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京四时歌校对版作者丽端》第30/36页


  “从你进宫开始,我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不弃慢慢起身,朝清越走上一步,“这种甜蜜时也摆脱不了的恐惧等待真是种折磨啊,那么就来亲手打破我的妄想吧。”说着,他伸手握住清越的手,将剑尖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你疯了!”清越努力回夺,想要阻止不弃的荒诞行为。哪怕她知道他是所有人幸福的障碍,她也未曾真正对他动过杀意,这其中的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当啷一声,剑落在地上,割伤了他的手。几滴殷红的血滴落在地板上,如同眼泪一般。
  “皇上,出了什么事?”外面的侍从听见响动,隔着门着急问道。
  “没什么,你们退下。”不弃淡然吩咐。他走到书案前坐下,伸手拿了一本未读的奏折摊在桌上,这才看了一眼呆立的清越:“若是不动手,朕要处理公事了,否则哪里有时间举行婚礼。”
  清越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便低头出了御书房,将众人的窃窃私语抛在脑后。她一口气走回自己住的聆湖轩,关紧房门,方才颤抖着手指取出衣袖中藏着的一串钥匙――那是先前在御书房的书案旁拿到的,原本被散落的文书遮盖,想来不弃一时不会发现。
  这串钥匙,她是熟悉的,可以打开晔临湖底的石屋。现在她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湖底的那个人身上。
  拉开抽屉,清越定定地看着匣子里的一捧明珠。“请救李允”,无声的请求从明珠上泪光盈盈地传过来,让清越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美丽的小姐一定会来找我,所以你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太素笑着对清越说了这一句,拖着铁链走到石屋的角落里,取出一个柔软的怪模怪样的东西,展开来,是一个带着一条长管的罩子。
  “这是用上次我要的贝兰湾胶树的液汁凝固做成的,防水又透明,将它罩在头上,软管便会自动浮到水面,让人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太素将树胶面罩的使用方法示范了一下,朝清越笑道,“丑是丑了点,可是实用,小姐戴上它可以在晔临湖中自由穿行,想去哪里都可以。割死了两棵胶树才做了这么一个,一定要收好了。”
  清越惊讶地接过这薄而透明的东西,想不到太素答应帮她离开皇宫,居然真的能办到。
  “对了,还有这个。”太素从架子上取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子,交到清越手上。“这里面装的是毒剂,是用我养的那些花儿提炼出来的,毒性很纯。”他指了指屋内烂树桩上生长的色彩鲜艳的毒蘑菇,得意地道,“只要一丁点毒素就能迅速破坏呼吸系统,让什么怪兽怪鱼鲛奴啊不敢靠近你。而你戴着面罩,自己是万不会受到损害的。”
  “太素先生,我……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清越诚恳地道,“先生既然有如此大的本事,为何自己不逃离这里呢?”
  “我知道自己能带来的危险,所以宁可躲在这里。”太素方才明朗的笑容黯淡下来,无奈地道,“不说别的,单是给你的这两件东西,若是落在我们冰族人手中,定然会引发他们征伐空桑人的心思。当年我被景德帝涪新抓来,就是因为我被族人们要求创造出可以在水中潜行的鲸艇,用以奇袭云荒大陆。可是就算再多十个太素,现在冰族的技艺还是无法和空桑人的法术对抗,我不想让云荒白白多一场浩劫。”
  “可是――”清越思索了一会,方才斟酌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可是法术只能靠血缘或者修行传承,费时良久,学成的人终究很少,而冰族的技艺却可以世世代代地积累,让最普通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地掌握强大的力量。我真不敢想象,迟早有一天……”
  “迟早有一天,冰族会超越空桑人。”太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并没有常理中的喜悦,反倒有一种隐忧,“那个时候,我们都早已不在了,但我能想象那是多么可怕的时刻。那是冰族的自由,同时也是空桑的灭亡。”
  虽然谈及的是虚无飘渺的未来,太素的语气还是让清越有些悚然:“太素先生,我也是空桑人,那你是不是不该将这些东西送给我?”
  “我潜心研究这些东西,虽然明知道它的危险,却又忍不住想要炫耀。”太素苦笑道,“这就是作为一个学者最大的悲哀。不过,我相信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多数空桑人仍旧不会明白冰族慢慢集聚的力量所在,他们,被自己千变万化的法术蒙住了眼睛。”
  “太素先生,我到这里的事迟早会被皇上发现的,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清越瞥见赫然插在大门上的那串钥匙,猛地醒悟到自己给太素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你快走吧,不用管我。”太素坐回他的座位上,又开始画他那些清越无法理解的图纸,“空桑的皇帝留着我还有用,不会杀了我的。”
  听着石门重新关上的声音,太素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睛仍旧没有离开面前的图纸。那是一只可以用木头制造的飞鸟,只要拨动机簧,就能飞遍云荒的天空。可惜,那片天空上布满了太多的阴霾,让他只能闭目塞聪地躲藏在湖底,抛开外面太多的责任和困境。
  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舒展画得酸痛的肩背,太素懒洋洋地走到石屋的窗前。每到这个时候,总有一个鲛奴会潜水而下,给他送来饭食,而他画了大半天,也确实是饿了。
  然而这一次,窗台前并没有食盒。
  “这么快就来了啊。”听着石门外沉重的脚步声,太素自言自语地道。
  先是钥匙被从锁孔中拔出的叮当声,随后石门被一把推开。
  “很好,你还在这里。”空桑的帝王毫不掩饰他的愤怒,他走上来一把抓住太素的衣领,咬牙道,“她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太素话音刚落,一股大力就将他砸在墙上,震得架子上的瓶子罐子一阵乱响。
  “她临走之时居然偷了钥匙来见你,你会不知道?”不弃恨恨地一脚将太素踢倒,“是你帮她逃走的,对不对?”
  “是我。”太素咳嗽着,手脚并用地爬起身,依然用他那满不在乎的笑容回敬道,“那皇帝就杀了我吧。”
  不弃哼了一声,走到太素的桌前,抓过他的图纸,不由更是恼怒:“朕上次吩咐你造新式水篱,你却在这里画这些无聊玩意!”他一把将图纸扯碎,劈头盖脸朝太素扔过去,“苍梧军若是攻破了晔临湖水防,我第一个拿你祭旗!”
  “我是冰族人,不参与空桑人的内斗。”太素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淡淡道。
  “不参与空桑人的内斗,倒参与我们皇室的内斗吗?”不弃冷笑道,“明宵宫之变时你做了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
  “我那样做,只是为了救人,就像我为陛下治伤一样。”太素黯然道,“而且我现在见了他的模样,才知道他后来竟又经历了那么多磨难。”
  “那是他自找的,现在该是他承担自己责任的时候了!”不弃逼近太素道,“你不愿造水篱,就把洗尘缘的解药造出来,再告诉朕清越去了哪里。否则朕就把你这些破烂一把火烧光,让你这辈子的努力变得毫无意义。”
  “不,这里聚集的不仅是我的创造,还有无数前人的心血。”太素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情,环顾着四周林林总总的物件,很多东西都是当年从景德帝涪新的怒火下抢救出来的,那是冰族世代最优秀的人智慧的结晶,他不能任它们毁于一旦。当年他违心地卷入了皇室的斗争,就是为了保全这些无法估量的财富。
  “那就照着朕的吩咐做。”不弃的口气毫不松懈,满意地看着冰族学者的脸色渐渐苍白,“否则朕就锁住你的手足,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烧光。”
  “清越小姐,是去了……他那里。”太素终于嘶哑着回答。
  “胡说,朕已经派人搜查过想园,根本没有她的踪迹!”不弃怒道。
  “那她定是躲进晔临湖中了,皇上是找不到她的。”太素摇了摇头道。
  “她会出来的。”不弃盯着太素,冷酷地道,“从今天起,你什么都不许做,直到配出洗尘缘的解药。”
  “陛下,”太素看着不弃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道,“不要再过度服用天心蕲了,毒素已经开始损害你的肝脏。”
  “你没有资格指使朕!”不弃毫不客气地锁上了石门。


第四卷 冬之萧寂 三 涪新
  大队的禁军冲进想园的时候,李允静静地坐在园子的长廊里,晒着冬日难得的阳光,看着永不会结冰的晔临湖。他听得见那些禁军匆匆的脚步踏遍想园的任何一个角落,沮丧地呼喝着,最终一无所获地乘船离去。
  看着那些渡船渐渐远去,李允站起来,转身朝站在院中的冯氏走去,满怀歉疚:“大嫂,连累你了。”
  “没什么,只是弄乱了房间,我收拾一下就好。”冯氏温柔地笑了笑,“难为郡主在湖里藏了那么久,你去把她叫上来吧,水里那么冷,别冻病了人家。”
  李允点了点头,走到湖边,轻轻扯了扯延伸进湖水中的一条枯藤。很快,水中触动了点点涟漪,清越浑身湿淋淋地从水中走了上来。
  “快到屋里换身干衣服。”冯氏迎上来,用一件裘皮大氅严严实实地将清越裹住,心疼地道,“真是委屈郡主了。”
  “多谢大嫂。”清越摘下面罩,露出一张青白的脸,衬得一双眼睛更是乌黑湿润。她朝李允走上一步,将面罩和药瓶递了过去,怯怯道:“我来,是给你送这个……戴上它,你可以自由走出晔临湖,想去哪里都可以……趁现在大仗未起,快离开越京吧,再晚怕是湖里也出不去了……”她见李允只是听着,没有任何回应,话说到后面竟然紧张得断断续续。
  “不用了,反正,我也没有地方可去。”李允淡然地说出这句话,转身走开了。
  想是习惯不了他这样的冷漠和颓唐,清越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努力将眼底的委屈逼回去,耳边却听冯氏道:“别伤心,小允不是恨你,他只是――寒透了心。慢慢地,会重新暖和起来。”
  清越点了点头,小心地在想园住了下来。搜查她的禁军再未来过,想园里是一派与世隔绝的清静。然而从晔临湖中不同寻常的波澜,还有隐约传来的喊杀、惨叫、崩塌与燃烧的声音,她可以想见苍梧军对越京的总攻已然发动,那么那个人,应该也没有心思来追查自己的潜逃吧。
  不再去考虑外界天翻地覆般的一切,此刻清越的眼中,只切切实实地装着一个人。每天,李允仍然坐在小岛的一角钓鱼,可以一坐就是半天。清越远远地看着他不敢靠近,再也没有勇气去直面他惨淡如冰的目光。有时候清越会戴上树胶面罩潜入湖水,隔着波动的水光望着李允模糊的脸。她还会将鱼儿朝李允的钓钩赶去,可是却发现即使有鱼儿咬住了钩,李允的钓竿也从来不会提起。他坐在那里,其实只是坐在那里,和那些石头那些树木没有区别。
  那一刻,清越只觉得自己的心裂了开来,她躲在晔临湖水的深处,无声地哭泣。
  唯一可以让清越欣慰的,是在冯氏的努力下,李允的面色终于渐渐红润起来,下颏也不再像先前那样瘦削得吓人。有一天,清越终于偷看到他折了一根树枝,在林间的空地上练起了枪法。可是他的眼光,始终不望向清越,即使无意中撞见了她,也仿佛透过她看到身后去。
  “越京的仗似乎越来越艰巨了,连送到想园的食物都减少起来。”冯氏陪清越站在李允垂钓的背影后,搭讪着道,“都快三个月了,真不知道爷爷和家里人怎么样。”
  李允没有答话,尽管他后来知道他入狱时祖父李况驻守他地,并不在越京,但他仍不愿提起李家人。
  冯氏叹了口气,望了望一旁的清越,发现郡主的目光随着李允望向了湖面。冯氏转过头望去,居然看见晃动的水面下,冒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我去看看。”清越取出太素所赠的树胶面罩戴上,轻轻拂开冯氏想要阻拦的手,跃入湖水中。
  才往前游了几步,清越不仅一阵发寒,前方的水面下,不知何时竟纠结了上千条赤红的水蛇,似乎正和一个人缠斗在一起。瞥见蛇群中偶尔一闪而过的蓝色长发,清越断定那是一个鲛人,想必是途经此地惊扰了游弋在想园附近水域的水蛇群。
  克制住心底的恶心,清越从怀中取出那瓶毒剂,朝前方的鲛人大喊了一声:“屏住呼吸!”
  鲛人原本生在水中,对水中的话语比其他种族敏感万倍,当即在与水蛇的缠斗中勉强应了一声。清越打开瓶盖,朝前方水域晃动,让瓶中的毒剂迅速溶解到水里去。
  太素所研制的毒剂的威力,清越来到想园的途中就已领教,只须一点,便足以让那些牙齿尖利的水蛇望风而逃。果然,不多一会,前方的赤色蛇阵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还有几条中毒过深的水蛇痉挛着沉入了湖底。
  “郡主,是你吗?”方才从群蛇围攻中喘了口气的鲛人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随即痛苦地弯下腰去,朝水底滑落。
  “别出声,我带你上岸。”清越一时也没认出这个鲛人是谁,本能地一把抓住对方纤细的手腕,奋力将那人拖上岸去。只要呼吸到岸上的新鲜空气,鲛人的中毒症状便能舒解。由于骤然减少了水中的浮力,上岸之时清越只觉得身体沉重无比,竟一时无法将那虚弱的鲛人托出水去。
  手中骤然一轻,那个鲛人已被人接上了岸。清越爬出水面的时候,看见李允紧紧地握着那鲛人女子的手,关切地问着:“辛,你怎么来了?伤重不重?”
  辛,原来她就是辛,那个一直哀求自己解救李允的鲛人女奴。清越看着李允对辛的目光中不复一直以来的淡漠,而是搀杂了惊异与怜惜,不由得紧紧抓住了胸前的衣襟,水湿的身子在冬季的空气中瑟瑟发抖,连冯氏给她披上大氅也未发觉。
  “允少爷,大少奶奶,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辛缓过气来,不顾身上多处被各种水障引起的伤口,挣扎着跪下道,“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把尧大少爷就是苍梧元帅姚力的消息说给先生的,他就禀告了皇上换得了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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