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鸿传说作者碎石》第32/94页


  萧宁听她如此说,脸色微变,但那人也未深究,只道:“是么……倒象一位故人。姑娘能懂得窨声,我很高兴……我师傅送我这窨时,曾让我发誓窨人共存,如今窨已破碎,再难补救,看来我的大限……也不远了。”
  三人心中各自感慨,一时都无话可说。萧宁刚才运气为那人疗伤,此刻仍有些气短心跳。他默不作声地调息了一阵,转头看旁边的阿清。只见阿清俏立在屋檐边,夜风猎猎吹着她的衣裳,她似乎有些不胜其寒,双手抱在胸前。她背对月亮,看不清她的神情,可是却隐隐有一股杀气,让人无可亲近。
  远远的钟鼓楼上,风铃声丁冬作响,一如清泉。
  萧宁看了一会儿,打心里叹出一口气。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脑子里平时想象的无数与阿清见面时要说的话,此刻全跑到九霄云外去,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不知不觉间,手心里已全是汗水。
  阿清突然一动,转头看向他,那冷傲的眼神竟射得他浑身微微一抖。萧宁退后一步,刚要说话,阿清道:“我要走了。”
  “哦……”
  萧宁强行压下狂跳的心,道:“是吗……夜深露重,姑娘……是……是应该早点回去才好。”他本想说:“姑娘要到哪里,在下可以顺路送一程。”可是话到嘴边自然而然便换了。
  阿清点点头,转身不再看他。萧宁只觉得口干舌燥,勉强咽口口水,对那人道:“前辈,不如在下先送前辈回去歇息调养,什么事以后再说。”
  那人叹道:“不必了。老夫主父忍,此恩日后定当……”
  阿清背对主父忍而站,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以腰为轴飞速旋动,足尖笔直撩向他喉头要害。这一击去势极快,无声无息,仿佛只是一道模糊的白影,然而转瞬间已化作无双利刃!
  “噗”的一下,主父忍在最后一刻本能地一偏,阿清脚尖刺入肩头,直抵到硬硬的锁骨。
  萧宁反手一抓,以小擒拿手拿住阿清脚踝兵虚穴,但觉入手处清冷滑腻,心中一跳,力道便没有发出。
  主父忍暴喝一声,左肩肌肉一紧,一沉,带得阿清身子歪斜,右手作刀横切她膝盖关节,突然肩头一重,阿清的身子陡然拔高,原来她竟以脚尖为支撑,匪夷所思地在主父忍肩头竖立起来,避开了这一击。
  阿清右脚抬起的同时,脚趾带起数片青瓦,向后射去,趁萧宁侧身避开之机,右足踢向主父忍天灵要害。主父忍身受重创,全凭一口气撑着,此时避无可避,只得变掌为拳,与阿清的脚硬碰硬地一顶。
  “砰”的一声闷响,阿清借势高高跃起,在空中如陀螺一般飞旋,衣衫翻飞,月光下似一朵盛开的百合,明艳不可方物。
  主父忍退一步,踏破一块青砖瓦,再退一步,“啪啪啪”数声响,周围数块瓦一起破裂。他肩头受伤事小,和阿清对碰的这一下才真正扰乱了内息,到此刻终于丹田剧痛,再也支撑不住,哇地吐出大口鲜血,往后倒去,萧宁从后将他扶住。蓦地眼前风动,阿清再度合身杀到。
  萧宁并指为剑,刺向阿清袭来的右手阳溪穴。他刚才见到阿清借旋转之力卸掉主父忍强劲的内力冲击,巧妙至极,知道不能击之以实,当下纯以巧力破她的来势。阿清反手勾他手腕,萧宁手比她还快,向下绕过,还是刺她的阳溪。
  阿清收掌,同时左手斩向萧宁刺来的手。萧宁手腕一翻,丈着手大指长,仍然指向阿清左手的阳溪。阿清手上招式已老,只得抽回,突然一跃,双足连踢,一脚踢向萧宁,一脚则向主父忍眉间袭去。
  萧宁知道冲自己来的乃是虚招,手臂一抡,与主父忍交替位置,一招“遮云避日”,封住阿清所有来路。
  这乃是他们萧家成名绝技“碧云十三剑”中的一招。这“碧云十三剑”听名字似乎只有十三招,其实招式繁琐,每一招又有十三个变数。“遮云避日”这一招除了七个防御变数,亦有六个进攻变招,且由于前段防御意味太重,比斗中对方很容易就以为此招纯以防御为主,这个时候往往偷袭得手。此刻萧宁以手为剑,掌锋横切纵劈,劲风凛冽,竟是毫不输于真剑。
  阿清对萧宁的掌锋视而不见,直闯进来,萧宁生怕伤到了她,刚想回劲,却见阿清脚腕翻动,踢在他的手背上。萧宁内力本能地一弹,忽暗叫声不好,急忙收劲,但阿清已借到一丝力,空中一扭身子,立时重心横移,仍是不依不饶冲着主父忍眉心而去。这一下萧宁反被晃到一旁,眼见她的足尖就要刺入主父忍眉头。
  萧宁长啸一声,足下猛然用力,“砰”的一声巨响,数十块青砖瓦暴裂开来,碎屑四射,阿清这一脚竟踢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萧宁提着主父忍,向楼下坠去。
  阿清刚要跟上,忽听萧宁喝道:“中!”面前风声大作,急切间腰身一扭,一个倒翻避开来物。她头也不回,顺手一抓,入手却极软,拿到眼前一看,只是一支香袋而已。
  就这么一缓,萧宁和主父忍已消失不见。阿清跳入楼里,但屋内没有灯火,月光洒下的地方又满是尘埃,什么也看不分明。正迟疑间,左面“啪啦”几声响,却是窗格破裂之声。
  阿清不顾一切飞身纵出窗外,落到一处屋顶,只见十余丈外另一间屋顶上,萧宁背着主父忍面对自己屹立,手中一柄长剑如水,默然不语望着自己。
  阿清冷冷地道:“原来那日偷袭我的就是你。哼,什么仁义道德,说得天花乱坠,还不是卑鄙苟且之徒!”
  萧宁背对月亮,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他只是淡淡地道:“今日你杀不了他。”
  阿清心中不知为何狂暴渐消,怒气却陡然上蹿,只觉此人明明远胜于自己,甚至那晚也是自己偷听在先,他既并不做任何辩解,也不对自己出手,如此一来,自己无论怎样的狂暴凶残,统统都显得是色厉内荏了。
  此刻远远的街道上响起了寻夜士兵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想是听到了刚才的巨响,正往这边集结。
  阿清知道今夜已绝对无法杀掉主父忍,当下恶狠狠地道:“你别以为我说的是袭击我的事。道曾那样的人,你们竟然想到滥杀无辜来引他出来,简直禽兽不如。哼,你今日不出手杀我,总有一天我会令天下都知道萧家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小人!”
  萧宁叹了口气,仍然只是淡淡地道:“走吧。”
  ※※※
  阿清跳进窗子,见石付与石全吃惊地站起来,开口便道:“我见到主父忍了。但是没能杀死他。”
  石付脸上肌肉抽动:“他知道你是谁了?”
  “不。”
  “哦……这、这还有回旋余地……”石全舒了口气。
  “别忙。”石付眉头皱得死死的:“为什么没能杀死他?他自己逃了,还是有人救走的?”
  “被救走的。是萧宁。”
  石付的脸色顿时有些惨不忍睹。他放下茶杯,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咬着牙道:“萧家跟阮家一伙,阮家又跟姓孙的一家。萧家在等道曾,知道你探到消息,一定会在道曾来之前全力截杀。姓孙的本来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城内城外到处找,现在好了,突然一个武功高强的羯人出现,傻子也知道这其中的干系。这一下定是满城搜捕,乱了,全乱了……我们已经是所有人瞄准的靶心了。”
  阿清逐渐从适才的狂怒中清醒过来,颤声道:“我……我知道不该出手……那个时候萧宁在,我……我怎么能……可是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他……他害了我大伯一家,他杀了那么多人……我的手就……就……”此刻才觉得手足酸软,被主父忍拍了一掌的脚几乎肿了起来,连小腿都疼痛起来。她一屁股坐倒在凳子上,用手抱住了头。
  忽然外面犬吠声起,一只、两只……即刻间整条街的狗都咆哮起来。三人心中一紧,便听见马蹄声响,由远而近,逐渐增大,竟有数十人疾驰而来,铁蹄踏在青石地面上,在这深夜听来如雷鸣一般。
  再听仔细点,马蹄声后还有无数拖沓的脚步声,显然马队后跟着步卒。间中更夹杂着兵刃、盔甲碰撞之声,伍长下令保持队形的吆喝声,路上行人被拿到一边拷打审问的哀号声。
  三人脸色顿时惨白,一时僵在当场,石付一反手打翻烛台,凝神听着动静。
  那队骑手驰过店门,大约跑到街口的位置停下,有人大声道:“就是这条街,仔细搜!每间房都给老子搜!”
  百数十人齐声应了,旋即便听见“乒乒砰砰”砸门之声、居民惨叫怒吼之声此起彼伏,看来整条街都已被封锁。外面竖起十几只气死风灯,在屋脊上来来回回地照着,树的影子映在窗上,不住晃动。
  石付轻抬起窗户的一角,但见下面街上人头蹿动,少说也有一两百人,五步一岗地先站定了,举着刀枪,更有数十弓箭手半拉弓弦,监视着房顶。另有几队人从街头街尾两个方向挨家搜查过来,骑兵则在街道外来回驰援。旁边一条街上也灯火通明,看来临着几条街都已布下重兵,做好了万全之策。
  石付没有想到城里竟然不声不响还留有这么多精锐部队,而且行动如此迅速,显然有厉害角色统领。他知道此刻什么计策都已无用,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拼……拼了!只有拼了!”
  阿清跳起身来,三两步冲进小钰房间。小钰早惊醒了,缩在被子里,见阿清进来,赤脚跳下床,奋力一跃,扑进她怀里。
  纷乱的灯光透过纱窗,映在她玉一般的脸上,映着两道浅浅的泪痕,她却并不哭闹,紧紧抱住阿清,轻轻道:“火……火……他们来抓小兔兔了。”
  阿清抚摩她的秀发,柔声道:“别怕,有姐姐在。姐姐带你去过家家啊。”抱起她大步出门,对石全道:“拿条毯子来。”她转头看牢了石付,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我们走。”
  “咣”的一声,石付拔出腰刀,带头向楼下冲去。刚下到楼梯的转角,一条黑影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一把托住石付举起的手臂,笑道:“这个时候了,还想跑哪里去?”
  阿清更不迟疑,顺手一掰,“啪”的一声掰下段楼梯扶手,向那黑影射去。那黑影料不到她出手如此之快,脑袋一偏,肩头中招,闷哼了一声,身子一翻落入天井中。
  阿清刚要再扔,石付已抢在她身前,道:“小姐,不可!”
  客栈掌柜慢慢站起身来,查看一下肩头的伤,呸地吐了口血丝,道:“几条街围得死死的,领头的就是孙镜手下二虎之一符申,还有三队重骑――你们想硬闯,嘿嘿,嘿嘿,还真是会异想天开呀。”
  阿清眼中杀机一闪,刚要开口,石付已跳下楼梯,径直走到他身前,丢了刀,单膝跪下,叩首道:“兄弟,救我!”
  阿清喝道:“不过一死而已,何必卑膝求人?石付,起来!”
  石付并不理她,不住磕头,道:“小姐于劳家恩重如山,恩重如山!求兄弟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指一条明路!”
  那掌柜的瞧了他身后的阿清一眼,叹了口气,随即嘿嘿笑道:“多大的事呢,值得付兄如此?”他退到柜台前,燃起一支蜡烛,道:“跟我来罢。”
  阿清见他态度嚣张,心中大是不快,道:“是没有多大的事,不必劳神了!”
  石付急道:“小姐,他也是拓拔族人,跟在下生死之交,必不负我!此紧迫关头,小姐请看在小钰小姐的份上,委屈一下?”
  阿清听他说得真切,看看怀中吓得缩成一团的小钰,想想此刻也实在无计可施,犹豫了一阵,终于点点头。当下三人跟着他拐过回廊,穿过后院,径直来到厨房里。外面搜罗之声愈近了。
  那掌柜的推开一扇不引人注意的小门,指着里面一只巨大的水缸道:“挪开。”那水缸甚重,石付石全两人合力才将它移开,下面露出块青石板。石全掀起石板,露出一个地洞。
  小钰见那地洞漆黑,不知道有多深,吓得身子不住颤抖,呜呜地小声呻吟起来。阿清拿毯子裹紧她的身体,笑道:“来,陪姐姐下去一趟,小钰可别哭鼻子啊,不然姐姐笑你。”小钰使劲摇摇脑袋,将头深埋进阿清怀中。
  正在此时,“砰砰”的敲门声大作,有兵士大声嚷着开门,接着“咚”的一声巨响,对方已经开始砸起大门来。
  阿清回头看一眼石付,冷冷地道:“我的命,就交在你手上了。”
  石付反转刀柄,将刀锋握在手中,用力一捏,血顺着刃口不住流下,道:“小人如负小姐,天诛地灭!”
  阿清点点头,正要下去,忽地怔了一下。她慢慢转头瞧着那掌柜,道:“今日若能脱险,他日必重金回报!”
  那掌柜的嘿嘿一笑,并不作声,石付脸色一变,还未开口,阿清已带着小钰纵身跃入洞中。石全向那掌柜的拱拱手,也跟着跳了进去。
  那掌柜的与石付一同推动水缸,重新封住石板,又将柴火移过来堆在石板上。
  做完这一切,那掌柜的退开两步,背对石付,笑道:“最后还是要劳烦付兄。待会儿带我出去,扔在后门。付兄点一把火,从后门出去,也不必关,小弟就不远送了。”手腕一翻,抽出匕首,赶在石付抢上来前,噗的一声插入胸膛,仰天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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