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多少爱全集出书版》第51/100页
幸福,总是会蒙蔽双眼和理智。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闭拢的病房门前,抬起手礼貌性地轻叩了一下,门并没有关紧,他的手指刚敲上去,门罅开一道缝隙。
通常这种情形会让人警惕或是兴奋,前者是阴谋论者,后者有偷窥癖的喜好。赵言诚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他大咧咧地顺手推开了门,而眼前的情景是,病房里仅有的两个正在谈话的人转头看向他,脸上带着愕然的神情。
赵言诚也惊愕了,这里所说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坐在病床上,脸色是久病初愈的蜡黄,瘦骨嶙峋,浑浊的眸子依然是久久未能回神的愕然。
惊喜的亮光自赵言诚的眼底一闪而过,他几步跨到病床前,仔细地把李洪洲端详了一遍,轻拍着他的肩膀喊道:“李洪洲!”
“赵总!”李洪洲发出一个嘶哑的声音。
赵言诚喜不自露地坐在床边,“你好了?”说着他又转头看向病房里的另一个人――李洪宇问,“他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今天凌晨。”李洪宇冷淡地答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见到赵言诚,说完离开了病房。
赵言诚不跟他一般见识,调过脸跟微笑的李洪洲说:“你记不记得你病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你――”所幸他没有兴奋得忘形,及时考虑到了也许李洪洲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患过精神病,他顿时噤声。
李洪洲却是毫不在意地微笑,“我听洪宇说过了,这两个月的事我都不记得,只知道我的手指断了。”他用伤感的神情看了看缺了根指头的手,“赵总,我还能回工厂上班吗?”
“当然可以。”赵言诚爽快地应着,“要是你感觉身体已经完全好了,明天就可以回工厂上班,我跟刘厂长已经知会过了,你可以转到质检科去。”
“那太谢谢您了。”李洪洲感激地说。
“不要客气,你能好起来,我相信这是大家最盼望的。”赵言诚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我想最高兴的应该是你的女朋友,她可是个好女孩儿,都说患难见真情,你生病这段期间,她对你照顾连我们旁人看着都感动。”
“我也很感动。”李洪洲附合地说,他抬起眼皮忽然望着赵言诚。
当赵言诚对上他的目光时,竟然毫无理由地打了个哆嗦。也许是错觉,可就在刚刚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赵言诚直觉地感到那抹目光里带着一丝恶毒。
病房外的走廊上响起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其中还夹杂着有节奏的击掌声,像极了推理小说里可怖的案发场景,赵言诚的心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他的大脑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地闪过一个念头――立刻起身离开。
“赵总,您能拉我一把吗?”靠着床头的李洪洲身体微微往前倾,很虚弱地朝赵言诚伸出手。
III
“赵总,您能拉我一把吗?”靠着床头的李洪洲身体微微往前倾,很虚弱地朝赵言诚伸出手。
说不清什么原因,面对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向来热心的赵言诚却迟疑了一下。然而,他还是站起身来,挪了两步到床头,握住了那只枯瘦断指的手,略微使力。
只在一瞬间,床上那个消瘦的病人猛地往床边一扑,结结实实地摔到地板上,就如同一颗潜藏着毁灭性危胁的手雷被拉了引线,赵言诚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连连退后几步,当他惊魂未定地站稳时,病人拉着他的手,面色苍白地仰面躺在地上。
赵言诚的第一反应是抓紧他的手,想将他拉起来,然而那人却像是一具沉重而僵硬的尸体,这时,病房虚掩的门被推开,几个人站在门边。
赵言诚本能地抬起头往那几个人看去,为首的一个相貌斯文的年轻人也注视着他,目光带着浓浓的谴责意味,然后,年轻人冷漠地朝他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死一般沉寂的病房里响起刺耳的“咔嚓”声,就像是冰冷的手铐锁紧时那般让赵言诚不寒而栗,闪光灯亮了即灭,眼前这看似残暴的一幕被相机记录在案。
一篇有价值的新闻摆在眼前,真相只是他们所拍摄到的,一个人的命运、前途、事业、爱情,这一切都被视若等闲;他的正在安度晚年的长辈、与他命运息息相关的妻子,在他被这篇有价值的新闻毁灭的同时也成为了殉葬品。
被恐惧紧紧摄住的赵言诚不由得抬起眼眸,视线一一扫过眼前每一张冰冷的面孔。
“你们是谁?”他问。
年轻人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回过身拉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是刚从病房离开不久的李洪宇。年轻人指着赵言诚问他:“他是谁?”
“他就是我哥公司的负责人之一,”阴损的计谋顺利得逞,李洪宇张嘴伊始竟然兴奋得哆嗦。“他们不想负责医疗费了,所以要赶我哥出院。昨天他们就派来了一个人威胁我说,如果今天还不出院,他们就会停止向医院付医疗费。看到没有?他竟然残忍到向一个精神病人动手,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就像是所有恶意诬蔑以获得同情的人一样,李洪宇的表情和语调具备了所有的特征――激愤,可怜,痛心疾首。似乎再也没有比他更让人同情的弱者了,而被他指责的赵言诚则是个衣冠齐楚,欺凌弱者的残暴男人。
赵言诚茫然地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病人――来这里之前,他曾跟周明朗说起的可怜人――他睁着一双空洞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连赵言诚自己也开始怀疑,刚刚所发生的事只是一个幻像,李洪洲也许根本没有恢复正常,是他太期盼李洪洲恢复神智,所以才产生了幻觉。
可是他又怎么会躺到地上呢?像是被他残忍地拖下床那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他顾不上门边那些人谴责的话语,也听不进去,只是茫然而痛心地蹲下身,摇着李洪洲的肩膀问:“你不是好了吗?”
那双空洞、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甚至没有眨一下,施舍给这个困惑中的可怜人一点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