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校对版作者张海录》第1/46页


==========================================================
更多TXT全本精校小说尽在网下载:http://www./
==========================================================
《边缘》
作者:张海录

  他虽然是北京一所著名大学的学生,却一直生活在贫困线上。
  为了维持最简单的生活和学习,贫穷与命运的坎坷让他超越了人体的极限,他落下了一身的疾病,命运也随之骤变。都市的繁华与冷漠,使他从抑郁、沮丧中激越奋起,用智慧和精神之剑向命运宣战。然而,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死神解手可及……
  生存或是死亡,惟一的选择就是握紧手中的抗争之剑。
  责任与善良让他一次次面临绝境而又坚强、神奇地站了起来,永远抗争!永不放弃!


  正文


  引子
  “大胆的奴才!”公主恼怒至极,扬手一巴掌打在张士心脸上,“滚开!”她咆哮着,一脚踢在士心肚子上,士心就被身后的钢索吊了起来,快速飞向湖里,砸破冰层,扑通一声落进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公园里的这座人工湖上结着厚厚的冰层,有几处还沉积着一些未化去的残雪。拍戏的这个地方湖面上的冰层事先已经敲破了,只冻上薄薄的一层,士心准确地落进了预定的冰窟窿,溅起一片银灿灿的水花。
  一阵刺骨的凉意钻心而入,几乎让他痉挛。身上的衣服瞬间就湿透了,变得又厚又重。他在水里挣扎了几下,脑袋浮了上来,他喘了一口气,嘴巴里嗖地吐出一口凉水,射出很远,人群里一阵哄笑。有人喊一声“喀!”,几个大汉就跑过去把张士心从冰窟窿里捞了上来。他已经呛了几口水,不住地咳嗽,身上就像针刺一样钻心地疼。一个脖子上系着花丝巾的男子走过来拍拍士心的肩膀,笑呵呵地说:“辛苦了,小伙子!要不是你,这场戏今儿就拍不成了。快去换衣服吧!”他望望天,自言自语,“这鬼天气,看上去又要下雪了。”
  士心冲他笑笑,牙齿格格打颤,什么也说不出来。一人带着他到了一间活动房里面,叫他脱掉湿漉漉的道具服装,换上自己的衣服。那人一脸胡子,笑呵呵地拍着士心的肩膀,指指不远处的电炉子,说:“小心着凉,烤会儿再出去领钱。我先去忙,一会儿你出去找我就行。”
  从活动房出来,士心拿到了自己的酬劳,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另外还有当天当群众演员的三十块钱。虽然为这额外的一百块钱吃了不少苦,一大早就到了片场,等待了半天,还在冰凉的湖水里呛了一回,但这些他已经顾不上了,现在他觉得很满意,这一百块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吃一点苦也值得,所以当导演要找那个被踢进湖水里面破冰落水的替身的时候,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从片场出来,他默默地走在街上。冬天的街头人迹寥寥,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像虫子一样扭动着肉身子匆匆走过,口鼻里呼出乳白色的气流,远远望去每个人都像一头挺着牙迎风迈步的大象;但每个人都面色红润,大约是内心的幸福和满足把脸蛋烘成这样暖烘烘的酡红。
  士心就走在这样温暖的人群里,他脸色苍白,内心也苍白。默默走在路上,忽然很想念家人,一种莫名的孤独瞬间就侵袭了他,淹没了他。几个月了,一直在忙碌的他几乎没顾得上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孤独,是不是想念家里;现在,这一个寒假的打工即将结束了,暂时闲下来的时候,他就开始想念父母和妹妹了。
  想念是一种幸福,想念让他感觉到一种浓烈的爱,这种爱让他觉得充满力量。在这个浮躁的城市里,每个人都缺少动力。士心来到这里的半年日子里,心里无论什么时候都充满着爱和思念,这让他在孤独的日子里有了足够的勇气面对很艰苦的日子。
  路过邮局的时候,他走进去填了一张汇款单,把身上所有的钱又很仔细地数了一遍,连同汇款单一起递给柜台里面的服务员。
  “多少钱?”柜台里面问。
  “三百八十块。”士心回答。这是他一个假期打工的全部收入,当然,他也给自己预留了二十多块钱,加上在春节之后他还能有两三次家教,能带来四十块钱的收入,这些钱足以支撑到寒假结束。
  “添二十吧!”柜台里面说,“好算账。”
  士心笑笑:“不,就三百八。”
  柜台里面白了他一眼,开始噼噼啪啪地输入,随后抛出一张收据,冷冷地说:“小心收着,别丢了。回头凭这个查询。”
  给家里寄钱之后,他决定慰劳自己一下。不远处的副食店门口有一个卖馒头的摊子,巨大的蒸笼里热气袅袅,满大街都飘着新蒸出来的馒头的清香。士心走过去花一块钱买了几个馒头,抱着热乎乎的馒头,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他满意地笑一笑,抱着馒头赶紧往学校跑去。
  风夹着雪花很快就来了,一九九四年年关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北京。士心快步走在雪地里,忽然觉得腿上很痛,挽起裤管看看,才发觉排戏的时候腿上被冰割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浸透了衬裤,紧紧贴在皮肤上。他放下裤管,紧紧攥着手里的馒头,继续快步向学校走去。
  来到北京念书之后的第一个寒假就这样悄悄地即将过去了,没有人留意走在雪幕里的这个年轻人,没有人知道他所经历的这几个月时光,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未来还要经历什么,连士心自己都不知道。


  第一章
  1
  张士心来到北京这所著名的大学已经四个多月了,但他似乎还不怎么适应这里的生活。确切地说,他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这里的生活。
  四个多月之前他孑然一身到了北京,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成了一个格外忙碌的人,就连宿舍里面的同学都很少见到这个皮肤黝黑的小子,每天总看见他上完课就匆匆忙忙地消失了,很晚才回来,回到宿舍埋头就睡,仿佛总也睡不够。最初大家都以为他是北京人,在外面有着很广阔的交游;但渐渐就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至少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每天外出就是去挣钱。入学两个月的时候忽然知道这个小子凭着一篇写自己周末生活的文章获得了北京师大学生作文大赛一等奖,大家也就知道张士心这小子在每一个休息的日子里都跑出去忙着挣钱了。
  大家估摸这小子口袋里一定有不少钱;但这小子奇怪得很,身上总是那一套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头发枯黄,看上去憔悴不堪,有时候靠近了还能看见他脸上卷起来的干皮,由此还可以断定这小子脸上连一点油都不搽。私下里还有一种传闻,说张士心的袜子上面补丁摞着补丁,这个说法大家基本上觉得不可信,因为在九十年代中叶的北京重点大学里,虽然到处都是贫穷的学生,但穷到这种程度的恐怕并不多见。
  也有人猜测:天天出去挣钱,连一双袜子也舍不得买么?
  刚刚进入学校的时候是在九月份,天气还很炎热,大家都穿着背心T恤,展示着青春和活力,但张士心却穿着一套灰白色的看上去无比厚实的中山装。那套中山装一度成为这所大学一道别致的风景,每次他汗淋淋地路过校园的时候,总能惹来无数目光,惊奇和迷惑弥漫成一片。
  张士心还有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走在路上叮叮咣咣地响成一片。那辆车是他刚来的时候二年级的一个光头师兄带他到缸瓦市附近买来的,仅仅花了十块钱。师兄说这样的破车才安全,就是不上锁也没有人偷,果然一直平安无事。在这所大学里,最盛行的有两件事情,一个是谈恋爱,另一件便是丢自行车。两件事情都与士心毫无关系:车破没人偷,人穷没人睬。很多人并不关注这个经常骑着破车叮叮当当走过校园的小子,但常常议论他那一套不合时宜的中山装。因为这套中山装,也因为他的那一篇获奖作文,学校里很多人都认识张士心,但他却连自己班里的同学都认不全,因为除了上课和睡觉,他几乎没有在学校呆着。
  2
  那套中山装是考大学之前的那个春节母亲花了五十块钱特地给他定做的,这是他二十年里穿过的最昂贵的一套衣服,也是他惟一的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
  考大学的这一年张士心二十岁。刨去从乡下刚刚到城里的时候在家里看孩子耽误了的那一年,士心已经整整念了十二年书,并且一直成绩优异。按照最保守的估计,他考上一所普通的师范大学没有问题,所以平常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除了上学,他的时间基本上就都耗在家里的那个小摊儿上,有时候妹妹们能替他摆摊儿,他就自己捣鼓一点东西到街上卖,卖过报纸,卖过煮玉米,卖过炒瓜子儿,到公园里卖过冰棍儿,也学着人家卖过那一段时间很流行的幸运带,用批发来的丝绸带子编织成可以绑在手腕上的小饰品,一天下来竟然能赚三五十块钱。但那样的好境遇不多,大多时候他还是守候在家里的那个小摊子前面,给人家称体重,然后每次收取几分钱的报酬。
  士心本来有一套舅舅给他的浅绿色旧中山装,穿上去很精神,平常不怎么舍得穿,头一年夏天晾晒在院子里的时候被收破烂的偷走了。那是那个时候他惟一一件看上去很光鲜的衣服,为此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停地唠叨,到了年关,好几年不添新衣服的他竟然格外得到母亲的宠爱,给他订做了一套灰色的中山装,从此这件衣服一年多没有离开身子,只要外出,中山装一定穿在他的身上,就连高中毕业照片也是穿着这套中山装照的,站在最边上的他乍看上去如同那些老师一样有板有眼。
  那个时候他多少还有点虚荣,刚穿上新做的中山装去学校的时候,连走路都觉得步子迈得特别开;但很快那种新鲜劲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因为年后不久,母亲就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让最大的女儿士莲放弃念书,全家人一致供她哥哥士心念书。士莲十八岁,同哥哥一样念高三。
  3
  士莲没有辍学。
  母亲的决定第一次遭到了反对,反对的人就是她的儿子士心。
  “妹妹不能不念书。”士心淡淡地说,准备去摆摊。
  母亲在身后怔一怔,从腰里解开围裙,放在桌子上,随后跟了出来。在老远处冲儿子问:“谁供她?你么?”
  士心回头看看母亲,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了。
  他供不了妹妹念书,但他很清楚而且很顽固地知道一点:妹妹一定要念书。于是当他在傍晚摆完摊回家,母亲说明天开始士莲不用去上学的时候,士心依然淡淡地说:“她一定要念书。”
  母亲看看儿子,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面色酡红,态度很坚决。这是二十年来儿子头一次这样坚决地反对自己的决定,母亲多少有点奇怪,在她看来,儿子虽然一直懂事,但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不论是反对意见还是某一个决定,很容易就可以说服或者推翻。但她没有料到的是这一次儿子非常坚决,他说:“妹妹上学。我劳动。我供她。”
  整个晚上家里都没有人说话,士莲独自待在哥哥的小屋子里默默地哭。除了哭泣,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即将面临的命运。母亲是善良的,深深地爱着每一个孩子,四个孩子便是母亲人生的全部;但一家人竭尽全力的劳动和忙碌换来的收入赶不上飞涨的物价,现在维持家里的生活已经非常不易,清贫的家庭能够供一个孩子念书都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士莲和哥哥都去念书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士莲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十八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贫穷是多么悲哀,在贫穷面前,亲情似乎显得那样苍白。因为贫穷,她就必须放弃念书,从此开始过和父母一样早出晚归的平淡而辛苦的劳作日子。想到这些,士莲失声痛哭起来。
  母亲在隔壁听见了,推门进来,骂一声:“嚎啥哩?我有什么办法?你在这里嚎,我也有一肚子的苦,我跟谁嚎啊?”
  清贫的日子让母亲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常常动不动就发脾气。几个孩子已经完全适应了母亲性格的变化。母亲才刚刚四十岁,早几年的时候还留着两条粗黑的大辫子,看上去充满活力也满怀热情,在他们的眼里,母亲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天底下没有母亲做不到的事情。但是现在,一向倔强乐观的母亲却没有办法做到让两个高中即将毕业的孩子同时去上大学了。
  “妈,妹妹一定要念书。”士心说着走进自己的屋子。家里就两间屋子,大的一间隔开了由父母和三个妹妹睡,另外一间很小的由士心睡。
  这一夜谁也没有安睡。母亲翻来覆去地叹气,妹妹在被窝里抽泣,士心在隔壁听得很清楚。他很清楚,现在惟一能做的事情不是好好复习,而是在高考还没有到来的这几个月时间里很努力地赚钱,准备足够的钱来供妹妹念书。至于自己,把妹妹送进大学之后如果将来还有可能,再考虑上大学的事情。他很清楚地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希望有那么一天生活里出现一个奇迹,能让他走进大学里去。他深深地知道,在清贫中颠簸了十几年的家庭如果说还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可以期盼,那一定是他和妹妹们都能上学,不再像父母一样在社会最底层为了日子苦苦奔波,那样的奔波消耗了青春也磨灭了热情和信心,让日子变得没有未来。
  母亲的眼前浮现着四十年的人生岁月,二十岁的时候已经下乡五年,并且成了当地一个农民的妻子和一个孩子的母亲;三十岁返回城里,没工作没有房子,只有五个孩子和自己身上觉得使不完的力气;四十岁的时候,最大的两个孩子要考大学,除了十年打拼得来的这两间屋子,家里依然什么也没有。如果说年轻的时候她还有着那么多的勇气,现在她身上残存着的除了劳累还是劳累,此外便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对孩子们一肚子的爱,也看不出丝毫痕迹。
  白天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士心非常疲倦。母亲一声声叹息沉重地洒在屋子里,也洒在他心坎上。他很早就做出了自己劳动供妹妹念书的决定,但心底里多少还存在着一丝幻想,希望最好的结果出现,那就是他和妹妹都能念书;他甚至试探性地猜想母亲是不是在这些年里有那么一点点积蓄,他已经打听得很清楚,师范大学每年的学费也就六七百块钱,他需要的仅仅是这笔钱,到了学校之后他相信自己一定有办法养活自己。但从母亲愁苦的神情来看,这个幻想注定已经破灭了。幻想破灭之后,他在这个失眠的夜晚做出了自己辍学劳动供妹妹念书的决定。决定了之后他像是解决了一件大事一样,心里觉得轻松了很多,甚至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呼呼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床了,父母出去扫大街还没有回来,三个妹妹并头睡在大床上。他做了一点简单的早饭,叫士莲起来吃饭,然后把书包整理好,放在妹妹肩膀上,很郑重地说:“好好念书,什么都不要管。有哥哥在哩。”
  周士莲一夜没睡好,眼睛肿得通红,嘴角喏喏地想说些什么。士心拍拍妹妹的头,把妹妹的身子扳过去,在后背上轻轻拍拍,说:“去吧。什么也别想。好好念书。”
  士莲出门去了,两个小妹妹并头趴在桌边吃饭,她们不知道日子的苦,一边吃饭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发生在她们世界里的那些琐碎的事情,高兴得哈哈大笑。士心看看这两个妹妹,心里升腾起一阵强烈的责任感。除了马上要考大学的大妹妹周士莲,这两个小妹妹也要靠他才能走进大学,这是丝毫不需置疑的事情。在这件事情上,作出一个符合家里情况的决定似乎不需要经过思考。清贫的家庭除了爱之外,注定什么也不能给孩子们。一个孩子的成就一定会建立在另外一些孩子的牺牲之上,这就是贫穷家庭的定理,也是贫穷孩子结束少年时代之后的必然归宿。所以士心心里很坦然。在三个妹妹出门上学之后,他也吃了点早饭,收拾了碗筷,把给父母做好的饭放在炉子上热着,自己一大早就出去摆摊了。父母就要扫街回来了,他不想看见母亲愁苦的脸。出门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旧书包挂在门背后,他笑了笑,发觉脸上僵硬,那笑一定很难看。
  4
  夏日的太阳热情地舔噬着高原大地,正午的时候街上行人寥寥,只有苍蝇躲在柳树的阴凉里面嗡嗡地咒骂。张士心就在这样毒辣的太阳里坚持了很久了。阳光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他的内心,但他的脸上很平静,静静地等待着前来光顾的人,偶尔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书。现在他只能这样假装平静,除了挣钱和默默地看书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几天之后,他的摊子前面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是他的班主任王淑梅老师。王老师带来的是一个几乎令士心心碎的消息:他被保送到陕西师范大学,需要回学校参加师范大学的例行考试。
  保送到重点大学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荣耀,但现在完全变成了一种痛苦。一直以来他担心的不是考不上大学,而是交不起高额的学费。当他离开学校十多天,几乎已经开始慢慢适应了在太阳底下慢慢等待客人光顾的日子的时候,大学这个词又意外地闯进了他的生活而且变得更加清晰,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
  王老师从学生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茫然和苦涩。这全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眼神。她很清楚地记得,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就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自尊和倔强。当初集体购买校服的时候,全班惟一一个迟迟不肯缴纳服装费的学生就是他,既不交纳,也不做出任何说明,仿佛这件事情根本与他无关。那个时候王老师从一个母亲和老师的角度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孩子的内心,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她觉得问题似乎不仅仅是她替这个学生交纳了服装费就可以解决这么简单,所以她在帮他交纳了服装费之后,心里反而忐忑不安。果然,在服装分发下来之后,张士心就拿着自己的校服找到了王老师,淡淡地说:“老师,我没买。”

当前:第1/4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