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伐清全集.com》第111/365页


“土卫参设”、“土流兼治”、“改土设流”、“改土归流”,这种循序渐进的政策,从明正统八年便开始实行。政府要最终达到的目的,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而此次元江举义,已经与清军结下了生死怨仇,日后若没有明军的相助,元江岂能抵挡清军的反扑报复,那氏又岂能保住累世的财富?
有舍才有得,那嵩也算是深谙此道。而在安南得到的土地,在另一个方面来讲,也是为那氏预留的一条后路。
云南最有实力的土府被彻底收服,而且是不动刀兵,平稳过渡。尽管世袭知府使改土归流显得有点不彻底,但增加了通判作为制衡,朱永兴也很是高兴。毕竟,这是一个好的榜样。他当然也知道,这并不全是此次胜利的关系,还有那氏长期被汉化的影响,以及目前大形势的因素。
但元江战役的胜利,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吴三桂率军驻扎石屏,对于元江来说,始终是个威胁。而现在出兵再战,他发现似乎力有未逮。
军队扩充之后,还需要整合训练;大战之后,火药等物资消耗严重,急需补充囤积。这最重要的两点,却还需要时间,才能够准备齐全。
既然吴三桂是在以势威胁,朱永兴和众将商议之后,也作出了以势相对的计策。其中,又分为明暗两条线。明的又分两线,一是派兵重回阿迷州(现开远),并向西攻掠蒙自,在当地土司的相助下,从东面远远地威胁石屏;二是派兵过江再占老武山、大竹箐,从西面迫近石屏城,并派出小股部队,在石屏州土兵的帮助下,对清军进行袭扰。
暗的也分为东西两线。目标则是那些在此次元江举义中态度暖昧,明军大胜后又前来示忠,或是在朱永兴授意下暂且隐忍、待命而动的土司。比如宁州禄昌贤,新兴王耀祖,习峨禄益、王扬祖,王弄(文山地)王朔,倘旬叶向阳、叶正昌。路南秦祖根,陆良资洪,弥勒昂复祖,维摩沈应麟、沈兆麟、王承祖、王义、王先任、王先伦等。
朱永兴除了温言抚慰外,又秘密地支援了些武器盔甲。并给各土司派出了明军教官,以训练各土司手下的土兵。这些土司在历史上亦曾参加过以沐神保为号召的抗清起义,只是形势的改变,使他们更早地汇聚在朱永兴旗下,有可能提前发动一场声势更壮阔的反清运动。
这些暗中准备,伺机而动的土司。在朱永兴看来,突然暴发的话会让清军措手不及,疲于应付。如果得到明军的相助。并且统一指挥的话,杀伤力会更大。只是现在,似乎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朱永兴才把他们作为暗势。一切的联络和准备,都是秘密进行。
作为能够就近指挥的元江小参部,则更名为滇南战区指挥部,又增添了叙国公马惟兴作为吴子圣的副手,以及总兵陈盛、许名臣、高应凤等将领,共辖兵两万五千。防区则向上游扩至腰街,下游延伸至元阳。
设立战区。是朱永兴根据当时的通讯条件,所对之敌,以及战情,所作出的军事调整。目前只有滇西战区和滇南战区两个,主要是为了就近指挥,快速应变,而不必事事请示,以致殆误战机。
遥控指挥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只有身处战场,才能得出直观、正确的判断。朱永兴不想犯这样的错误,所以他只是利用自己的一些先知先觉,在战略上进行筹划,给将领们指出大致的行动方向。在滇西,他是这么做的;在滇南,他还是要遵循这个原则。
朱永兴与滇南战区指挥部的将领们进行了连日的研讨,基本上把各种可能面对的情况都进行了分析,并且与滇西友军进行了联络沟通,制定出了相应的方案。这时,已经是十二月份了,朱永兴这才率领最后一批军队,返回安南。
现在滇南的明军中,汉族士兵约占一半,摆夷族(傣族)超过三分之一,其他的则是彝、苗、僮、瑶等少数民族。在西南,特别是云南,组成这样比例的军队,并不奇怪。晋王李定国东征时,其所率部队,便“半为倮、瑶、佬…”。但当时各土司是出兵认饷,而现在则是具有真正军籍的士兵。
不管是什么民族,明军中都实行同样的待遇,军属也都有一样的优惠政策。这样做,士兵的积极性和精神面貌自是不同。
至于充当军饷的土地,朱永兴并不发愁。虽然安南郑氏谨小慎微,并没有轻举妄动,但要真的攻打,既然有当强盗的觉悟,那借口便是不缺的。只不过,朱永兴要实施久已谋划的广西攻略,便暂时放过了郑氏。而作为广西战事的前奏,并且牵制滇南清军,明军已经开始动手,进攻目标便是广南府(现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
广南府隶属滇省,又与广西接壤,东西横距五百多里,南北纵距约四百里,地域极广,却有百分之九十之上的山区、半山区。如果全部占领的话,则北可攻曲靖,威胁昆明;东可入广西,与将由七溪、谅山进兵广西的明军,合攻南宁。
镇守广南、罗平的清军总兵是抒城侯狄三品,是他擒了南明庆阳王冯双礼向清军投降,又获封侯爵。与其他各地的清军总兵差不多,狄三品兵不过四千,守卫的地区却过于广阔。
要知道,当时整个滇省只有六个分镇地方的总兵官。除了永昌地处前沿,兵力雄厚外,其他的总兵官兵力都不多。多则五千,少则三千,这样的兵力,维持地方尚可,要机动作战,便只能依靠剿抚四镇,以及昆明的大军。
庆阳王刘震,鲁国公祁三升,宜川伯高启隆,各率三千人马,分三路杀入广南府,趁守军分散,攻势猛烈,十天内连取马关、西畴、文山、麻栗坡、砚山五县,与西面的阿迷州联成了一片,使明军在滇南的战略纵深大大拓展。
在得到了曲靖府(曲靖)的剿抚右镇增援后。狄三品终于保住了所辖地区的北半部,但手下人马损失过半,暂时无力反攻。
朱永兴也没有一下子解决广南的想法,拓展战略纵深,支援滇南战区,并且牵制清军的机动兵力,这三个目的基本达到后。明军也停止了进攻。占的地盘越大,得到的人力、物力资源越多。但从短期看,也使能够机动作战的人马不断减少,这对广西攻略是不利的。
……………
滇西陷落,元江战败。滇省的形势急转直下,令清军感到惊慌失措。等到滇西明军破路而退,楚雄危机解除,清军将领们审视战局,发现在战略态势上已处不利。究竟是反攻,还是防守。反攻又该选择哪个方向,这些问题争论不休,具体行动也就难以进行。
满洲将领更倾向于反攻滇西。重新收复大理、永昌等重要城池,尽量挽回失败的影响;而吴三桂则坚持先攻滇南,一来是他的复仇心理,二来则是伪宗室在滇南。不能再任由伪宗室蛊惑人心,令其坐大。
而吴三桂的攻击计划更令满洲将领感到不满,一致加以反对。在吴三桂的计划中,楚雄至少应留两万兵马,以抵御滇西明军的进攻。而在满洲将领看来,依靠坚城,有一万兵马足矣。但吴三桂却以永昌杨坤、石屏吴国贵的例子。警诫满洲将领,明军的攻坚能力绝对不可低估,否则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楚雄留两万,昆明至少要留五千,那攻击滇南的兵力还有多少?满洲兵将有一万多,吴三桂的人马呢,石屏有一万五,楚雄有一万五,再加上剿抚四镇,嗯,现在只有两镇能被抽调出来,一共是将近五万。除去楚雄和昆明的守军,参与进攻滇南的便只剩下了三万多。
不够,吴三桂认为这三万多兵马还不足以击败滇南明军,并且杀入安南,犁庭扫穴,以竟全功。他在计划中还要抽调贵州、广西清军,至少要五六万大军,再加火炮若干,才有绝对胜算。
傻了,吴三桂被打傻了。满洲将领们看到这份作战计划,差不多都生出这样的想法。五六万大军,还要从外省调兵,这需要多少辅兵支应,需要耗费多少钱粮?你吴三桂不知道今年滇省的秋粮被明军的反攻弄得减少近半吗,供应目前的军队都时日不多了,还要再招来数万张吃饭的嘴?你不趁着还有粮草在手,尽快发动反攻,却要迁延时日,是何居心?
满洲将领们很生气,很疑惑。他们当然不知道元江之败对吴三桂的打击和影响有多大,辽西旧将的战死,近半部众被歼灭,带来的可不仅仅是悲伤沉痛。现在,吴三桂对朱永兴的看法和评价已经提高了数个层次,直追其称为“平生大敌”的晋王李定国。
“若论用兵之诡异狠毒,伪宗室似还在伪王定国之上。”
吴三桂不管满洲将领的反对和异议,把已经调到楚雄的副将高得捷、何进忠所率的五千兵马重新召回,屯驻在石屏不动。现在,兵马已至,他也不再担心明军趁势猛攻了。
“王爷所言不差。”心腹谋士方光琛也随军而来,仔细听了吴三桂的讲述,也不由得脸色凝重,颇有悔意地轻拍了下大腿,“之前确是轻视他了,没想到他竟能借山川河流之利,用兵诡秘如斯。”
“唉,悔之晚矣。”吴三桂怅然大叹,抚拍额头不已。
“王爷不必如此。”方光琛出言劝慰道:“伪宗室用兵诡秘,却亦是取巧之道,难敌堂堂正正之师。”
“话虽如此,却也败之甚难。”吴三桂在椅子中坐正了身体,手慢慢握紧,声音变得激愤起来,“可那些满洲兵将狂妄自大,视本王之谨慎为胆怯,甚或有疑吾之意,真令人生怒。若是朝廷信其所言,本王――”
“王爷多虑了。”方光琛见吴三桂拳头握得紧紧,忙微笑着说道:“滇省局势变化,朝廷正要倚重王爷,却如何能够降罪?”
吴三桂的拳头慢慢松开,微微颌首,对方光琛的劝说表示赞同。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苦笑了一下,说道:“伪宗室心机深沉,现在可又给本王出了个难题,还需献廷为吾谋划啊!”
方光琛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专心听完吴三桂的讲述,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伤兵,也就是那些再也不能上战场的,朱永兴又准备送给吴三桂。首先,这些家伙给吴三桂添些麻烦,他的兵嘛,变成了残疾便弃之不顾,会让手下寒心,对吴三桂的名声也有影响;其次,借着这些伤兵的口,能把明军的俘虏政策宣扬开来,瓦解清军的斗志;第三,看着这些伤兵的惨样,对清军的心理也是一个打击,又有震慑的作用;最后,这些伤兵的抚恤和安置,还能让吴三桂破费一大笔,消耗他的钱粮。

第五十二章 苍水脱险,修约之议
腾冲打张勇时,朱永兴用过这招儿;石屏消灭吴国贵后,吴子圣也学着使用了一回;现在,朱永兴又是故伎重施,给吴三桂添点恶心,让他左右为难。反正,朱永兴不愿意背上杀俘的恶名,更不愿意白养这些伤兵。
思来想去,方光琛也明白了朱永兴这招儿的几层含意,也不禁苦笑摇头,说道:“收不好,不收亦不好,伪宗室此计甚为刁毒。”
“是啊!”吴三桂摸着颌下胡须,颇为苦恼,“伪宗室还欲以我军战死将领之首级、尸身交换伪明兵将失陷之家眷,想是欲以此收买人心。”
这些伤兵中肯定有辽西旧人,家眷已经在昆明安置,自己若是不收,伪宗室肯定会故意散布消息。本来元江之战便已经伤亡甚大,兵将家属肯定会有怨言,如果自己再将这些伤兵拒之门外,怨言就有可能变为怨恨。手下的士卒因此也会生出兔死狐悲之心,日后还会卖力死战吗?而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显然也是跑不了的。
方光琛想了许久,有些无奈地说道:“王爷广招四方豪杰之士,向有礼贤下士之风,却不可背上这无情寡恩之名。伪宗室既有此议,想必亦有后招儿。王爷若答应,不过是损耗些钱粮,亦能得仁义之名,爱兵如子之赞誉。至于军心士气,纵有打击,亦有弥补之法。”
吴三桂沉吟了一下,轻轻点头,他其实已经有了决定,只不过通过方光琛的言语,能更坚定一些,并能得到些许安慰。名声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在那个时代却是极被重视的。吴三桂尽管对外骄横,对自己的部下却很谦和,每“与人计事,相对如家人父子”。对方如提出诘难。他不仅不生气,而且更喜欢,往复谈论,“娓娓不倦”,如非盛怒,从不疾言遽色。
同时,吴三桂又相当注重招揽人才,且不惜巨金。凡“有才望素著者,及仪表伟岸者。百计罗致,命投藩下,蓄为私人”。也就是说,有才能的,有名望的,仪表堂堂、气宇不凡的,都是吴三桂罗致的对象,把他们置于自己的属下。成为他的私人所有。
“不知伪宗室要交换些何人?”方光琛见吴三桂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便询问起另一件事情。“伪明军将失陷之眷属,或死或隐或抓,他又如何知晓具体名单?”
“主要是伪国公贺九义之妻子。”吴三桂冷笑了一声,说道:“尚有数人,却是语焉不详,想是伪宗室亦不知具体人员。只说是以一换一。”
“想是卑职之计已汇矣!”方光琛有些失落,策反贺九义的谋划落空,多少让他有些失颜面的感觉。
“非献廷之过也。”吴三桂摆了摆手,面带伤感地说道:“既是未获成功,徒留妇孺也无用处。国贵、克勇、足法等皆跟随本王多年。忠心耿耿,实不忍见其葬无全尸。”
吴国贵、巴克勇、张足法这些辽西旧将自然是能换则换,吴三桂感念他们的忠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有收买人心之意。
方光琛对此不表异议,想到这些昔日的战友或同僚皆战死沙场,也不禁伤感。唏嘘之后,他突然感到了一些奇怪,刘玄初亦是足智多谋,怎么这些事情还要等他来商议?虽然有些为难,但从大局考虑,做出决定并不是那么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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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十三年十二月初九,宁海。
略带咸湿的味道远远飘来,三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的男人一下子似乎充满了力量,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翻过一个小山岗,视野骤然开阔,海风迎面吹来,远处的蓝天白云映照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白色的浪花亲吻着沙滩,拍打着礁石,飞溅起无数水珠。
水天相接,那一座座小岛也被天空和大海映照出天蓝色,四周围绕着朵朵浪花,象镶着白色花边的舞裙。
张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抚摸着大地,放声大哭。
“大人,我们终于回来了。”张忠扶着张煌言坐在大石头上,眼泪也滚滚而下,泣不成声。
“回来了,回来了。”张煌言老泪纵横,想着长江战般自己手下几千名兵士和眷属在清军的围追杀戮下尽皆逃散,四窜山野,不禁悲愤莫名。
“延平郡王稍遇小挫即仓惶退兵,且不知会大人,分明是陷大人于死地。”张忠恨得咬牙切齿,“依属下看,郑氏非为大明,实为自身耶!”
“初意石头城下,师即偶挫,未必遽登舟;即登舟,未必遽扬帆;即扬帆,必且据守镇江。余故弹压上流不少动。奈何,奈何!”对于郑成功在南京之役中的表现,张煌言心中也忿恨,但对手下还是出言斥责:“不可胡言。”随后,他抬头望向大海,心里却是翻腾上下,反复思虑起东南沿海抗清以来的事事非非。
1645年六月,潞王降清,浙江全境几乎都归顺清廷,摄政的“聪明之王”(睿亲王)多尔衮一时兴高采烈,以为取天下如探囊取物般容易。昏昏然,飘飘然之中悍然下令治下臣民剃发留辫,借以统一思想认识,提高政治觉悟,否则便项上人头不保。没想到此令一出,天下大哗,不仅原已准备降清的人护头而逃,连已归降的地方民众也纷纷揭竿而起,大张旗鼓地造起反来。
一时间东南沿海风起云涌,义军声势大振。当时江浙一带的藩王已被清军裹挟一空,唯有寓居浙江台州的鲁王托病未曾北上,于是大家共奉鲁王为主,鲁监国政权就于这年的七月十八日正式成立。
鲁王朱以海本来世封山东兖州,死里逃生后袭爵鲁王,后又仓皇南逃到浙江,称得上苦大仇深。国仇家恨使他对清廷切齿痛恨。一力以抗清为己任,然而胸有大志并不等于方法对头。
鲁王本是有志青年,见贤思齐,要学古人求材若渴,从谏如流,哪想到竟学得走火入魔。“见一人。则倚为心膂;闻一言,则信若蓍龟,实意虚心,人人向用。乃其转盼则又不然,见后人则前人弃若弁毛,闻后言则前言视为冰炭。及至后来,有多人而卒不得一人之用。附疏满廷,终成孤寡。”
弘光覆灭后福建已拥立唐王,如今鲁王登台自然一国难容二主。两个小朝廷为争正统地位。放着北边压境强敌不讨,反而先打起了口水仗,一时唾沫横飞好不热闹。接下来内战升级,唐鲁两王争相拿出大把银子和高官厚爵在对方政权内掺砂子,挖墙脚。上演出一部精彩绝伦的明版《无间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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