使的长枪,跨下战马踢腾起一片浓密的烟尘,顷刻间已分不清彼此。玄咨看着看着,见李允手中长枪势如蛟龙,竟比昔日在越京演武场上更为精熟,不由暗暗一惊。心里忽然想起临行前清越的话语,身上立时有些寒意,便低头看了一眼袖中物件。正在这时,猛听到两军阵中一起鼓噪,连带身边几个武将也情不自禁喝了一声采,连忙抬起眼时,正看见李允已一枪将遇明挑落马下。

“李将军复生了!”一个天祈将领不由失声叫道,惊喜交集地盯着城下昂然的身影。不知是谁带了头,城外的五百军士和城头驻守的朝廷军队一起呐喊开来,声震天地:“李将军,李将军!”却见李允银枪一指,率领五百军士直往苍梧军中冲去。

“乘胜追击!”玄咨令旗一挥,断然下令。望着苍梧军在潮水般涌出城门的官军反攻下败退而去,玄咨不由点头:怪不得叔父玄王铮再三叮嘱自己要将李允收入麾下,而且说此人若不能用之,便只能杀之,看现在的情况,这个年轻人的潜力,还不知有多深。

很久以后,即使听了无数人的形容,玄咨仍然想像不出李允的腾渊枪如何仿佛蛟龙一般吞吐出万千华光,破解了遇明称雄半世的枪法,刺穿他的护心铠甲。玄咨只是清楚地知道,这个眉眼清秀、言行带着三分腼腆的年轻人重新勾起了人们心中沉睡了十余年的军中神话,复活了当年勇冠三军的“李将军”李尧的威名。

李允大胜回城后,玄咨专门为李允设立了庆功酒宴。酒后玄咨从袖中取出一条手绢递给李允,笑道:“李校尉想必认得这是谁的赠物。”

“她……她还好吗?”李允认得这手绢乃是昔日清越挂在月亮树上约自己相见的信物,心中激动,却想起清越的微妙身份,不敢再多问玄咨几句。

“有我叔父玄王在京护持,郡主一切都好。”玄咨半真半假地笑道,“只要李校尉以后用心为我玄家办事,我必能让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玄大人哪里话,为玄大人效命即是为皇上效命,是下官分内之职。”意识到玄咨的试探之意,李允心中涌起自幼祖父所教“绝不结党”的祖训,不由婉转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口气仍然平静恭谨。

“李校尉说得好。”玄咨不动声色地道,“不过你以后若有什么口信想带给平城郡主,我可以辗转请叔父代为转达。”

“不敢劳烦玄帅。”李允知道以清越叛王之女的身份,自己身负军职无论说什么都有瓜田李下之嫌,干脆狠下心拒绝了玄咨的提议,“皇上许诺下官只要平定叛乱,就可以回京见到郡主。”

“那好啊。”玄咨冷冷一笑,不再多说什么,看着李允珍重地将手绢收好,耳边不由响起清越的话语:“李允受他们李家忠孝仁爱的灌输影响太深,未必能如你所愿,利用我来诱使他为你尽忠。”可是,那仅凭直觉的天真女孩怎不多想一想,一旦一个人只剩下唯一的依靠,就会将自己的现在和未来全部托付,就像清越自己对李允一样,那么玄咨也有信心,让李允终有一日将他的忠诚和力量全部奉上。

忻州大捷,李允一战成名。为区别于故去的兄长李尧,李允被驻守忻州的官军、甚至苍梧军称为“小李将军”,尽管此时,李允的头衔不过是个小小的云都校尉,离真正“将军”的职位还有无数台阶。

盛宁二年十一月,李允配合忻州宣抚使玄咨,破苍梧大军进攻,俘敌一万,累军功擢升振威校尉。

盛宁三年一月,玄咨中苍梧军缓兵之计,苍梧叛军攻破忻州城北八十里处的联营,破忻州联营犄角之势。李允率兵救援不及,在忻州城外四十里与苍梧主帅姚力的中军相遇,血战三日,双方死伤惨重,苍梧军退去。

黑云压城城欲摧,更大的战事似乎正在酝酿之中。

第二卷 夏之酷烈 二 飞桥

玄咨对清越果然没有打一句诳语,自他离开越京去忻州赴任没几天,皇宫里果然派了人来驿馆,将清越和浔都接进了宫。

进入宫门的时候清越看见了远远站在皇宫角塔上的大司命飞桥,尽管隔了漫长的距离,清越仍然可以感到那皇族出身的大司命眼光胶着在自己身上,其中的敌意不言而喻。清越自小是不服输的性子,便转了头迎着大司命飞桥望过去,却因为太远而没有看清什么。

“好凉薄的眼神。”角塔上的大司命飞桥自言自语地叹息了一声,“清越清越,果然是来清剿越京的么?”他垂下眼,保养得如女子般白净的手在面前的水盘里轻轻一划,细细的水沫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从盘底涌上,渐渐组成一把利剑的模样――那是代表兵戈和血光的不祥之兆。而剑刃所指的方向,则正对着盛宁帝不弃所居的紫宸宫。

一旁随侍的小童偷眼望了一下水盘中的预示,不由吓了一跳,大着胆子道:“大人既然看出了上天的预示,为何不禀明皇上,将那个女子驱赶出宫呢?”

“皇上会听信天意吗?”大司命飞桥嘲讽地一笑,“我们的王朝虽然名为‘天祈’,可实际上,历代皇帝又有谁真正对天意驯服过呢?”他转身步下角塔,自言自语地叹息了一声,“天祈朝能支撑三百年不倒,已经是奇迹了啊。而我,又可以把它撑到什么时候呢?”

此刻,内心忐忑的清越自然是听不到飞桥的叹息的。尽管前途未卜,初次进宫的女孩还是一路上好奇地打量着皇宫内的一切。平心而论,宫中的建筑和装饰对清越而言并无出奇之处,不仅没有伽蓝城内白塔的壮美,甚至比不上昔日她寄居的太仓寺卿府精致奢华,于是清越明白了皇帝为何执意要杀掉舅父蓝珏一家,却仍然不明白天祈朝十五任皇帝为何废弃伽蓝城中现成的宏大宫殿,一意孤行地居住到这潮湿小气的越京来。

领路的宫人将清越和浔引到宫墙侧边一个小跨院内,三壁都是青灰色的宫墙,只有西厢三间房舍,虽然狭小倒还洁净。更难得的是,院内居然种了一株开满白色小花的心砚树,让原本寂寥的小院刹那多了几分生气。任浔自去收拾房间,清越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遍,发现用自己的步子来量,这个小院子长七十八步,宽二十五步,比原先在驿馆里小了老大一圈。虽然这一点让清越很是不快,但她毕竟是生性乐观之人,挥去眼前的烦恼,俯身捡了朵落花摊在手心细细打量。

“皇上召见平城郡主。”门口忽然多了几名宫人,让浔闻声从屋内走了出来。“你在这儿呆着。”宫人对鲛人女奴的口气并不友善,让浔蓦地止住了脚步,有些担忧地看着清越。

“没事,你在这儿等我。”清越随口宽慰了她一句,跟着几个宫人出了院子,往宫殿深处走去。

还在半路,清越便看见一个个宫女捧了杯盘碗盏,鱼贯进入一座偏殿之中。光看这偏殿的位置,清越也猜到是皇帝的用膳之处,隐约的饭菜香气让清越微微感到一种无端的惶惑。对那个主宰自己命运的人,毕竟还是有几分惧怕的。

进入殿中,清越一眼瞄见端坐在主位上的黑袍君王正盯着自己,心里不禁紧张,也不敢多看,低下头施礼问安。

“是清越堂妹吧。”主位上的盛宁帝不弃淡淡一笑,“既然你的命星胆敢与朕相冲,你又害怕什么呢?”

“看来陛下居然真的相信了大司命的无稽之谈。”清越稳下心神,大胆道,“此番接我入宫,想必陛下对如何处置我已有了决定吧。”

“朕的心意,岂是让人随意揣测的?”不弃有些漠然地指了指面前的菜肴,“过来,伺候朕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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