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多少爱全集出书版》第65/100页
“哪怕是天要塌下来了,也要把恐惧和不安藏在心里,从从容容,默不作声。”
婆婆的教诲是相当有用的。换作以往的她早已经六神无主地打电话给赵言诚,也许即将承受丧母之痛的言诚还要反过来安慰她。现在,她一定不会打电话的,她会先跟父母商量出一套最好的说辞。
她这副泪痕狼藉的样子不适宜让婆婆看到,就往外走。到了楼下,病人、家属、医生来回穿梭着,烦恼的吵嚷声像潮水一样灌进她的耳朵里。她逃离这里,门口飘忽而来一阵寒风,挺拔的玉兰树扎根在道路上,风从树枝间穿透而过,枝头一阵混乱的颤动,又静止了。
II
赵言诚近来憋着一肚子的气,他被那些从未了解过他、却对他作出许多不公正评价的陌生人磨炼出了耐性。他耐着性子地等待鉴定结果,他寄希望于今天以后就能从混乱中解脱出来,让错怪他的世人还他一个公道。
现在,他坐在总裁奢华的办公室里,却升起一股也许到死前还要蒙受着这不白之冤的绝望。
“你对鉴定结果有什么解释?”总裁把冷峻严厉的目光投向他,“李洪洲确系精神病患者,他还有家族精神病史,他的父亲故世前多年都在市内的精神病院――东湖医院接受治疗,李洪洲也的确为了照顾父亲,曾在东湖医院做过多年的清洁工。”
“您是认为我在说谎?”赵言诚平静地问,他竭力不使自己的语气显得激动,“他不可能是神经病,一个神经病不会上一秒还正经地问我能不能回公司工作,下一秒就扑到地上。世上也不可能也有这么巧合的事儿,他刚摔到地上,记者就进来了。”
“我并不是不信任你。公司从未苛刻任何一个工人,他们说是公司对他们逼迫,才求助于记者,这纯属无稽之谈。”总裁避开赵言诚向来递来的感激目光,低下头看到茶杯说,“公司蒙受了不少损失,而这些损失用来封住李洪洲的嘴是绰绰有余的――”
“您想是不是该赔给李洪洲一个满意的数目,然后让我对社会大众道歉,给公司树立一个正面形象?”赵言诚讥讽地问。
“我是这么想。”总裁也直言不讳地说,“可是,如果我这样要求你,你一定会说:‘干脆把我解雇得了。’”
赵言诚不语,算是默认了总裁的话。
“这几天我都焦虑着这事儿,有时候我也问自己,我究竟把一个怎么样的人提拔到公司最核心的位置上,正直,有才干,不屈服,这正是我当初所看中的品质,然而遇到这种事情,你的品质就成了一枚硬刺,拔掉我舍不得;不拔,就让公司继续蒙受损失。”
“您直说吧。”赵言诚带着失望的表情看着曾经颇为敬重的人。
“我想保住你。但是我必须给社会一个交待,眼下已经不只是外界对我们偏激的抨击,就是公司内部的工人也有兔死狐悲的惶然,我想稳定人心,又想保住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你停职,真相大白以后,你再回来工作,如果最后会真相大白的话。”
“什么?”赵言诚像是挨了沉重的一击,愕然地望着总裁。
“只好先委屈你了。”总裁向他投去歉疚的一瞥,转过身背对着他,意思已经表达得再明显不过。
人生当中最残酷的遭遇莫过于被放弃。赵言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时整个人就垮了,他还来不及对总裁的偏颇行为产生负面情绪,信心已经抽离了他的身体。当他面对还向他流露出敬意的下属时,眼眸里充斥着沮丧,甚至莫名地感到自卑。
只是这么个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瞬间,短短的几句交谈摧毁了他。而这个可怜的人还不知道,在他回家之后,他的妻子已预备了一套最委婉的说辞把另一个残酷的消息告诉他。
“你知道,我一直是不怎么信任医院的。可真好,爸爸被他们害死,这回他们又诊出妈妈患了绝症,我们要相信了他们,大把大把地往医院里砸钱,然后让他们用各种残酷的化疗来折磨妈妈――哼!白痴才会这样做,明天我们就给妈妈转院,我看呀,其他医院的诊断结果出来后,这家医院干脆关门大吉好了――”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菜,壁灯凄然幽寂地亮着,凌筱在空出的地板上来回踱着,嘴上絮叨着一些话,练习用各种各样的语气表达出来。可不到一会儿,她的眼角淌出了眼泪,那悲痛是如何也按捺不住的,待她泪眼朦胧地走到墙角,额头抵到冰冷光滑的墙上,索性呜啦呜啦地放声哭了起来。
一会儿,她哭够了,抽噎两声,又直起身,来回踱着步子,声音不稳地又重复着那些话。
赵言诚回到家时已经快八点了,凌筱在他回来之前又把菜回锅热了一遍,她计划着等丈夫吃饱饭后,就把酝酿好的话说出口。
然而她再没有见过赵言诚那样差的脸色,像是月光照在雪上一样惨白,眼下的那圈儿阴影过于浓重,白得发青看起来真够骇人的。
凌筱还是张口叫了他过来吃饭,他理也不理,耷着脑袋就往阳台走,那样子看起来倒也不是存心的,而像是他根本没听见有谁在跟他说话。
凌筱满脑子想着她的计划,首先一定是要他坐下来先吃饭的。她跟着走到阳台,赵言诚留意到她在身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我把饭菜又重新热了一遍,先吃点儿吧,一会儿我还有事跟你商量呢。”她讨好地说。
“商量什么事?”赵言诚冷冰冰地问。
“一句话也讲不清楚,你先吃饭好不好?”
“不想吃。”赵言诚想打发她走,“如果不是什么紧急的事,那就晚点再说。”
“急倒不急,却是顶重要的事。”凌筱期期艾艾地说。
赵言诚霍地转过身来,坏脾气地嚷道:“那就现在说!”
“你吼什么?”凌筱也大声气地吼回去,她背转身去,刚走两步,气不过了又回过身,瞪着一双通红的眼,“你发什么神经?叫你吃饭是亏了你还是怎么着?你就把我当敌人一样――”
赵言诚一时间后悔死了这么早回家,这家哪能给他点儿宁静的。他烦躁地想。抬起头看到妻子那副十足委屈的样子,他有了点儿愧疚,然而他的心情太沉重了,再负担不起任何情绪,便垂头不再言语。
凌筱发完脾气以后又变得心细如发,她念及赵言诚得知母亲患了绝症之后会受到的打击,不禁悲从中来,越发地怜悯赵言诚,责怪自己不该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