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伐清全集.com》第33/365页


“那吾这便去布署安排。”白文选欣喜地一拱手,转身而去。这地方实在不是久留之地,特别是朱永兴,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兵将就有可能四散,积攒起来的士气就有可能瓦解殆尽。
朱永兴把目光从白文选的背影上移开,眺望着山谷久久不语。自己欠缺的就是这种决一死战的勇气,老想耍小聪明,或者是投机取巧。从根本上来说,这些都是辅助手段,有效,却不是成功的最重要因素。
一场酣畅淋漓而风险稍大的全胜,一场最为稳妥却战果有限的小胜,朱永兴选择了后者。其实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战场形势千变万化,采取何种策略也要应时而变。归根到底,还是朱永兴起初对自己的信心不足,对明军战力的信心不足。
此战过后,应该组织个参谋部了,朱永兴意识到了如何把自己的优势与其他人的长处结合起来的好办法。从战略层面看,他能预知很多将要发生的事情,目光之长远无人能比;而从战术层面上讲,久经沙场的明将对于布阵厮杀却也是朱永兴想学而还没有全部学到的。
自己以后只提出大方面的设想,具体的实施方案就交给别人去制定,去完善,这才是各取所长的办法。之前所以没往这方面想,还是朱永兴不熟悉众将的脾气禀性,其中也未尝没有尚存疑虑的原因。
现在,朱永兴心中所存的疑虑已经大大减去。经过这些日子的作战,诸将的表现朱永兴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再加上他的一些小手段,使兵为将有的局面已有所改观。而刚刚投效的咸阳侯祁三升、孟津伯魏勇袭,既然能入缅地迎驾,又能见敕旨而退兵,显然是还有忠心,可以信任的。
至于史书所载之如云降将,朱永兴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毕竟是以后的事情,是没有自己这个宗室留守入滇苦撑危局的事情。历史上,中兴大明这条无限坎坷的路,连白文选都没能坚持到最后。若是始终不能放开心胸,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还有谁可信任?
大浪淘沙,方显真金。就让一切在战争中进行检验吧,以后的路还漫长得看不到头,日久见人心这句话,应该就是为自己准备的吧?朱永兴想到这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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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意外之功
他娘×的,真以为抬了旗就了不起,不过是满人的干儿子,溜须舔腚的龟孙子。张勇忿忿地骂着,在帐篷里走来走去,心中的火气却一点也不见消减。
这些天来张勇一直压抑,自甘陕绿营的那些善唱降兵得了朱永兴的授意,每日便编了花样地骂他。初时还是朱永兴编的词儿,后来便是随兴而至,粗口俚语尽皆而来,老爹老妈八辈祖宗都不放过。
而攻山的惨烈更给了这些降兵发挥的余地,或者是感同身受的怨气。不顾士卒死活,让同乡同土的兵丁暴尸荒野,只管自己富贵,用血染红顶子……越骂越毒,张勇简直比畜生还不如。
初时张勇还不以为意,身为大将,类似的心理战他见得多了。可时间一长,再加上手下士兵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伤病者众多,怨言肯定不会少,连带着张勇也受到了影响。或许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他觉得营中士卒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鄙视、怨恨、愤怒……越想越是令人不安。
而逃兵的出现,让张勇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军心将要崩溃。偏偏线国安也是满腹怨怒无法发泄,正好他的手下汉军抓住了几个甘陕绿营的逃兵,竟然未知会张勇,便全都砍了头。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逃兵嘛,自古以来被抓住就没什么好结果。可关键是两人心中有了嫌隙,就难免产生另外的想法了。对此,张勇心中忿怒,但还是忍了。当然,他也做了安排,等粮草不敷之时,便以此为借口撤回永昌,不再陪疯子线国安玩了。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过去,随着一场夜间的偷袭,线国安的汉军与张勇的甘陕绿营矛盾骤然尖锐起来。这是白文选的安排,也算是当时对待俘虏的一个常用手段。把俘虏组织成炮灰部队打头阵,或是攻城等艰难的任务,既消耗了敌人,幸存下来的则会视为比较可靠,会补充进战兵或当作辅兵使用。
朱永兴心中有些矛盾,接受投降是让敌人放下武器、放弃抵抗,反过来让他们当叛徒,与昔日的袍泽相互残杀,这虽然是当时通行的做法,但与他的观念不相符合。
所以,他对此做了个改动,那就是愿意这么做的俘虏他不拦着,这也是他们证明已经幡然醒悟、提早享受明军待遇的一个办法;不愿意这么做的则继续服苦役,绝不勉强。而且,朱永兴让这些甘陕绿营的俘虏夜袭汉军,以此来减少他们心中的抵触情绪。
仗打了这么长时间,朱永兴一直以来的稳妥和保守使得清军产生了麻痹心理,再加上这恶劣的环境以及连日来的苦战,疲惫不堪的清军根本没想到明军会组织敢死队进行夜袭。而这些袭击者穿着甘陕绿营的军装,还留着辫子,也成为了比较有效的伪装。
夜袭的战果不算大,但却让清军半宿不得消停,还发生了汉军与甘陕绿营的误会厮杀。这就使线国安和张勇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到了决裂翻脸的边缘,线国安怒气冲冲而来,把责任都推在了张勇和甘陕绿营头上,破口斥骂了一番,然后摔帘而去,只留下张勇在帐中忿恨不平。
嘿,这真是个抹不去的污点,张勇想起那些添乱的俘虏,兀自火气难息,可又觉得无奈,甚至有些恐惧。两军交兵,俘虏被俘虏都是平常的事情,可现在情势不同,一旦失利,线国安肯定会借此大做文章。而且刚才线国安已经透露出了撤军之意,也就是说他已经想好了如何摆脱追究责任的借口。
除了强调环境因素,这家伙肯定要踩我一脚,把责任都推到甘陕绿营头上,这应该一点都不意外。张勇紧皱起眉头,苦思着对策。
“都督。”一名将领没等通报,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引得张勇瞪起了眼睛,这名将领赶忙行礼报告:“都督,山上的敌人撤了。”
“什么?”张勇的眼睛瞪得更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敌军撤了。”这名将领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象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接着说道:“汉军还不知道,线国安那个王八蛋好象有拔营的意思。”
张勇眨了眨眼睛,回复了些神智,追问道:“你派人打探了?”
“是的。”将领笃定地点了点头,说道:“两个偷偷爬上山坡想收尸的小兵发现情况不对,便回来报告。属下起初也不相信,便派了亲兵偷偷上山。果然,山上虚张旗帜,可明军都撤得没影了。”
张勇皱起了眉头,在帐中来回走着,突然站定,脸上露出了笑容,“虚张旗帜啊,嘿嘿,竟然瞒过了我。好啊,好啊,这下子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说完,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郑重交代道:“此事切不可张扬,你马上去整队,咱们要猛攻上山,夺取大功。”
“明白了,都督。”这个将领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嘴里还骂道:“让姓线的王八蛋跟在咱们后面吃屎吧!”
张勇微微一笑,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去请李先生。”
奋勇厮杀,击溃敌军,血战而得天险……张勇已经想好了报捷文书的几句措辞,虽然没得明军首级,没抓到明军俘虏,但尽可以说是天黑下雨、泥泞路滑,出于谨慎而没有深入追击。有李先生的妙笔生花,这些都是能遮掩过去的。这回看你线国安怎么说,是我们甘陕绿营首建奇功,夺取了进军腾冲的最后一道天险。
张勇觉得这是使自己转为有利的一个机会,非得抓住不可。至于以后的军事行动,他还没有想好,还得视情况而定。
可敌人为什么又弃险而退了呢?一阵惊喜过后,张勇又犯起了嘀咕。是要诱我军深入,还是真的支撑不下去了?由于张勇并不能确切掌握明军的伤亡情况,只是按照本方的损失来粗略估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明军占着地利,八百没有,也总会有个四五百吧?如此一算,明军这些天来也确实损失不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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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破路
雨点打在车篷上噼啪作响,虽然车厢狭小,但已经是对朱永兴这个宗室皇亲的特殊照顾。从南斋公房撤下来的部队或穿蓑衣,或披油布,只能在雨中跋涉前行。
不过,这已经比防守阵地时轻松了许多,气温也不比山上那么冰冷。沿途还有村寨可以打尖休息,热汤热饭下肚,身上重又温暖起来。只是这些村寨不久就会看不见人烟,在明军的宣传鼓动和强制逼迫下,也是清军自己造成的凶戾影响,村寨居民们正拖家带口,推车挑担,冒雨逃进山林。环境虽然恶劣,可比之清军的屠刀和荼毒,人们显然还能忍受前者。
破路袭扰,坚壁清野,这是对付追击而来的清军的两大招数,使其即便到了平地,也要面临艰苦。
马车又转变了,并且颠簸了几下。朱永兴掀开帘子,看见了又一个哨棚,三五个明军在此指挥着,避开路上已经挖好的坑洼。这些坑洼已经被积水淹没,没有指示,很难分辨得出来。
大坑套小坑,小坑套老坑,坑里还有水,水里……不仅车辆难行,就是步行或骑马而过,弄不好也要崴了脚或蹶折马腿。而为了自己人通行方便,或是道左,或是道右,会留下一段未被破坏的路,依着路旁的指示或哨棚的指点,便可以安然通过。
破路、地道、地雷,曾经是对付日本鬼子的三大招数,如今先被朱永兴拿过一样来用。很有意思,也耐人寻味,朱永兴每每想到后世学者用那种“超越历史”和“民族融合”的观点来解释元灭宋、清代明,便觉得有些荒谬。有些历史不是用来超越的,而是用来反思和警醒的。
清军占云南,只是占领了大城要地,且多在三江以内,割裂残余明军的同时,也造成了兵力的分散。而三江以外,土司林立,边荒偏僻,但也未尝不能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或sāo扰,或牵制,只要把清军主力拖在云南,广西便是可以趁虚攻掠之地。
不管腾冲是胜是败,向安南进发便是必须要实施的行动。路上或许应该与李晋王进行一次会面,把自己的战略设想坦诚相告,希望他和白文选能在云南积极行动,有力地牵制住吴三桂。嗯,应该趁见面把广国公贺九义要过来,就说他熟悉广西情况,正好可以帮自己参谋参谋。
如此一来,既让贺九义免了被杖杀的命运,又间接地保存了他从广西带回来的万多士兵。有这样多的人马,希望李晋王能再拾雄心,与滇省清军周旋。
带谁去安南呢?朱永兴随意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摆弄着笔杆,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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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陕绿营的兵丁把战场都挡住了,线国安第二天天明才登上了南斋公房,手捻着明军烧剩下的灰烬,发出了不屑的冷笑。
张勇啊张勇,这么胡闹哄就能瞒得过我吗?哪里是甘陕绿营血战而得天险,根本就是明军自行撤退,不过是被你们侥幸先一步获悉而已。
不过线国安也知道此时不是与张勇彻底翻脸的时候,凭他们两人目前的兵力,共进才有胜机,独进则可能面临危险。而对于明军突然又弃险而退,线国安也是心存警惕,颇为疑惑。
真的是明军已经难以撑持,还是另有yīn谋?之前一直想着攻破险要,击溃明军,可险要一下子送到了手里,却又让人疑心大起。进兵,怕有不测;退兵,又实在不甘心。
张勇与线国安一样,也在左右为难。拉长己方粮道,然后再断而后战,他是这么判断明军后撤的原因的。山中驿道虽然打通,但道路难行,一路上损耗极大,而且怒江水涨,更给隔江运输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不少船只在急流中翻覆。如果继续前进,为了保护粮道,这一路上则非要分兵把守,到了腾冲还能有多少可战之兵?
就算到达腾冲的兵力还是强于明军,可顿于坚城之下,久战必乏。军队也已经在山林中,在大雨下,疲憋不堪,更有很多士兵染病受伤。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这个道理,他又岂能不明白。
唉,没想到出师以来竟是诸般不顺,现在更是没有了当初横扫滇黔的气势。南明残军在伪宗室入滇留守的鼓舞下,似乎又焕发出了斗志。张勇并不十分清楚,现在的南明军队虽然看上去残破,其实却并不乏能征惯战的兵将。作战,败退,跋涉,这也是一种优胜劣汰,虽然残酷,但能坚持下来的,势必是体力和意志都比较顽强的。
从历史资料来看,清军能够相对顺利地占领包括贵州、昆明在内的黔、滇两省腹心地区,并不是因为南明军队遭到毁灭性打击的结果。明军在阻击过程中虽然损失了一些兵将,但并没有发生大量主力被清军歼灭的情况。导致明军全线失利的主要原因是战略部署不当,而永历帝仓皇逃入缅甸,李定国在磨盘山战役后领兵转入滇南边境地区,更造成了散处西南各地的南明文官武将失去了领导核心,最后更是丧失了坚持下去的信心。
张勇和线国安尽管嫌隙加深,但突破南斋公房或多或少减轻了两人之间的对立。合则兵强,分则势弱,这种无奈而薄弱的联合势必要维持。
等到斥候探马把消息传回来之后,两人就更犯起了嘀咕。说是诱敌吧,明军却把道路破坏得很严重,类似于张飞拆桥,好象很害怕他们继续追击,也可以说是胆怯畏战的表现;可要说是仓惶撤退吧,哪还有这样的精力去干这种事情?真是自相矛盾,且令人费解的战术布置。
跨越高黎贡山的大门已经打开,却进退两难,这着实有些让人啼笑皆非。疯狂攻险为了什么,尸横遍野为了什么,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却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狐疑不定。而畏敌不前这个罪名,显然更是谁也不愿承担的。
稳健推进,步步为营,不给敌人可乘之机。线国安和张勇经过反复商议,终于选择了较为稳妥的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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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最亲近的密谍
打到清军进退两难,打到象张勇、线国安这样久经战阵的名将狐疑不定,虽然功劳不能全归于朱永兴,可他的作用也绝对不可低估。
呼,朱永兴从温泉池里探出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连日来的疲乏似乎在这久久的浸泡中烟消云散。打来打去,终于还是要在腾冲城下展开决战,这既让他期待,又让他感到紧张。
胜则滇西震动,连那永昌也要惶恐不安,急急向昆明求援;败则……不,不会败,不允许你考虑失败。朱永兴哗啦一声从池中站起,滴着一身水珠昂然上岸。没有敢对死亡的大无畏,没有破釜沉舟的血战勇气,如何能在这大厦将倾之时扭转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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